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探春语气间如此推崇薛宝钗,黛玉微微一怔,含笑不语。
人未至,而声先到,图的,又是什么呢?
也许,他们打算的东西,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罢了。
轻轻地呷了一口茶,还未言语,却已经听惜春冷笑道:“依我说,竟是安安稳稳地读书认字罢了,理那么多闲事做什么?我们是书香世家,公侯府的小姐,是在官场上走动的,和那些做生意的暴发户打什么交道?”
很明显的,惜春天生娇贵,性子又左,从小儿见惯了规矩地位,很是瞧不起低贱出身的商贾,觉得那些钻营生意的人,只会懂得算计与市侩,尤其是那些奴才出身的商贾,和官场贵胄都不是一个身份上的人物。
范蠡归隐太湖为陶朱,官员从商,依然带着卓然的贵气,可谓美谈。
可是天生商贾的人就不同了,一辈子也没有咸鱼翻身的机会,也没有资格周旋于官场,甚至大清有规矩,商贾子女,不得与皇室结亲,亦不得参选秀女,若包衣身份,也只能参选打杂的宫女罢了,地位之卑,由此可见。
所以惜春对黛玉很是亲切,对只闻名未见人的宝钗很是瞧不起。
官从商,美谈;商入仕,免谈。
这就是世人的目光所到,是不公道,可却是事实。
探春听了惜春的话,脸上一白,将嘴一撇,道:“这是什么话?薛家可是太太的亲妹妹家,家资极是富饶的。听说这一回,宝姐姐是为了待选进京的,原是生得好,若是果然有了造化,只怕和大姐姐也没什么差距呢!”
只要进了皇宫,就是人上人,便是宫女才人又如何?也比平民来得金贵。
黛玉眼里微微有些波动,仿佛破碎的清湖,流转不定。
这些,她也早就猜测到了。
对于皇宫,她并没有什么好感的。爹说过,她是在旗籍的女子,年满十三岁的时候,是要入宫选秀的。
可是,她不喜欢皇宫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她唯独有深深的怜悯罢了。
定了定神,看着探春的时候,她清亮的眼里,也有一抹艳羡。
因为,大姐姐元春,现在正在宫中做女史呢,总比在贾府更为尊贵。
在贾府里住了这么些日子,黛玉也深知各人品性。探春是有见识又精明的人物,她有着迎春惜春都没有的勇气,她更注重自身的修养,高高在上的主子姑娘,总是让人不敢小觑的,她也在挣扎着,盼着,有一天,飞上枝头。
惜春正要反驳,李纨听着这话不像,急忙安抚道:“好了,好了,如今在林妹妹房里,议论薛家亲戚做什么?依我说,各人都有各人的造化,是非黑白心里亮堂着也就是了,哪里能顾及别人的事情呢?”
惜春闻言,方不言语了,只是骨子里对薛家的厌恶,依旧昭然若揭。
轻轻地拉了黛玉衣袖几下,惜春笑道:“我也听过江南有歌唱,牡丹不及清荷秀。只是怎么没听过玉珪小姐的名声呢?只听说是玉珪山庄的小姐,可是又听说,那玉珪山庄也不是一般的商贾,竟是真正身份尊贵的根基门第呢!”
黛玉轻笑道:“传闻而已,不足为奇。”
雪雁一旁添茶,笑道:“四姑娘,有身份的大家闺秀,哪里能招摇出来呢?”
探春却道:“那也未必,总是有些好名声,才能光耀门楣的。”
黛玉听了这话,有些叹息。
却原来,权势,早就浸润在了贾府众人的骨子里。
贾府不会白白养活了谁的,姑娘用来联姻,儿子也是用来连势。
金陵薛家要进京的消息,如火如荼地在贾府中传开了,更何况还有一位绝色小姐,真是将宝玉喜得无可无不可。看着王夫人寻了凤姐商议着各种琐事,李纨带着姐妹们也不好去打搅,只得另寻了些针线来打发时间。
唯独黛玉并不在意,只盼着青云赶紧来接自己。打发雪雁去康亲王府送东西打探消息的时候,只听说青云已经将宅邸打扫好了,恰与胤禛来日里的府邸是邻居,里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有几处也是令人十分惊骇的。又有青云也没再做生意,竟得康熙赏了一个从二品的带刀侍卫职位,如今跟着胤禛办事。
黛玉又是称奇,又是好笑,道:“好好儿,哥哥怎么也做官了?”
雪雁笑盈盈地道:“公子说了,家里的生意自然有红蔷姐姐打理,又有老爷吩咐了几位老家人料理,是不用费心的,钱财也尽够姑娘花用了,如今在京里,也就单单少了一个官儿,如今他有了官位自身,任谁也不能小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