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一句,已如利刀般尖锐,直扎人心窝子,毫不留情。
果然,楼逆神色不太好了,他转头望着凤酌,见她在不甚明了的光线下面无表情,心头陡然一惊,遂问道,“师父也是这般认为?”
凤酌将手里的衣裳团了团塞进他手里,冷声道,“先穿上。”
后才扭头对门口的凤缺道,“长老心意,三儿都明白,只是止戈从身为三儿徒弟那日起,这份师徒干系,就是脱不了的了,不管他如今是何等身份,冲他眼下不稳的境地,三儿又怎能隔岸观火置之不理,这本不是为师长应做的。”
言辞不是多动人,可就是叫楼逆心头甜丝丝的,就像是大热天的喝了一大盏的冰水,舒爽冰凉的紧。
反观五长老,他直直看着凤酌,脸沿萧条僵硬如刀削,好大一会,才听他冷淡的言,“你如此一意孤行,切莫有后悔之日……”
话落,他一拂袖,转身离去。
只谁也不知,他心里难受的厉害,这种情感来的突然而迅猛,仿佛是有块璞玉摆他面前,他早想好要如何去精雕,非要细琢打磨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待要玉成之日,那定是璀璨非常,可就在他准备下刀之际,那块璞玉被个可恶的小偷偷走了,待他再寻着之时,那小偷已将璞玉雕成雏形,他矫正不了,只得眼看着如此罕见的璞玉,成了他人心头的所想,抱憾终生而不可得。
彼此的凤缺根本就未曾预料到,凤酌之于他,又岂是一块简单的璞玉能言喻的,她对他的重要,在漫长的日后,他才渐渐品尝出要远超于此,而那时,仿佛一切都是天定而为,他根本不可反逆之。
届时,才是真正的憾事。
但眼下,他回了房,就那么在床沿坐了半宿,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在想什么,可天亮之后,他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差人去唤了端木锐过来,然而想了想,还是不愿让凤酌晓得过多糟心的事,也就没过她院去。
楼逆自然是趁夜就离开了,纵使他不喜穿他人穿过的衣裳,可在凤酌赏了他一拳头过后,也就乖乖地换了干燥得衣裳,瞅着没人的时候,出了端木府,又悄无声息地回了自个的朝阳殿。
作为年十五的皇子,他本不该住在皇宫,而应像旁的皇子一样,出宫单独开皇子府,可奈不住他有个疼爱有加的亲姨母,这姨母还颇受圣人恩宠,一来二去,虽说宫外的皇子府未曾修葺完毕,可要住个人,那也是无碍的,这些,都被贤妃娘娘彻底的无视了。
楼逆也觉无所谓,总归这皇宫守卫森严,可对他来说,来去也还算自如。
这一早,他带着特意打扮过的莞尔笑,嘴角含笑,俊美端方,似君子如香兰地跨进重华殿,本是例行请安,不想圣人在此,都这时辰也不说上朝,竟还逗留在温柔乡中。
他心头冷笑鄙视,可面上半点不显,甚至深邃凤眼之中,还带出年少单纯的孺慕来。
在偏殿次间等了片刻,年约四十有余的圣人在风姿卓韵的贤妃娘娘搀扶下过来,两人偶尔相视一笑,贤妃眉目春情荡漾,显然是受了雨露恩宠。
圣人生的很是高大,宽额浓眉,?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颌下三髯美须,好似罗汉临凡,本是个一表非凡,相貌轩昂的,可不知他是如何将养的,竟让自个呈五十有余的老翁之态。
楼逆与圣人生的是半分都不像,然也不太像贤妃。
他赶紧起身,一撩袍,语气欢喜的道,“儿臣见过父皇。”
那种像小马崽子撒欢的口吻,倒叫圣人一惊,他上首坐定,才慢条斯理地对楼逆道,“小九起身吧。”
楼逆恭敬有余,不乏亲近,他看向贤妃娘娘,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瞥了眼站角落的莞尔笑,“姨母,侄儿有个不情之请。”
贤妃将他神色看在眼底,此时自挽着圣人手臂,言笑晏晏的道,“哦?只管道来,本宫侄儿这些年苦的晃,你想要什么,姨母都满足你。”
说着她似想起了什么,眼角瞬间就红了,“圣人,臣妾心里难受的慌,臣妾那姐姐,粗粗一算,也去了十来年了,当年分明咱们姊妹一起受的圣人恩宠,怎的怎的臣妾如今还安享圣人关怀,可臣妾那苦命的姐姐啊,竟是那般早去,臣妾每每思量此处,就绝心窝痛的慌,圣人,您可要为臣妾姐姐洗冤哪。”
贤妃说的凄苦无比,时不时以帕子揩眼角,就算是哭,那都是哭的无比径直好看,让人心头生怜惜,至少圣人就很是吃这一套,他拍着贤妃的手,未老先衰的脸上带出扭曲的怨恨道,“爱妃莫要再哭,孤哪里会不记得当年你们姊妹二人的风华无双,都是那贱人使的好手段,待有朝一日,孤夺回大权,首要第一件事就是为爱妃姐妹两人讨回公道。”
楼逆凝神细听,当年之事,他因着年纪小,并不十分清楚,可对于圣人口中的贱人,他却是明白的,那分明指的就是当朝揽了半个朝堂话语权的皇后!
这话说到贤妃心坎里,眼角还有水润未干,她便招手唤来楼逆,拉着他对圣人道,“臣妾当然是与圣人一心的,就是臣妾这亲侄子,圣人的九皇儿,那也定会为了圣人的大业,而殚精竭力,必要那人好看!”
听闻这话,圣人勉强抬眼,看了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便宜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