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后,洪水才退出树林,街上淤积来一层粘滑的黄泥。
河,掘走两块土地,又出两块土地。
全村德高望的人齐聚大队部,分开火药味十足的两伙人,边是队的,东边是腰队的。一屋子人全站着,房子漏得火炕和板凳都湿漉漉的。狄支书高喊:“都嚷嚷!一个人一个人地讲,其他的人都给我闭嘴,家雀子操腚——滥家家。”
我在屋扒着窗台,把窗户纸捅成小洞洞,切,到的都是后背,听白,屋子里面乱哄哄的。
大队部的大门口东侧有一棵老榆树,树干恰好两个孩子合抱粗,树部修了个圆石头台,人们称呼这里大树台。
树上骑着的、台上蹲着的、地上立着的都是孩子,女孩子少男孩子多。
“们猜猜,两块土地归哪个小队?”“归队!”“归腰队!”“为归们?”“我们队的地洪水掘走两块,的土地好补上。”“谁掘走的们找谁要去。淤积的土地紧挨着我们腰队的地,甭整些没用的,就归我们。”“们腰队本来没损失,现在霸占这两块地是占便宜。”“占便宜?咱们今好好说说。分土地的时候,们依仗狄支书是们小队的人,比其他小队多得不少土地。今老开眼,报应啊!”“多分地见啦,时候还不在谁腿肚子里转筋呢。们小队没损失,这地就应该是我们的,讲点理好吧。”“怎不讲理啦,我家的树栽到家大门口乐呀?”“这叫没理辩三分,蛮不讲理。”“甭整没用的,我家门口的就是我家的。我们小队地边的地就是我们队的。”“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是屎壳郎滚粪球——自圆其说。”“是屎壳郎喷嚏——满嘴喷粪!”“少臭,我们队长一电炮把们队长鼻子揍出血了。”“我妈把们妇女队长的头发扯下一把,谁怕谁。”
队和腰队的男孩子都在大树台下,一对一对地立着,热闹的都在大树台上,都笑嘻嘻的,连地拉长调:“唉——!”这一串唉声是在鼓风吹火,等于趴上个人的耳朵眼儿切切地嘀咕:“怕他是孬种!”十几对孩子开始动手。
日头压山,我爸到家了,听说,下自行车奔大队部。后脚到的都是家人儿——非农业吃红粮本的人。信用的宝革来了,供销的杨永义来了,粮库的杨永奎来了,松岭门小学的师赵青林和杨永福来了,综合厂的杨永业来了,的武装专干高永胜来了。我三大爷田宝良也吃红粮本,可是他从来不参与这类。
家人儿赶紧分开地上扭的孩子,姜宏伟骑在大队副支书薄云起儿子薄晓亮身上,摁牢他双手成投降状,高声喊:“服不服?服不服?”胯下喊着:“不服!整死都不服。”宝革双手叉腋窝把姜宏伟架起来,身上都是泥,他脚上鞋丢了一,还在空中蹬踹,薄晓亮吹亏了,爬起来就抓石头,高永胜赶忙抓住他抢走石头。宝庆和宝春瑞合伙按住王守军,瞥见爸爸拎起姜宏伟,宝庆起身就跑。
家人儿进入大队部,时间不长,屋子里的人撵出来。窗户纸都抠烂,窗台大人封死。我钻不进去,能见一片深色大补丁的屁股,补丁的地方还有肩头、膝盖、胳膊肘,有的大补丁上面还有小补丁。
终于,屋的人发出一片嘘声。
膀大腰圆的宝革气哼哼地快步走出屋,声音大,“满脑袋高粱子的农夫村妇,都不懂,乱呛黄瓜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