骡车走得很稳,车轴轧轧的响,那声音既单调又规律。</p>
潮生自己都没发觉,她紧紧攥着小包袱,坐得直直的一动不动,手心里都出汗了。</p>
渐渐的,车外的声音渐渐变得多而杂,潮生忍不住,微微掀起一角车帘向外张望。</p>
外面的一切,让她觉得……</p>
那样不真实。</p>
她真的离开了王府?</p>
可是外面的生活,她能应付得来吗?</p>
虽然从前是做宫人、做奴婢,可是她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方式。</p>
离开了那一切,前面等着她的又是什么?</p>
潮生深吸了口气。</p>
车子转了一个弯,拐上另一条街。</p>
外头传来叔叔的声音:“你还记得不记得这条街?”</p>
潮生想了想,低声说:“不记得了。”</p>
她根本不知道宫外的一切是什么样。</p>
“嗯,这条街也变得多了。路重新修过,以前两边也没有这么多铺子。”</p>
潮生原来的家离诚王府并不近,诚王府在京城西面,潮生的家却在城南。她心事重重,却不觉得这段路远,只觉得好象没过多长时间,车子已经停了下来。</p>
“到家了,下车吧。”</p>
潮生如梦初醒,连忙应了一声。</p>
车帘被掀开来,叔叔伸手过来扶她。</p>
他的手上全是硬茧。</p>
潮生脚乍一沾地,没有站稳。在车上坐了那么半天一动都没动,脚麻了。</p>
叔叔在一旁扶了她一把:“没事吧?”</p>
“嗯,没事。”</p>
叔叔松开手,转过身给车夫结车钱。</p>
潮生抱着包袱,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扇门。</p>
就是这儿吗?</p>
她在这里没待多长时间,对这扇门印象不深。</p>
依稀记得是这个样子。</p>
青砖黑瓦,门前踏脚处垫的是一大块青石。巷子深处传来孩童嬉戏追逐的声音……不知谁家在洗衣,棒槌敲得咚咚直响。</p>
往前头望,隔着几房人家,就是南城的一条大街。再往里望,那个重新漆过的门应该就是钱婶家……</p>
对,就是这儿。</p>
她心里踏实起来。</p>
打发走了车夫,叔叔看了她一眼,又说了一回:“到家了。”</p>
潮生点了点头,看着他上去敲了敲门。</p>
——敲门?</p>
家里还有旁人?</p>
这个家……不是只有她和叔叔两个人吗?</p>
啊,不。</p>
潮生立刻想到,也许叔叔是娶过亲的,也就是说,她还有婶子。有可能是以前娶的,也有可能是她进宫的那几年里头娶的。</p>
她的心又微微提起来。</p>
如果有婶子,不知婶子是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p>
里面有人应着:“来了来了。”</p>
果然是女子的声音。</p>
门从里面打开,门里站着一个穿着青布衣裳,头上包着素帕的女人。</p>
潮生打量着她,她也看着潮生。</p>
不,潮生立刻想,这肯定不是她婶子。</p>
这个女人的头发都白了,年纪足可以当她奶奶。</p>
难道……这个真是她奶奶?</p>
潮生有点迷惑,更多的是慌乱。</p>
她不知道如何称呼眼前这个女人。</p>
她是谁?</p>
怎么办?要露馅了吗?</p>
如果是真正的潮生,肯定会认得自家亲戚的吧?</p>
潮生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儿了。</p>
那个女人又惊又喜,还没说话,眼泪就淌了下来,一把抓住了潮生的手,却问旁边站的人:“这……这就是……”</p>
叔叔点了下头:“对,这就是潮生。”</p>
他又对潮生说:“这是许婆婆……是你娘的长辈。以前一直住在乡下,我才接了她来。”</p>
啊……既然需要介绍,那这位许婆婆就不是潮生以前认识的人了。</p>
潮生松了一大口气,乖巧的屈了下膝:“婆婆好。”</p>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长辈,但是总之是长辈没有错,该当孝顺有礼。</p>
结果许婆婆忙说:“使不得使不得,哪能让你给我见礼……我就是当初伺候……你娘的下人……”</p>
唔?</p>
这关系好象还很复杂。</p>
叔叔替潮生拎着两个大包袱:“进去再说吧。”</p>
“啊,对对,我糊涂了,快快快,进屋说话。”</p>
潮生应了一声,被她半扶半拉着进了门。</p>
隔壁的门忽然吱呀响了一声,潮生转头去看时,那扇门却砰的一声又重重的合上了。</p>
钱婶家……</p>
潮生没怎么在意那个动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