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一个行业,竞争都是残酷的,伤亡难以避免。
当然,这只是秦朗地逻辑,也许也是瑞切尔和奥康纳的逻辑——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但不是易水地逻辑。他同意秦朗的计划只是因为另一个原因,一个了解他的人都可以猜到的原因,所以他并不愿意把任务交给张彪,以及他挑选的雇佣兵。
像张彪那样的喜欢违反规则的家伙总是具有很高的危险性,而且他还很聪明。因此更加危险:蠢笨的人总是不经意地泄露秘密,张彪则会把秘密当作逃避处罚的王牌;而且,因为他喜欢违反规则,任何与他达成协议的企图都只是痴心妄想。
“我不相信他,还有他选出来的人。”易水说。
“噢,如果你指的是保守秘密,那不是一个问题。”秦朗挥了下手,“要是他们不能保守秘密,我们就帮助他们保守秘密。”
“我指的是。有一天他们中的某个人可能会用秘密作为要挟我们的武器。”
“那么菲斯伯恩先生就有事情做了。”秦朗笑着说。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易水担心的问题——事实也是如此。为什么要担心呢?如果这种低级地手段真的可以成功,那么摩根、洛克菲勒、梅隆。以及其他财团,早已被要挟过无数次了……也许它们真被人要挟过,不过那些故事的结局必然是悲剧性的——对于要挟来说。
在现实世界里,个人永远不会是集团的对手。
“与其担心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秦朗接着说,“易水,你更应该把精力集中到我们的计划上。要知道,它比我预料的还要成功。”他从抽屉里拿出厚厚的一叠信件和电报,“只是一个星期,但我这里已经有三百多人申请参加考察团,大部分是美国一流地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以及富有冒险精神地富翁。”
“很多?”
秦朗耸耸肩。“不够多,但比我预料的多。你知道,不管消息、信件还是电报,都需要时间传递。等着瞧,我还会收到更多申请。”
“但我们地调查团不需要那么多人。”易水说,“一百人,最多一百五十人,那就够了。”
“的确如此。”
“那你准备怎么回复这些申请?”
“谁出的价码高,谁得到机会。”秦朗侧过脸,避开易水的目瞪口呆的表情,“这是目前唯一公平合理的选择方式。当然,我们也要考虑申请人的学术造诣,只有拥有资格的人才能出价。”
荒唐。易水撇了下嘴。“这一点也不像学术考察。”
“是,或不是。那只不过取决于我们看待问题的角度。比如瑞切尔就把它看成单纯地生意。”秦朗停下来喝了一口可乐,“她正在为我们的远征行动寻找赞助。”
“什么!”
“这很容易。那些对莫高窟的壁画有兴趣的博物馆、大学和富翁都愿意赞助我们的调查活动。”他接着说,“一名我暂时不能透露姓名的客户已经为他看中地一副壁画支付两万五千美元订金……”
“等等!”易水打断他——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心理准备之外。“我以为这次行动是一次抢救性掘活动。你说过……”
“我没有。”秦朗以不容质疑的语气否定了易水的指证,“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次行动是一次抢救性掘活动,那是你自己的看法——是你告诉你自己。既然总会有西方人去莫高窟挖掘那里的宝藏,还不如由我们动手,这样做至少可以把其中大部分宝藏保护起来。”
攻击正中靶心。易水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秦朗说得对,但也让他更恼怒。“难道你不是这么认为的?”
“我只是在做生意。”秦朗又向前推进了一步,“事实上你一直明白,只是拒绝承认。”
“你……”易水气急败坏,有一大堆话想说,但秦朗没有给他机会。“如果你打算保护莫高窟地珍贵文物,非常好。但这件事情必须由你自己完成——趁这次行动还是由你指挥的时候,利用你掌握的资源。”
“但你和瑞切尔正在给所有东西打上标签!”
