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政治犯,还是无罪释放?
愚人节这一天,我起得很早,天还没有亮就起来开始准备庭审的东西。这段时间梅华诠始终都没有离开过电影公司,几乎把所有的东西都问了个遍,这家伙,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个头不高,人很瘦,戴着眼镜,明明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是会武术,号称之所以答应替我打官司,完全是因为《精武门》。
公司的很多人,比我更为着急,爹一夜都没睡,至于其他人,可想而知。
吃完了早饭,八点钟,虎头开过了车子,我带着顾嘉棠等人直奔淞沪镇守使衙门。
其他的人,都没有让他们跟去,尤其是老爹,他身体不太好,情绪又太冲动,搞不好出了什么事情,就得不偿失了。
起了个大早,这样的时候,上海以往都是寥落的,但是车子一出了电影公司,我就有些呆了,因为街道两旁全都是人,密密麻麻的民众站在晨光,站在雾气之,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电影院的门口,看着“6666”车牌号的车子驶出来,外面顿时爆炸了。
民众们高举着条幅,高呼着口号,给我打气,很多人冲到窗户旁边,从这我打手势,示意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蒋先生,这官司我打得赢了,就会变成民族英雄,如果我打输了,恐怕会被这些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一身西装的梅华诠靠在座位上,抽着烟,盯着外面的人群呵呵一笑。
“所以,你还是尽量打赢吧。”我乐道。
“我又不是上帝,哪有必胜的把握。”梅华诠笑道。
“老实说,梅先生,这场官司你有几成的把握?”我低声道。
梅华诠想了一下,对我竖起了四根手指:“四成。”
“四成?这么低吗?”我睁大了眼睛。
“我已经往高了说了。你这个案子,很不好办,目前看来,日本人可能会咬住几点,最大的一点就是你这个完全虚构的电影诋毁了日本国的尊严,这事情可大可小,小了赔礼道歉,大了可就是政治事件,追究下来,那可就是重罪了。即便不判你的徒刑,比如禁止你拍电影,剥夺你的拍电影权利,你受得了吗?”梅华诠笑道。
“***,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我摇了摇头。
“尽全力吧,审理的那帮人,我都还算熟悉一些,能疏通的关系都疏通了,再说,你们那边不也是有大动作吗,不一定会输。最主要的,是你必须有足够的信心。”梅华诠开始给我打气:“法庭上,你必须强悍,不能被吓到了,更不能露出任何的胆怯,只要你这样顶下来,法官也会头疼。还有,装可怜,你会吗?”
“装可怜?这个我还没学过。”我摇头。
“那不行,法庭上虽然讲的是法律,但是也有人情的因素,你要是有能力赢得那些法官的怜悯,就好办了。一定要装可怜。”梅华诠这家伙经验丰富,一路上尽跟我说这些技巧,听得我头大如斗,***,过堂这种事情,果然不是人干的活儿。
淞沪镇守使衙门,外面全都是荷枪实弹的军人,无数民众被拦在警戒线外面,群情激昂,局面很是复杂,卢永祥的军队如临大敌,连机关枪都架上了。
我们的车子在门口停下来,走下车子,刚要进去的时候,就听得人群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阵的厉呼。
“蒋先生,挺住呀”
“蒋先生,你是咱们国人的脊梁骨,不能折了!”
“蒋先生的电影万岁”
“电影万岁”
……
一通高呼下来,倒是给我无穷的信心,***,有这么多民众在后面支撑着,我怕他个鸟。
会审大厅,由淞沪镇守使衙门的办公大厅临时改造而成,十分宽敞,里面坐满了人,大约有五六百之多,前几排,做的全都是西装革履的大人物,各国的领事之类的,全都到场,小林昭二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他的旁边,坐着的是一身戎装的何丰林。
法庭的正面,是六个高高的位置,来自六个国家的主审官正襟危坐,代表国的关炯之和代表日本的一个叫河海田万里的法官坐在正央,两边分别是英国、法国、美国和葡萄牙的法官。
在六位主审法官的两侧,各有两排的座椅,坐着大概由四五十人组成的陪审团,什么人都有,什么肤色都用,看得我眼花缭乱。
法庭的各处,站着人高马大的英国警察,荷枪实弹,很是威严。
我一进来,里面顿时喧闹一片,很多人对我指指点点,小声嘀咕着,至于记者们更是一拥而上,镁灯噼里啪啦,一片烟雾弥漫。
“肃静”被上海人称为“关老爷”的关炯之见我到了,敲了敲手的法槌,高声喊了一声,顿时一片寂静。
我在梅华诠的带领下,走上被告席,那边,一个日本律师带着小林昭二同样也走上了台面。
审判,正式开始。
日本方面,那个叫宇多喜次郎的律师一上来,就以蛮横的翻江倒海的啰嗦陈述,控告了我的罪行。不出梅华诠的所料,对方死死地抓住了我用一个虚构的故事编纂电影攻击日本侮辱日本国尊严,进而煽动民众情绪,致使日本侨民生命受到威胁,政府损失惨重。
在长长的指控陈述之后,宇多给我定了一个罪名:诽谤国家不可饶恕的政治犯。并要求法庭对于我对于大华电影公司进行严惩。
宇多的陈述,间被打断了很多次,来观看庭审的民众气愤得很,屡屡开骂,甚至往法庭上扔鞋子,吐口水,庭警不得不一次次地把愤怒的民众架出去,法庭里面煞是热闹。
“请被告律师陈述。”关炯之铁青着脸,大声道。
“尊敬的各位法官大人,尊敬的陪审团,我的当事人,蒋云蒋慕白,是一个电影人,也就是说,他是一个艺术家就像是学家、音乐家一样。”梅华诠站起来,侃侃而谈,态度不卑不亢。
“民主自由,是这个世界的真理,不管是在英美还是在法国,不管是在日本还是在国葡萄牙,我想言论出版自由,都是写入宪法的。这一点,大家都很熟悉。任何情况下,这些都是不可推翻的。”
“我的当事人,作为一位导演,有权利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影像,有权利把自己的观点付诸影像,这是法律赋予他的权利。《精武门》是部电影,和写成的章,发表的谈话,没有任何的区别,只不过是艺术形式不同而已。不错,《精武门》的故事是虚构的,我要提醒各位的是,蒋慕白在这部电影放映之前就以字幕的形式首先告诉了观众,这是一部虚构的电影,在这一点上,他是诚实的。他没有恶意捏造,这是他的作品,他有这个自由。观众看了,观众怎么想,观众怎么做,是观众的事情,不能追究到我的当事人身上。打个比喻,一个人看了一部枪战片之后,过几天杀了一个人,法庭是绝对不可能判定拍摄那部电影的导演死刑,要真是这样,那是荒唐的。”
“同样,观众看了电影之后,他们干了什么,不能够归结到我的当事人身上。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个例子,那个人杀了人,肯定是有原因的,或者那个人欺负了他,或者那个人干了让他不能容忍的事情。所以,民众反日,我们应该好好思考的是日本人对国人干了什么,让国人这么反抗他们,而不是把所有的罪责归咎在我的当事人身上,一个品格高尚的优秀的电影导演身上。”
“把政治和艺术挂上钩,这种想法,是别有目的的,是卑鄙的,是不符合法理的,我恳请各位陪审员,恳请各位法官,能够主持正义,而不是诬陷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