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怜的英莲,我要是糊涂了,那婆娘也做不了主,岳丈又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恩公刚从拐子手里把英莲搭救出来,怎能忍心看着她再堕入厄境?”
林岚闭目,沉默了片刻,说道:“英莲呢,她知道这事吗?”
“我与她说了,定是不忍心抛父弃母,跟随恩公您的。如今小老儿无权无钱,找到了英莲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准备出家做道士,免得最后连英莲都忘记,徒添悲伤。”
林岚长叹一口气,说道:“我若是答应了,岂不是让英莲更加难受?”
“您行个好,这白脸我来唱。”他哆哆嗦嗦地拿出一张卖身契,“画押已经画好了,您收了它,今后英莲就是您的人了,为奴为婢,任凭恩公处置,只求让她不要再受苦了。”
甄士隐不待林岚答应与否,瞥了眼院中的英莲,颤颤巍巍地离去了。林岚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做。或许目送甄士隐,是维护这个父亲最后尊严的方式。
可怕的阿兹海默,到了最后不要说六亲不认,就连起居吃住都是一个问题,一个不愿意在自己女儿面前留下如此一面的父亲,林岚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巷中忽然想起金铃声。一声声吆喝由远及近,在巷中飘荡着。
……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
林岚循声走出巷子,站在巷口,一盏孤灯挂在石柱上。远处的跛脚道人带着甄士隐,忽然回头,朝林岚躬身一礼。
一切恍若梦境,虚无缥缈之间,该走的都走了。林岚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转身回到包家宅院时,见到英莲刚好出门,正东张西望着。
“恩公,我爹呢?”
林岚内心此事五味杂陈,话到嘴边,终究还是难说出来。然而看到那双纯净的眼,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你爹他……出家了。”
说话间,藏在袖子之中的那张卖身契被捏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