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一阵之后,任景丰站了起来,他死死地抱着怀里的那个奖杯,那个用青铜塑造的奖杯,似乎对于他而言,那奖杯比金杯银杯更重要,甚至,比全世界还重要。
他的脚步挪动了,缓慢地挪动,他走到了台子中央。
然后,他慢慢地摘下了头上的那顶破毡帽。
他这个动作,让很多人都奇怪,因为我们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他慢慢地把身体弯了下去一直弯了下去弯成了九十度
他,中国电影的开创者,中国电影第一人,一辈子都不给任何人弯腰的人,此刻,对着所有人,鞠了一躬
这一躬,久久没有起身久久没有收回来
这一刻,全场,一片死寂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脸上,早已经经营一片
“任先生”我再也忍不住了,走到老人跟前,对着老人,同样把自己的腰完成了九十度
“任先生”郑正秋鞠躬了
“任先生”张石川鞠躬了
“任先生“洪深鞠躬了
“任先生“
“任先生”
“任先生”
……
最后,全场所有人,全都鞠躬了
这一刻,没有人再对这个老人多说什么了,只有这个动作,才能代表我们的全部敬意
任景丰在哭,我在哭,所有人,在哭
这一刻,大众化电影院里面,泪如雨下。
可是这泪水,却是欢乐的泪水,是喜悦的泪水
“你看看你们,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流什么眼泪吗?”我旁边的林徽因擦了一下泪水,破涕为笑。
她的一句话,让全场的气氛,为之一松。
“是呀,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流什么眼泪么呵呵呵。”顾鼎周也笑了,然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笑出声来。
“老了老了,呵呵。”任景丰也笑,看着我们所有人,笑出声来。
“蒋先生,这是几十年来,我第一次看见我爹笑。”任景丰的儿子小声对我道。
“放心吧,他以后,会一直这么笑下去。”我小声回道。
“顾主席,谢谢。”任景丰对顾鼎周道。
顾鼎周连连摆手:“任先生,莫要谢我,这奖是大家评的,要谢,谢大家,还有,特别是这个蒋慕白,是他坚持设立这样的一个奖项,并且制定了评奖标准,说来惭愧,我们这些人,都忘记了那些为中国电影奉献一生的前辈。”
“谢谢大家谢谢蒋……”任景丰还没说完,就被我挡住了。
“任先生,这是你应得的,莫要谢任何人”我握住老头的手,笑了笑,然后转脸问那个中年汉子:“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生活?”
“蒋先生,我们……呵呵,不怕大家笑话,我现在在天津一家酒楼打下手,一直照顾爹……”中年汉子有些不好意思。
“慕白,昌荫说得没错,的确是这样,我们找他们父子,可是费了很多功夫,最后才打听出来。”顾鼎周小声道。
在场的很多人,听到中国电影的开创者落得如此境地,都有些唏嘘。
“任先生,如果你不嫌弃,我想聘请你当大中华电影公司的顾问,您老有经验,是老前辈,还望以后能够多多指导。”我笑道。
我的这句话,现场所有人都知道用意。
我能够为这父子二人做得,可能也就这么多了。
“任先生,感谢你的好意,呵呵,我老了,对于影戏,不,电影,早就落伍了,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任景丰有些不好意思,坚决推辞。
“任先生,这是我的真心话真的”我摇了摇头。
“任先生,答应吧,慕白是真心的”顾鼎周道。
“答应吧,任先生”
“不错,答应吧”
……
众人纷纷恳请,任景丰看着我,眼眶又红了,然后重重点了点头:“要是蒋先生不嫌我是个累赘,我答应了……”
哗哗哗任景丰的话还没有说完,全场掌声如雷
哈哈哈哈。在这掌声之中,我和任景丰,一少一老,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