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德帝才压下来几天，江南那边就有不少人上疏，说是陛下莫要听信谗言，寒了天下人的心。</p>
甚至连金陵甄家这样的人家，都派人来京城替李家说话。</p>
京师中士子们已经有人写文，开始歌颂当年李光地率军大战雅克萨，歼灭罗刹兵的故事，还有人歌颂李光地张廷玉一脉是多么的执政为国。</p>
不只是士子们，朝中还有不少高官表示，李光地身为理学宗师，李家一门乃是清贵门第，若是这样的家族都要查，大周朝还有斯文可言吗？</p>
再说了，能担任朝廷高官的，哪个不是家中良田万亩？</p>
你都成为朝廷大官了，家里还没有这般家业，你好意思出去当官？</p>
就不怕家族父老背地里取笑？</p>
查完了李家，下一步是查谁，难不成要查我等，谁没有致仕还乡那一天。</p>
所以无论皇帝怎么关切此事，大佬们如何巧妙应对，下面的官吏们都是拖沓推诿扯皮，能用的手段都是用上，结果交到上面去，被不痛不痒的训斥几句。</p>
结果等内阁把此事交到孝德帝面前，一向威严赫赫，万事圣裁的孝德皇帝也不痛不痒的训斥几句，然后命令他们继续查。</p>
这天威难测的姿态，到底怎么个意思？</p>
难道上面的大佬们又开始新一轮的斗法？</p>
“万岁爷，龙禁卫今曰呈报送上来了。”</p>
孝德帝这段时间以来，不管是在朝会上，还是在私下里，都比往常严肃了很多，戴权将手中的一叠文卷放在他身前的书案上，孝德帝没有和往常一样去翻，而是站起来，背着手转了一圈，这才开口说道：</p>
“京中有什么事？”</p>
“回万岁爷的话，常州李家的人已经进京了，礼部和户部几位大人准备上疏为李家之事辩解，都察院和翰林院的一干人也准备上疏求恳，奴婢还听说，宫中内官监和司礼监的几位也接到的托付，可能找机会要和万岁爷讲。”</p>
“当真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啊。”孝德帝摇摇头，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接着笑道：“太上皇也派人来说过，李光地劳苦功高，为国操劳，眼下尸骨未寒，让朕一切要慎重。”</p>
说到这里，孝德帝冷笑了声：“这个李府已经成为朝中大员的风向标，他们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看朕到底如此处置常州李家。这关系着千千万万读书人的脸面呢。”</p>
戴权只是躬身，孝德帝又坐了下来，想要掀开文卷又是盖上，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问道：“大理寺左少卿陈昭在做什么？”</p>
“回万岁爷，陈昭这段时间深入市井，掌驳正狱案及重囚复讯工作，据说已经将这二十年来的冤案冤狱解决了八成。”</p>
“这是个能干的啊！”孝德帝笑着摇摇头，随即又问道：“宁国府和离的秦氏，现在还在水月庵代发修行吗？”</p>
“是，陛下。”</p>
“既然如此，那朕赐她为琅嬛县主女官，暂时入英武子爵府当值。”</p>
“啊？”戴权被皇帝的跳跃思维震惊了一下，随即道：“万岁爷，这秦氏的身份特殊，她是……”</p>
“呵呵，他家不管不顾，若非秦家收养，天家骨肉只会被遗弃在外，说不定会被邪恶之辈荼毒，丢尽了天家颜面。真想在给她名位。给她良缘，不比那个没心肝的老子强？再说了，陈昭少年英才，文武双全，女儿家不都往上扑吗？”</p>
孝德帝冷笑一声，随即又道：“这个陈昭，只怕得偿所愿了。对了，这个消息要低调，不要声张。”</p>
戴权忙点头称是，心里却是一阵迷糊。</p>
其实何止戴权迷糊，连陈昭也迷糊了。</p>
皇帝这是搞哪出？</p>
秦可卿乃是何等的绝色佳人，被封为琅嬛县主的女官，也就罢了，把她安排到松江黛玉身边去就是。</p>
干嘛发配到我这里来？</p>
这是让这位身份贵重且又隐秘的小白兔，入他陈昭这头大灰狼之口？</p>
我当然求之不得啊。</p>
可总得有个缘由吧？</p>
就算皇帝身边的龙禁卫查到陈昭和贾蓉的勾当，也不至于巴巴的把美人送到我怀里吧？</p>
你是皇帝还是拉皮条的？</p>
看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p>
正考虑皇帝用意的时候，凤姐便和贾琏沟通许久，打着看望沟通生意的名号，前来拜访。</p>
凤姐待身边没有别人之后，就直直跪下，求陈昭救命。</p>
“救命？”陈昭坐在那里，并不叫她起来，口中道：“二嫂，这好端端的，你为何向我下跪喊救命？你是荣国府长房长儿媳，便在官府当中也有名号，谁敢杀你不成？”</p>
凤姐见到陈昭做派，心中倒是定了下来，便垂泪道：“早在陈大爷整顿锦衣卫，抓了赖大一家之时，我便早早地把利子钱给停了，一心一意便想着生个儿子，给贾家传宗接代。”</p>
“这是好事啊！”陈昭淡淡的道。</p>
凤姐继续道：“我也打听过了，知道放利子钱是要断子绝孙、抄家灭门的大罪。便深深庆幸自己逃过一劫。”</p>
“可是眼瞅着大观园即将建成，二太太又明里暗里暗示我几回，让我重操旧业，否则之前放利子钱的事必将泄露，我越想越心惊，我自己将来如何，我死了就死了。可是，巧儿怎么办？我、我……。”凤姐说不下去了，掩面痛哭。</p>
陈昭摇摇头，道：“二嫂子说到这里，又提到二太太的暗示，莫非心里已经有了成算，明白了眼前的形势？</p>
此言一出，凤姐浑身一震，瘫软在地上：“……我嫁进来不久就知道，府里早已是寅吃卯粮了，为了面子，偏又不肯俭省，才过去的这一年，为了娘娘省亲建造别院，大家东贴西补，连薛家都借了不少，公中早就漏的不能再漏了。我自然不想随了这一家喝西北风。”</p>
“你说的不错，你或许不明白眼前的局面，但是你既然来了，又有链二哥的意思，想必应该明白点什么来。”陈昭淡淡的开口道。</p>
凤姐点点头，说道：“我来的时候，二爷已经给我说了，若是陈大爷愿意直言相告，那我们还能有一线生机，不会随贾府沉沦。现在只求表弟指点一条明路。”</p>
说罢，连连磕头。</p>
陈昭呵呵一笑：“链二哥和二嫂子这段时间与我们做生意，合作的很好，我自然明白你们的意思。既然你不想沉沦，二哥也想好好生活，那么我也不藏着掖着了。”</p>
不等凤姐说什么，他又对外叫道：“去请李嬷嬷过来。”</p>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请了一个李嬷嬷进来。</p>
陈昭道：“这位是李嬷嬷，和容嬷嬷一样，都是宫里出来的，只如今她和容嬷嬷不一样，她家里已经没人了，便指望找个好人家做教养嬷嬷。二嫂子，我敬你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虽说吃了没读书的亏，但是你和琏二哥毕竟肯改过自新了，我也愿意与你结个善缘——你可愿意给李嬷嬷养老？”</p>
凤姐先是一呆，随即大喜过望。</p>
容嬷嬷的口才和实力，他凤姐是多次见识的了，心里钦佩的不行。</p>
那个李嬷嬷若是有容嬷嬷一般的功力，那必然也有不凡之处。</p>
她当即叩头谢道：“陈大爷大恩，我无以回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