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令狐越虽然才九岁,却显得非常聪明,好象在鉴赏和语言方面很有天赋,在长安的西市中总喜欢到那些胡商的店里去,时间一长,竟然会说一点胡语,尤其得老波斯商胡杨的喜欢。可惜,几个月前的怪病,让他是一筹莫展。越儿的血汗,让他寝食难安,虽然不痛不痒,但街坊邻居的各种传言却让他无法忍受。有人说越儿本是妖孽,也有人说是冤魂上身,更有离谱的人说,越儿父亲令狐行达早年在西域当兵打仗时曾杀过汗血宝马,现在汗血马的魂来报复他的女儿来了,一时众说纷纭。
当叔叔的肯定不相信侄女是妖孽,可是这么一闹,小孩子们都不再跟越儿玩了,都像躲瘟神一样地躲着她。越儿每次出门上街,都有人在一边指指点点的,一个才九岁的孩子,怎么能受得了这个呢?
最近生意也不顺利,从西域过来的胡商,都很少将货物卖到他的店里来了,他熟悉的几个粟特商人也没见在长安出现了,而江南等地的客商,最近也不怎么光顾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店里的生意不太好。
唉,这些事,怎么都被自己赶上了呢。
令狐通达回来,见越儿还坐在那里,望着天。
“叔父,昨夜,我又梦到那个白色圆顶的大庙了呢。”
“哦,”令狐通达还在想生意上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越儿见他不上心,小嘴巴撅了起来,眼里闪烁着莹莹泪光。
叔父好象意识到了,赶紧回过身来,笑着说,“越儿,胡爷爷让你去他那儿玩呢,明天去散散心吧,把你的梦讲给他听,说不定啊,他知道呢。别总闷在家里。”
叔父也很心疼侄女,见她小小年纪却遭此劫难,令狐通达夫妇总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兄嫂。
“哥哥快回来了,我还是告诉他吧,哥哥能带我去梦里的那个地方。”
哥哥在越儿心里就是一座山。
婶娘经常骂他是市井无赖,整天不知道挣钱,就知道花天酒地,四处游荡,一把长剑一匹瘦马,自己快活不顾家里,但哥哥是她最亲的人。父母死的早,越儿对父母没什么印象,叔父和婶娘对她很好,舍不得责骂,向来关怀备至。
越儿知道,哥哥的骑术很好,能驯服得了最烈的马;他的剑术也很好,在长安西市和东市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哥哥的朋友很多,长安,河西,甚至西域,除了汉人,还有很多胡人都是他的朋友。不过,哥哥的脾气确实很坏,动不动就在大街上和人拔剑。就说自己吧,叔父婶娘都舍不得责骂,而哥哥却会,犯了错误惹了祸,越儿还是很怕哥哥的。
想到哥哥,越儿笑了。
等哥哥回来,她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他。
“越儿,去胡爷爷那儿要小心,别碰坏东西啊,他那里的宝贝可都稀罕,要是被他讹上,咱砸锅卖铁也赔不起,”婶娘裴氏半开玩笑地逗她,尽量让越儿开心。
“知道了,婶娘,我会小心的,”越儿乖巧地回答。
“路上慢点走,不要跑,记住啊。还有,别理那些坏孩子,别人说什么也不要理他们,就当没听见,啊?”裴氏给越儿拽了下衣服,送她出门。
出了门,越儿低着头,不敢看街上的人,加紧脚步向前走。
一群孩子从巷子里冲了出来,和越儿差不多大,呼啦一声散在街的另一边。
“妖怪,流血汗的小妖女。”
有孩子开始喊,其他孩子也跟着响应。
他们追在越儿身后,一直喊,他们忘记了,越儿以前一直和他们玩得很开心。
越儿的眼泪使劲忍着,努力不哭出来。
又有孩子提议,“我们拣土块扔她。”
立刻,几个土块便飞了过来,落在了越儿的衣服上,越儿大惊,开始往前跑。
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面冲了过来,冲到那群孩子中间,将为首的那个小男孩拎了起来,“谁再扔?我拧断他的脖子!”
面对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孩子们吓得一哄而散,“程二牛来了,快跑啊!”
被抓到的孩子吓的哇哇大哭,边哭边求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程二牛的大巴掌在那孩子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后,将他放到了地上,并恶狠狠地警告他,“告诉你们,以后再敢欺负我妹妹,我绝不饶他。”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滚吧,”程二牛大手一挥,看那孩子一溜烟地跑没影,才转身向越儿走来。
铁塔一样的程二牛,弯腰蹲在越儿跟前,咧嘴一乐,满嘴黄板牙,脸上的肉丝都横着的。
“没事了,都赶跑了!”
越儿想笑,可笑不出来,想喊他一声,可喉咙里老哽着一个东西,半天后才叫了声“二牛哥”,眼泪却象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程二牛顿时慌了神,赶紧用他胡萝卜一样粗的手指头,笨拙地为越儿擦抹眼泪,“别哭,别哭,别哭啊。”
“去哪儿啊?我陪你去,谁敢多看你一眼,我就拍扁他!”
有程二牛护驾,别说孩子们,就连大人也不敢在越儿背后指指划划了。要知道程二牛的力气在长安西市可是出了名,就看他虎背熊腰的块头就知道了。程二牛与令狐楚是要好的朋友,越儿平日也是没少沾哥哥这班朋友的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