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刘棉花突然迸发出的“兴致勃勃”，方应物觉得有必要泼泼冷水。不管任何时候，也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期待值过高都不会是好事。</p>
故而方应物小心措词劝道：“有可能并非意味着一定，很多事情都会出意外。老大人须得保持平常心，不可过于沉浸，以免意外发生时心里猝不及防。”</p>
听到意外这个词，刘棉花不由得暗暗警醒起来，自家女婿说的并没有错。今日一系列事实也证明了，在自己没把握的陌生领域做事，意外总是层出不穷的，不可没有思想准备。</p>
从一开始，自己在玉带桥号召举事，险些无人呼应，靠方应物出面帮忙才归拢起了人头；</p>
到了左顺门外，又跳出个御史郭不怒抢风头，自己这宰辅还不好自降身段与之相争，还是靠方应物出头打压了郭不怒；</p>
其后天子将方清之派出来，自己碍于亲家关系和方应物脸面也不便应对，结果又是要靠方应物顶着“忠孝难以两全”的旗号劝退了方清之。</p>
想至此处，刘棉花喟然感慨，幸亏有方应物来助阵，不然今天肯定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了。</p>
连连庆幸的同时，刘棉花忍不住想道，如果还会出现意外的话，那么下一个意外将会出自哪里？</p>
转过头去，刘次辅打算就这个问题与自家女婿深入探讨一下，说不定能料敌先机并提前有所准备。</p>
不过当次辅老大人的目光落到方应物那英气勃勃的脸上时，心头倏然一动，无数杂念涌了进来，眼神中很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p>
这个意外会不会因方应物而生？</p>
方应物虽然声称要低调的甘居幕后，全力协助自己举事，但其实风头一点也没少出，隐隐然不亚于自己。一个屡屡力挽狂澜的人，怎么可能不招人注意？</p>
即便刘棉花不懂辩证法，但他也通晓一个道理，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而方应物现在就是内部自己人。</p>
刘棉花知道，也许方应物主观上没有多余想法，今天确实是一心一意帮着自己，这点不容置疑。</p>
但是在客观大势下，身不由己的人和事太多了，唐宗的玄武门是身不由己，宋祖的黄袍加身是身不由己......俗语云天意难违，而方应物好像就是拥有天意光环的人。</p>
次辅老大人不知不觉从暗暗庆幸变成了暗暗苦笑，莫非当前有备无患、严加提防的目标不是别人，正该是自己这个女婿？不然的话，很可能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功败垂成。</p>
阅览史书时，刘棉花曾经腹诽过汉高祖和本朝太祖对功勋过于苛待，有失人君气度。</p>
但此刻设身处地的再想到时，他却发现对两位开国皇者有些理解了......功高震主绝非纸面上四个字那么简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