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树冠圣灵就此死去,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会怎样?
祂无法预见结果,却知道绝不会仅仅是埃德蒙德的垮台那么简单。
因为如果没有自己在这里苦苦支撑,那么恐怕整个达纳罗,甚至方圆千里的公国全境,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经被无法设想的灾厄吞没了。
当薄德艾维斯被那撕裂的羽翼深深地吸引住的时候,光之鸟却不知又从何处获得了力量。
祂的残躯忽然从女神的手中挣脱,当薄德艾维斯抬眼看向祂的时候,原本高居于树冠上的圣灵已经像一块岩石似地向下方坠去。
下坠的残阳,姿态狼狈,却又无法阻挡。
下方,即是是巨婴意识幽暗的深处。即使光之鸟溃烂残缺的身躯时刻释放着无限的光辉,却仍然无法照见这里的任何东西。
那些光芒犹在眼前,薄德艾维斯立刻探出手去捞,却仿佛只是触碰了水中之月,什么也没有摸到。所以十道黑色的藤曼筋膜立刻从她的指尖蔓生,继续向着巨婴的意识深处探去。但即使到了极限,也没能再次触及光之鸟的分毫。
“……”
苍白的大地沉默着,惊疑着。她不安地在原地踱了两步,不时低头看看自己苍白的手,仿佛仍不相信到了嘴边的猎物会忽然消失。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下,更不可抑制的盛怒在她的心中酝酿。
如果要继续深入,就势必要彻底穿越真实之门。
那扇一直没有被破开的,阻挡一切幻象的真实之门。
雌雄,生死,老幼,智愚,世上所有的两分法则,到她的面前似乎都再次弥合,进而消失不见了。可唯独只有“真实”与“幻象”的两分,即使在薄德艾维斯的力量下,它们也分立依旧,而且牢不可破。
埃德蒙德大公亲手设下的第九与第十门扉,在建造机理上与前八门毫无区别,只是在开启角度上稍有差异,但正是这微小的差异决定了它们迥异的结果。那个闻名于新历三世纪的秘术总大师的做法,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想要穷尽世人的一切特征,进而阻挡所有可能的敌人罢了。
可当年埃德蒙德留下的真实与幻象之门呢?
他就像是在窥探着,这个宇宙中最深邃的本质。
此时阻挡在薄德艾维斯与树冠圣灵之间的,就只剩下这扇门扉了。
或者用另一句话说,在真实之门始终无法开启的情况下,阻挡在苍白大地面前的就只剩下她自己,与柯林的生命了。
可是到了这时候,濒临消失的柯林也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在刚才,他已经试着用过一切能想到的方法来阻止薄德艾维斯。
他想去唤起女神在这世间一切不起眼的喜悦。简单的甜食,街景,衣物,安宁的睡梦,还有那一张张不算多么亲切亲密,却值得珍惜的面孔。
但是它们没有效果。
没有效果。
究其根本来说,是薄德艾维斯不在乎这些东西。
她确实喜欢,但是依然不在乎。
即使柯林与薄德艾维斯内心共通,他能够百分之一百地确信,在这短短几个月世间里,她是真的感到了短暂而可贵的,由衷的快乐。
可是,她甚至不在乎自己是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