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了主人,我走过去挨着瑞恩坐下,黄有所言不假,亭中暖意洋洋,和煦如春,环顾四周,亭内八角各设有一尊镏金青铜狻猊暖炉,炉中燃着银霜贡炭,没有焚香,空中飘荡的是醇香浓郁的酒味,原是西边窗下一排古意盎然的红泥小炉,炉上咕嘟咕嘟正温着美酒,数一遍,共是十一只。
亭内正当中一张酸枝木鱼藻大圆桌,围桌摆着九把酸枝木曲背软椅,上座尚空着两席,桌上几十只清一色的汝窑青瓷小碟盛着天南海北的各色酒肴果馔,另有十余套精致新巧的杯盏,乌金翠玉,犀角竹根,很多竟是之前闻所未闻的孤罕绝代之物。
众人拥着轻裘手炉,团团围坐在圆桌四周,蒋舟山自打大哥现身开始眼睛便粘在了大哥身上,如影随形,毫不避讳地脉脉含情,就差在脑门上拿朱砂重重写上“我是gay”以昭世人。
蒋诗似乎对兄长的取向见怪不怪,安静地含笑而坐,身姿曼妙雍容,倾城的风华无声氤氲。
胳膊肘捅了捅瑞恩,我小声问道:“上座虚置,扫花以待,却不知贵客何人?”
瑞恩明眸如水,扭头瞧了空位一眼,然后又看向我,眸光闪动,忽地狡黠一笑,浓密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扶疏的阴影,恍若蝴蝶的翅膀漏下的斑驳林光。
“你猜。”
“……”
撇撇嘴,我一头黑线地看着瑞恩,宫里主位那么多,闭着眼睛扔块石头都能砸着个有品轶的,饶是黄有黄蜂王爷身份尊贵至极,能让他俩屈居下首的屈指可数,但是他俩见了皇帝的大小老婆也是要行礼问安的,谁让辈分摆在那呢,哪怕是豆蔻年华的妙龄女子也得生受一句母妃。
甩甩脑袋,不打算继续折磨我的发散思维,对这个开放性问题干脆直接跳过,少了大boss的约束,这会儿身心终于慢慢放松下来,我懒洋洋地靠在软椅背上,醇厚的酒香四下飘散,只觉得未饮先醉了三分。
黄有黄蜂和大哥三人相邻而坐,逸兴飞扬,正聊得酣畅,三道颀长的身影映着亭外的雪光,仿佛置身于高不可攀的苍茫之巅,九洲为子,谈笑间风云际会,一剑西来,待何人指点珍珑。
我静静看着恍若仙人一般清华俊逸的三人,心中渐渐若有所思,某种难以言喻的心绪在心底升腾翻涌,带着莫名的心悸与惘然。
慌乱中甩了甩脑袋,心中纠结不平,急忙强自压下,干笑了两声,随口捡了句闲话朝瑞恩道:“刚刚暖阁中做梅诗的那两位小姐是哪家千金啊?”
“穿湖蓝衣裙的是云儿妹妹,杨云,母后的远房侄女,那一位闺名玉娇,扬州刺史黄大人的掌珠,最近正陪同黄夫人回京省亲。”
扬州刺史……我心中一动,好像曾经听谁提到过此人,然而此刻神思不属,一时想不起来。
“你说她俩的梅花诗谁的更胜一筹。”继续没话找话。
“我不知道。”瑞恩摊摊手,左右摇头道,之后琢磨琢磨,眨了眨眼睛,忽然笑得一脸促狭,“这个只有楼状元最有发言权。”
我无语,当下明智地乖乖缄口,这种话公主打趣不算什么,可要是从我嘴里吐出来被有心人听了去,则必然吃不了兜着走,宫中杀机暗藏,还是步步为营,小心为妙,否则到头来就是帅爹和大哥的大麻烦。
那边三位春花秋月的大帅哥聊得热络,这头枕头对大哥放电忙得正起劲,见我不接茬,瑞恩则转而一件件研究桌上令人眼花缭乱的酒具,倒是自得其乐,我可没有蒋诗安然自若的风范,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而室内暖炉炭火十足,更添烦闷。
“这座熙蕊亭翼然别致,溪儿入宫仓促,尚未好好欣赏过,且容失礼,溪儿出去转转就回来,却不知远观近赏,熙蕊究竟有几重风致。”
拢拢衣领,对大哥不豫的脸色全然不顾,我朝黄有笑得乖巧,再坐下去非得生生憋死我。
黄蜂抬眼看我一眼,没有说话,然而下意识挑起的轩眉似乎在抗议,就这么个破亭子有什么好看的,宫里民间还不多的是,再说冷冰冰一个亭子哪里有在座好几位帅哥有看头,好动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