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的角号声在西风中回响着,匆忙之间,几万吐蕃大军开始拔营起寨,向骆驼桥方向奔去。
达扎路恭骑在战马上,看着手下的大军,眉头紧锁。几天前,还颇有斗志的大军,在滞留几天之后,士兵们已经个个无精打采的,就连撑起的旗帜也是歪歪斜斜的。重新跨上马背的士兵显得扭扭捏捏,有的甚至骂骂咧咧的,就像半夜里遭人从被窝里拉起来似的,怨声四起。
这样的情况看在达扎路恭眼里,他的担忧又加重了几分,这样的军队已经毫无斗志,强令他们上战场,一旦遇到强敌,必定是凶多吉少。
但现在,达扎路恭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大莫门城的唐军在叛乱,这事如果是真的,对吐蕃来说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要一举夺取骆驼桥,拿下大莫门城,不仅黄河北岸的树敦城将成为死城,整个黄河九曲之地都将暴露在几万吐蕃大军的铁蹄之下。
但问题是,大莫门城真的唐军叛乱是真的吗?
即便从大莫门城回来的细作信誓旦旦地说他亲眼看到了宁塞军使马重赞的头颅被李昂的亲兵砍了下来,达扎路恭还是怀疑其中有诈。
从过去的几场战争来看,李昂这个人用兵,可以说是狡猾如狐,连奇袭铁刃城那样的事情,他都干成了,直接扭转了唐蕃两国的战略态势,促使吐谷浑背叛吐蕃倒向了唐国。
还有那个李泌,也是个心思细密的人,他们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吗?
达扎路恭非常担心,虽然他暂时想不通李昂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一再警告几个心腹爱将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手下的将领聂赤凑上来,对他说道:“将军,李昂虽然很狡滑,但毕竟年轻冲动,不久前他就当街杀死了自己的上司董延光,听说为了这件事,李昂差点完了。现在他虽然没事,但功劳也大打折扣,只得了个长史的官职。从他杀董延光那件事看来,李昂这个人确实很狂妄和冲动,这样的人连上司都敢杀,杀一个手下的将领也不奇怪。”
聂赤的话,让达扎路恭稍为放心了一点,确实,李昂是够冲动的,连自己的上司、堂堂的陇右节度副使都敢杀,相比之下,杀一个手下的军使还真不算什么。
“不管怎么说,李昂此人不可等闲视之,大家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将军放心,我们会小心的。”
吐蕃大军到底是骑兵,一动起来之后,速度还是挺快的,在这同时,达扎路恭派出了大量侦骑,打探大莫门城的虚实。
每次侦骑回报,都说唐军还是一片大乱,朗梅色听了,急不可耐,不断来催促达扎路恭,让他加快行军迅速。
达扎路恭顺着朗梅色的意思对他说道:“大论,咱们这几万大军虽然多是骑兵,但人马众多,行军速度很难再快得了,不如这让,为未时间久了大莫门城的情况发生变化,咱们先派两千人马为先锋,赶往骆驼桥。如果唐军真的发生了叛乱,必定无心恋战,我两千人马足够夺桥破城了。如果唐军有诈,咱们这两千前锋也能探明唐军虚实,免去大军落入李昂的陷阱。”
对达扎路恭这个建议,朗梅色倒没有再唱反调,立即就表示了支持。
达扎路恭于是对自己的心腹爱将聂赤仔细交代了一番,然后让他带两千人马疾奔骆驼桥。
离大莫门城不三十里的红树湾,水流比较平缓,河边长着许多红柳,红柳之下乱石横生。深秋的细雨刚刚放晴,对面的山上枫叶酡红如醉,如大片的晚霞绵延在山间,绚丽无比。
红柳树下系着一条小船,一个白袍渔者安然坐于船头,头上戴着青若笠,手上握着钓竿,河水泱泱东流,白影不随清波而去。
这时,河边的林子里传来一串朗声清吟: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朗吟声随风传来,充满了风雅的味道,船头的渔者忍不住转头去望,但见一个英气勃勃的男子,腰悬着横刀,手上拄着竹杖,他摘下了头的若笠,甩了甩帽沿上的水珠,然后抬头望着河对面满山的红叶,淘然如醉。
男子身边,跟着一位女子,身姿绰约,腰身袅袅婷婷如河边的柳条儿,身边上衣裙被江风吹动着,凌风欲飞,美如仙子。
女子那双眸子比河水还要清澈,脉脉的目光无声地流淌在男子身上,眼中的情意无须更多的语言来表达,足以让精钢化作绕指柔。
小船上的渔者开口道:“李长史此时想要归去,恐怕是难以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