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炳是很识相的。</p>
没能力跟张延龄抗衡，以后张延龄到江南当督抚，还要仰仗张延龄，跟张延龄交恶那就等于是跟朝中主要势力，甚至是跟皇帝交恶，他还没蠢到要跟张延龄对着干的地步。</p>
再者他也多少有听闻，张延龄处事圆滑，未必会诚心为难他，只要吕宏这一家子还在张延龄手上，也还在掌控中，或许张延龄追查当年宫闱的旧案，比他还效率，最后说不定还帮了他个大忙呢。</p>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神奇。</p>
对于邓炳和张延龄来说，不过是利益的交换，互相都心知肚明对方不会翻脸。</p>
可在一旁的吕芳听来，眼前发生的事也就太过于“神奇”。</p>
堂堂南京锦衣卫的指挥使，杀神一样的人物，任何人落在这种人手里基本就没法囫囵，居然会被张延龄这样看起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年轻人，三两句话给打发了？</p>
“吕姑娘，我们走吧？”</p>
张延龄起身走到吕芳面前，笑着说道。</p>
吕芳不解道：“去何处？”</p>
“呵呵。”张延龄皮笑肉不笑，“当然是去江南，本爵是要到江南上任的，不带你去南方，难道带你回京城？”</p>
现在吕芳反而希望能到京城，因为那里是天子脚下，在她的想法中，只有到了京城之地，锦衣卫才不敢乱来。</p>
更因那里有她曾求助过的张玉，无论张玉的忙最后是否帮上，但至少张玉表现出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的，也的确是出人出力，有顺天府尹当靠山，关键时候或许还能救命。</p>
可眼下……</p>
张延龄的权势，明显比张玉大多了。</p>
不然为何张玉要来求助张延龄呢？</p>
吕芳正不知所措时，张延龄又看着邓炳问道：“邓指挥使要陪同本爵一同南下？还是……”</p>
邓炳道：“卑职还有旁的差事要完成，所以不能全程陪同，但因有要犯随同建昌伯您，卑职愿意多调一个锦衣卫的百户营协助。”</p>
本来只派了几十个人随同保护，现在知道吕宏一家子在张延龄手上，又要增加人手。</p>
很体贴。</p>
但张延龄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p>
张延龄笑道：“那么麻烦作何？邓指挥使要办差，还是多带点人在身边，反正本爵乃是官家中人，就不信路上还有人敢打本爵的主意不成？若真有逆党诚心不轨的话，本爵还想跟他们斗一斗，走了！”</p>
最后这一声有点严厉。</p>
吕芳身体一震之后，意识到这不是在跟她商量，而是命令，由不得她去选择。</p>
于是乎她只能跟在张延龄身后，与陆坤等锦衣卫一同下了茶楼。</p>
……</p>
……</p>
邓炳本来还想跟陆坤交待两句，但碍于张延龄在场，他根本没法说什么。</p>
在张延龄一行离开茶楼后，邓炳立在二楼窗口的位置只是看着。</p>
身后一名百户走上前，要跟他说什么，被他伸手打断。</p>
邓炳出于警觉，四下环顾之后，才瞪了百户一眼，意思是他现在才可以说。</p>
“如今人被外戚所拿，若不将人逮回，只怕难应皇差。”百户说话也算是简洁。</p>
也给邓炳提出了另外一种解决的方案，就是不用跟张延龄商量了，索性你张延龄身边的帮手少，我们暗地里把人劫出来就行，到时只要不跟你承认，你还能认为是我们做的不成？</p>
邓炳面色阴沉道：“大可不必如此，建昌伯做事很稳妥，他又深得陛下信任，京师地动之后陛下只会对他愈发器重，本座为何要与他对着来？”</p>
百户无言以对。</p>
难得锦衣卫也有怕的时候，本来南京锦衣卫就处在山高皇帝远的南京，从来都是无所忌惮的。</p>
邓炳道：“这就去查办旁的案子，暗中再派人盯着便可，若是建昌伯暗中把人放走，再将人秘密逮回，否则不允许冒犯建昌伯！”</p>
……</p>
……</p>
馆陶县城外。</p>
吕芳见到了她的父亲吕宏，以及她年近十四岁的师弟李安杰。</p>
三人抱头痛哭一阵，随后吕宏带着女儿和弟子前来跟张延龄行感谢之礼。</p>
张延龄没好气道：“你们搞错了，我可没有救你们的意思，你们牵扯进的案子，也不是我所能直接插手的，我只是带你们一同南下到南京。”</p>
张延龄把人救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多随和，反而显得很傲慢。</p>
吕宏一脸老相，执意与吕芳、李安杰跪下来磕头，道：“伯爷深明大义，知道老朽是被人所诬陷，只望伯爷您能在陛下面前陈述老朽的冤情。”</p>
“别总想好事，来人，找三辆马车，让他们分别在不同的地方，队伍前后不要连着，免得商议逃跑事宜，再找人盯着！”</p>
这意思是，张延龄仍旧会把吕宏这一家子当犯人一般看管。</p>
吕宏面带苦笑，但却也知道在张延龄手上，比落在东昌府知府徐顼，或是锦衣卫手里好太多。</p>
在弟子李安杰的搀扶之下，他走路都颤颤巍巍，往马车方向而去。</p>
“爷！”</p>
张延龄还在打量着一家三口的背影，南来色跑到张延龄身后。</p>
张延龄道：“这个老家伙可是机智得很，闻声就跑来避居，要不是他派女儿去给张玉报信，或许地方官府都拿不到他，若是他半路逃跑的话，一定会用他所精通的药理，在看守之人的饭菜上动手脚，你留心一点。”</p>
南来色张大嘴道：“爷，那您还救他们？”</p>
张延龄没好气瞪他一眼道：“这算是狗屁的救，我只是把他们攥在自己手里，让他们为我所用，你挺机灵个人怎么有时候犯傻？别总跟那些兵油子混在一起，早晚痴呆！”</p>
南来色被张延龄数落，也不着恼，反而很得意在笑，好像一天不被自家主子骂，浑身就不舒服。</p>
挠挠头马上又去嘱咐车队行进。</p>
总之是要早些离开东昌府的地界，免得再被徐顼带人找上门来。</p>
杭济和邓炳或许容易对付，遇上个为政治目的不择手段的徐顼，可就未必那么容易打发了。</p>
……</p>
……</p>
京城。</p>
皇宫内。</p>
当天的早朝并没有在奉天殿举行，而是改在午门。</p>
弘治朝的大臣已习惯了在早朝时有瓦遮头，突然来到午门这里还有点不适应，尤其是大冬天的很寒冷，每个人都缩着手。</p>
也有的在抱怨皇帝迟迟不来，但他们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这非常时候，能到这里来开早朝就是好的，就算他们回到家，也未必敢在屋子里睡觉，都是自己搭个棚子睡……</p>
没办法。</p>
谁让顺天府周边刚发生了地震，而且这两天余震不断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