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姑儿竟然逃出生天了?这真是人世间第一等的快事,无涯欣喜欲狂,胸中的忧闷一扫而空,恨不得立于高处,仰天长啸一番才痛快淋漓!
一些犹自不信的忘念峰门人出言相询道:“白羽道兄,这妖孽散尽真元,已如常人一般,如何能跌下山崖不死?”
莫非内中还有什么隐情?无涯隐隐不安,驻足倾听,生怕白羽说出什么不利黄姑儿之事。
“谁知这妖孽还藏着什么手段?我与慕青道兄在崖底整整寻了一夜,除见一滩妖血外,竟一无所获。”白羽向众人拱拱手,跨上鹏鹰:“诸位道友,贫道已传讯本门长老寿元真人,即刻便要前去与他会合,再上玄妙宫。休怪贫道不给贵派脸面,实是此事非同小可,怎能再隐瞒不报?这妖孽大有来头,非是无根之散修,除恶不尽,他日正道必将遭受一场浩劫!”
“聂无涯,你勾结万妖谷之妖女,唆使其作恶,又助其逃脱,罪莫大焉!忘念峰虽强,只怕也护不了你周全,天地虽大,你也难有容身之地。嘿嘿!贫道先行一步,你我二人玄妙宫去理论!”
白羽擒妖未成,法宝又损,对无涯恨之入骨,自然出言偏颇,妄加罪名;忘念峰众人出师不利兼之失了掌教重宝,人人自危,无不在暗中盘算如何回去复命才好,见白羽将那一盆污水全倒在无涯一人头上,个个窃喜不已,又怎会为他辩驳?
待白羽走后,众人围着无涯又是好一阵游说。
只要黄姑儿没死,就算这天塌下有我一人顶着,又何妨?无涯冷眼看着这些平素自诩清静无为的修道人,朗声道:“此事因我而起,当有我一人承担,与诸位师兄何干?无涯纵使不才,也绝不敢累及诸位师兄!不过,无涯尚有一事相求,能否容我与婉儿师侄去崖底一趟?”
“无涯师弟言重了,呵呵,师弟乃北宗执掌,掌教师尊自会另眼相看,哪能真的责罚师弟你?俗语云,大树底下好乘凉,师兄们也腆脸跟着师弟沾些光……,呵呵……”李慕青尴尬笑道:“这崖底只是一片乱石,也没甚风光。师弟还是随我一道回忘念峰复命吧,日后师弟若有雅兴,再来此处也不迟!”
李慕青话虽说得漂亮,但画外之音无非是怕无涯就此一去不返,无涯明白强求不得,只好放下心中牵挂,随众人一道回转忘念峰。
玄妙宫依然如故,不减丝毫庄严,只是在无涯此刻眼里,这修道圣地,已不再令他心神澎湃,反倒生出些厌恶来。
未等无涯踏进玄妙宫,耳畔就传来苏含烟的天心妙音:无涯,白云观一事,我已知晓,如今清虚山长老寿元真人携门下弟子白羽在此,此事看来恐难善了。无涯,那黄姑儿尽管是妖,不过对你也算用情,只是人妖殊途,乃天定也,当断即断,你也无须再执迷。
此事孰对孰错,世间早有公论,无涯,你莫要与清虚山争论,凡事皆有师叔为你周旋开脱……
天定?难道这天地只是人之天地?公论?所谓公论,当万物平等,怎能独独偏袒人之一物?青曼师叔所言,无涯实在不愿苟同,但言语中那隐隐的关切,让无涯觉得,眼前那座铜铸的玄妙宫,也不尽然全是冷冰冰、死沉沉!
玄妙宫内,青玄真人依然端坐,依然慈眉善目,只是表象之后的种种,叫无涯思之,难免不寒而栗。
居于清玄下首与苏含烟相对的是一位枯瘦老道,穿一件绘有龟鹤图的法服,似笑非笑,眼中精光四射,想必定是清虚山长老寿元真人。
立于阶下,正喋喋不休,愤愤不平的便是白羽,见无涯近来,白羽手指无涯,又是一番怒骂。
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即是公论,争又怎样?辩又如何?不过徒费口舌!无涯也不与白羽搭话,径直向清玄、苏含烟施礼后,便默默退至一旁。
“白羽师侄,此次擒妖不成,罪及无涯一人,怕是有失公允吧?”苏含烟语虽轻柔,却不容白羽置疑:“无涯以前并不知黄姑儿是妖,何来与妖勾结一说?说他袒护妖孽,这黄姑儿曾救他一命,略有偏袒,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是无涯他不知人妖之别,年少糊涂而已!说他助妖逃脱,实在不可理喻,白羽师侄,此次前去白云观的,何人修为不比无涯高出许多?尔等心里清楚得很,无涯他既无擒妖之力,也无助妖之能……”
白羽给苏含烟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只好望向寿元真人道:“长老……”
“清玄道兄、青曼道友。”寿元真人稽首道:“人世间修道处,不下千万,然名门大派,唯有寥寥几家,何为名门,当法度森严,治下严苛,当匡扶正义,力助弱小,为正道表率,否则光有道法神妙,何以服众?”
“此番白云观遭劫,已成废墟,听闻观中道众死伤也多,究其原因,贵派弟子聂无涯一无过错乎?清玄道兄,如若不妥善处置,一者会令天下正道中人寒心;二者,妖孽魅惑,难保没有仿效者,长此以往,岂不是乱了套?还谈什么正邪之分!”
“寿元道友……”苏含烟见寿元真人不依不饶,急忙打岔道。
“哎,青曼师妹,寿元道兄所言极是,此事不给天下正道一个交代,我忘念峰与那恃强凌弱的邪道有何区别?”清玄责怪道。
“掌教师兄,聂无涯是北宗唯一传人,如何处置为好,尚请三思!”
“这……”青玄真人一时也有些为难。
“青曼道友,非是贫道不讲情面,若只是寻常小妖,看在道友面上,对犯戒弟子,训诫一番即可。可黄姑儿乃是万妖谷谷主之女,道友莫非忘了?万年前,万妖谷大举进犯,我正道中人死伤无数之事?当年幸而前辈们神勇,合力诛杀妖王雷殛,方得以保留正道一脉,但从此妖修与我等修道人结下了不解之仇。如今,你我伤了黄姑儿,这万妖谷岂能善罢甘休?”
“这……”清玄举棋不定。
“清玄道兄,养虎为患非是明智之举啊!倘若聂无涯不思悔改,势必对白云观擒妖一事耿耿于怀。今日他之修为,尚不足为患,假以时日,待他修成高深道法……嘿嘿,道兄一味维护的门下弟子,保不准就成了那万妖谷的内应!”寿元站起身,向清玄拱手。
“寿元道兄,且容贫道再想想。”清玄还了一礼,脸上忽而闪过一抹狠色,但旋即消失不见。
“寿元道友,你所言皆为臆想,如何能够作真?”苏含烟见清玄神色有异,不免有些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