“只是壁画和雕塑,莫高窟地文物里最有价值的部分。但同时也是最缺乏价值的部分。”
最有价值的,同时也是最缺乏价值的?易水几乎不知道秦朗在说些什么。“我不明白。”
秦朗知道他必须给出一个合理解释,有些难度,因为他自己了解的东西也相当有限——事实上秦朗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了解那些——不过凭借他了解的那一部分,至少可以暂时让易水冷静下来。
“你必须明白,”他慢慢的说,同时构思着言,“莫高窟的文物里最有价值地是经卷和文献,它们是研究敦煌地区文化和历史的关键。一把极其重要的钥匙。没有它们,没有任何机构和个人可以深入研究敦煌。相比之下,壁画和雕塑不过是一些表面的东西。”
“所以……只要我把经卷和文献保存下来,也就意味着实际上并没有宝藏流失?”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可以接受的。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要保证没有宝藏流失,你必须把经卷和文献完整的带回我们的博物馆——必须是完整的。”秦朗再次强调了那个词。“只有完整而且保存良好,标号和卷数能够连起来的文书才是有价值地,如果只是一大堆破损的、不完整的、标号和卷数错误的东西。那么它们什么都不是。”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就好像仍然担心易水不够明白,接着补充到:“你必须明白,对考古学来说,内容本身才是全部价值的关键,至于承载内容的是正版、抄本还是胶卷,中间没有太多区别。这种情形与一般的收藏存在明显差别,对收藏家和文物商人来说。只有数量稀少的正版才是有价值的。为此他们可以把一百个文物毁掉九十九个。”
“这很容易做到。”易水想了想,“我会盯着那些考古学家地。”
秦朗摇了摇头。“你真正需要高度戒备地不是我们的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是清政府地官员,还有莫高窟的看守。只有他们了解文书的价值,即使不是全部,也只有他们会采取破坏行动。”
“你把我搞糊涂了。”易水说,“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秦朗张开嘴,一个非常陌生的句子突然在他的脑子里冒出来,接着又顺理成章的脱口而出,“……如果他不懂行,就会把它糟蹋完;如果他懂行,就会把它偷完。”
“所以?”
“所以,他们会破坏文书,使我们无法理清文书的顺序,当然,也就不可能现他们的偷窃行为。”“既然如此,我会让张彪盯着那些家伙,在他的任务完成之后。”他停下来,继续考虑着,“不过,你刚才说……把那些文书送到我们的博物馆?清华大学正在修建的那个?”
“当然。”
“为什么是那里?”
“因为我觉得清华大学目前过于偏向理科了,而我的计划是将它建设成世界一流的综合大学。”秦朗解释到,“将莫高窟的经书和文献送到它的博物馆只不过是整个计划的其中一个重要步骤——它们可以使学校在敦煌历史和文化的研究方面处于领先地位,可以为学校争取大量募捐,可以通过出售文书内容的胶片获得巨额效益,最后可以在必要的时候,以高价向中国政府出售部分不重要的……”
“听起来还是生意。”易水哼了一声。“你和瑞切尔总是可以把任何事情变成生意。”
“是生意,也可以带来名誉,而且把文书放在清华大学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实际上这个好处不是额外的,而是计划当中的,“在绝大多数中国民众的印象里,它是一所中国的大学,把文书放在那里就可以造成一种它们依然属于中国的假想,可以减少我们将会面对的敌意和压力——当然,从理论上说,它确实是一所中国的大学,就好像所有华人都是中国人一样。然后我们的盟友就可以行动起来,引导舆论把攻击引向其他方向。”
“你认为民众会如此轻易的上当吗?”
“毫无疑问,他们会。”秦朗摊开双手,“要知道,邓肯只不过是任命了几个华人经理和厂长,就让民众把他最近开设的几家纺织厂当成民族企业。相比之下,清华大学的中国背景还要浓厚一点。”
易水明白他的意思。绝大多数中国人至今仍不清楚联合纺织技术公司和Umbrella公司的联系,并且在未来依旧不可能弄清楚,然而很多人知道湛江的清华大学的创建是一个叫做秦朗的华人。
易水叹了一口气。“有些时候,我会感觉现实带给我的只是悲哀。”
“就你的年龄来说,这种想法未免出现得太早了。”秦朗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易水的肩膀,“你应该庆幸,你还有能力做一些事情。”
“同时我应该悲哀,如果这些事情由你负责,过程无疑会更加轻松,结果也会明显变得更加美好。”他又叹了一口气,“秦……”
“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再讨论那个问题了,易水。”秦朗打断他,然后抬起右手,看了一眼手表,“今天到此为止,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是什么?”易水随口问到,准备走向办公室的门,“勃朗宁的新机枪,还是克劳德的迫击炮,或卡特彼勒?”
“不,是摩根。”
“摩根?”
“他让杰克.摩根询问我,我是否正在计划获得从北京到兰州的铁路的修筑权。”秦朗又耸了耸肩,“看上去我们的考古计划让他闻到腥味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