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贯叹口气。</p>
他突然想到了李东阳的话，心想：“不过是小人得志，风光不了几天。”</p>
张延龄越是嚣张跋扈，对于他们这些反张延龄的人来说，反而心里越是踏实。</p>
到了工部的一处仓房内，但见里面正有几十人在整理宗卷。</p>
大箱小箱的账本，原稿和誊稿都有，这架势一看就没有一点秩序。</p>
“徐侍郎，这算怎么说的？不是说在核算过去几年河工的用度账目？乱成这样？”</p>
张延龄指了指，问一边的徐贯。</p>
徐贯道：“过去几年的河工，不但在山东、河南等处，以及北方各地其实都有涉及，各地呈报上来的账册明目类别有所不同，记录方式也有差异，归总难度很大，数量巨大，光是誊录便花了一些时间。”</p>
张延龄不解道：“以我所知，账目整理从年初就开始，到现在还只是处在誊录阶段？你们工部办事效率倒是够可以。”</p>
徐贯对张延龄的“毒舌”见识多了，见怪不怪。</p>
“本来工部人手不够，陛下增派了人手，这不也让建昌伯前来协助。”徐贯道。</p>
张延龄一脸讽刺之色道：“徐侍郎说错了，我可不是来协助的，我是来监督的，我这里也没有帮忙核算的人手，你就说还需要几天能核算清楚！”</p>
徐贯想了想，道：“按照现在的进度，应该再需要一个月便可以！”</p>
张延龄听了不由皱眉。</p>
工部的水挺深呐。</p>
算个账都需要一个月，这还是在我介入之后。</p>
要是我不介入，是不是你们打算就把河工的账目变成糊涂账？</p>
“建昌伯应该理解，过去几年河工牵扯到的工程量太大，调拨的银钱从南北直隶到地方布政使司，再到地方自行筹措，其中牵扯广泛，并不是朝夕可以把账目理顺的……”徐贯还好心做了一下解释。</p>
不是我们不干活，实在是核算工程量太大。</p>
再说工程都已经完成，朝廷调拨的款项该有剩余也都拿回来，为什么要细账、小账呢？报个大致的数不行吗？</p>
张延龄道：“以徐侍郎之意，是不是地方河工若是有人贪个几万几千贯钱的，也都可以不计较了？”</p>
徐贯闻言色变。</p>
“建昌伯，提醒您还是要慎言，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说。”</p>
徐贯自己就是朝廷派去监督河工的，若是下面出现比较大的贪污腐败行为，他逃脱不了干系。</p>
历史上徐贯也正是因为自己在河工上的突出表现，后来被拔擢为工部尚书。</p>
“行，既然你们核算不清楚，那就由我来接手，我来替你们算。”张延龄主动把这活承揽下来。</p>
徐贯惊讶道：“建昌伯，你来算？”</p>
“怎么？不行吗？不过本爵这边没什么人手，需要你们调集几个人手来，就眼前这些吧。”</p>
张延龄指了指库房内正在搬账册的这些人，一个个看上去都很年轻，就算上点年岁的，脸上也好像写着对政治的一窍不通。</p>
若真在工部中有个地位，哪怕是个主事，何至于被人呼来喝去跑来搬账册？</p>
一看都是政治新手。</p>
徐贯道：“他们都乃观政进士，并不懂得核算工部账目。”</p>
张延龄笑道：“观政进士好啊，不懂你们工部的是是非非，只要会算账就行。诸位先停停手上的活，本爵乃是建昌伯，奉命前来核算工部账目，你们加减乘除什么的会不会？会的举手。”</p>
眼看这群人大眼瞪小眼的，张延龄再问道，“谁会用算盘？”</p>
在场的人都是会的。</p>
纷纷举手。</p>
大明朝的科举，虽然主修四书五经，但在县、府、院三试考生员时，算数也是基本的考核项目，只是没人当回事，最后基本也不算在总分的那种。</p>
即便如此，作为大明朝的读书人，要让他们扒拉一下算盘做一点简单的算术，也不是很难。</p>
“都是本科的进士是吧？恰好我还认识几个，朱希周你们认识吧？在翰林院那个，跟他一起吃过酒，交情还不错，对了还有个叫王九思的……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过被我压下去，你们这几天帮我好好办事，回头我跟陛下表你们的功劳！”</p>
张延龄不等徐贯同意，已经过去跟这些观政进士唠上。</p>
徐贯走过来道：“建昌伯，您这样怕是不合规矩。”</p>
张延龄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陛下让我监督核算账目，我当然要赶紧办事，你不是想让我把这么个简单的事拖上十天半个月的吧？不对，是个把月的吧？”</p>
“劳烦诸位动起来，把所有的账册装箱，都给我运到马车上去，马车就在外面。”</p>
“另外最近你们也要做好加班加点干活的准备，若是有人懈怠，我可不付你们工钱！”</p>
在张延龄的吩咐下，一共六名观政进士都在搬运账册和箱子，俨然是干体力活的，但对他们来说，这其实是好事。</p>
谁不知道观政进士三年待选，到时还不定被指派什么闹心的差事，或许就被打发出京官的行列跑去地方当知县。</p>
现在能跟张延龄这个大红人办事，办好了直接就有获得委派的机会，不比在朝中衙门里混日子强？</p>
“这……唉！”</p>
徐贯也真是没辙。</p>
他心里又在想：“外戚果然是不守规矩的典型，这种人怎能出来办事？看来李公所言非虚，只有我等把事做好了，陛下才不会信任这等胡作非为的奸佞之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