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进西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p>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显得有些昏暗。含薰还在灯前做针线。</p>
寿王问她：“你今天都做什么了？”</p>
“也没做什么，趁着有空绣点儿东西。”含薰把活计放下，扶寿王上榻，然后去倒茶。</p>
寿王把她的手和茶盏一起握住了，含薰抬起头来。有些幽暗的灯光下，她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眼皮微肿，透着惶惑不安的样子。</p>
寿王心里欢喜慢慢沉淀下去，他低声说：“你别担心。”</p>
含薰声音也轻：“我也没担心……瞧我，真糊涂。我还没有恭喜王爷喜得贵子呢。”</p>
寿王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来。含薰今天肯定很难熬，他也知道。</p>
王妃生子，他是高兴的。可是对含薰来说，这却不是一件喜事。</p>
“你只管放心，等出了孝，年前我就递请封折子，你脾气也好，和阿田一定也能处得来。”</p>
寿王向来不喜欢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他已经应诺过含薰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的。</p>
含薰慢慢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p>
“我知道。”</p>
可是寿王不明白，内宅的事情，往往不是男人说了算的。</p>
梁氏现在又有了儿子，底气足了，还会象以前那样容忍她吗？眼下这种王不见王，隐约的“两头大”的局面，还能维持得下去吗？</p>
梁氏一定不会愿意寿王替她请封诰，并且把阿田记在她的名下抚养，这是一定的。换做她的梁氏，她也不肯。</p>
虽然梁氏生的是嫡子，可是阿田却是长子。这孩子吃亏就吃亏在出身上头。要是自己有了侧妃的名分，阿田又记在自己名下成了长子，那将来……</p>
再说，阿田眼见着要进宫读书了，给永皇子做伴读。这样一来，他是一定能记上谱牒的，是寿王板上钉钉的长子。</p>
寿王大概觉得，这样可以给她一个保障，有了名分，有了孩子，下半辈子也就有所倚靠。或者说，这是一个补偿。</p>
含薰知道，寿王肯定已经在心中，把梁氏的孩子当成了他的世子人选，将来寿王府的继承人。</p>
虽然他没说，甚至可能心里都没有明确的这样想过。可是世人都是这样想的，这样做的，寿王也不会例外。梁氏只要生了儿子，他就必然会这样想。</p>
何为嫡？正妻，嫡子，嫡嗣——</p>
这些东西几千年来都没有变过，根深蒂固的存于人们的心里，也写进了宗法里。但是同样的，嫡庶之争，也从来没有平息过。</p>
含薰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能当上侧妃，也就顶天了，想当王妃绝无可能。还有，她这些年喝了多少药，什么偏方土法，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肯尝试，可是身子一点儿起色都没有。</p>
这事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p>
包括含薰从乡下来的哥哥嫂子。</p>
含薰伺候王爷这么长时间，肚子一直没有消息。哥哥和嫂子虽然一直住在乡下，可是他们也听说过那大户人家里头的事，主母想不让妾生孩子，办法多得是，身子一弄坏了，生不出孩子来，年轻时候再张狂，风光也就那么几年。</p>
哥哥也替她忧心。</p>
寿王也是一样。</p>
他不会为她向梁氏再讨还公道了。她在他的心中，也就是这样了。他喜欢她，所以愿意给她各种珠宝、钱物，愿意给她讨个名分，再塞给她一个孩子，让她即使老了也能有所依靠。</p>
他能给她的只有这么多。</p>
可是含薰想要的，却不止这些。</p>
她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被梁氏害得这一生都不可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寿王给她这一点东西，就觉得足以告慰抚平她的创伤？觉得她会欣喜若狂，感恩戴德？</p>
他变了。</p>
他渐渐的，不再是那个肆意张狂的皇子了。</p>
其实她自己也变了。从那个只求一个栖身之地，求三餐温饱的农家女孩儿，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p>
“王爷累了吧？用过饭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