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应乾听了,顿觉五雷轰顶,康光绪是他在这世上唯一骨肉,虽说是隔壁老王的儿子,不过好歹父子一场,不是他人能比。
早在两个多月前,他便偷偷派人去了宽甸,让儿子康光绪尽早离开宽甸。
那时大齐已经决定放弃宽甸,主力退缩回沈阳。
康应乾以为儿子提前得到消息,早已逃出生天,现在没准还在外面什么地方和女人鬼魂,等浪够了自己跑回沈阳。
他不顾老赵双手还散发着浓郁的马粪味,一把将它紧紧攥住,大声问道:
“我不是让你带他回来吗!他一直留在宽甸作甚?”
“老爷,”老赵欲哭无泪。
“公子最近和一个鞑子女人好上了,那鞑子女人说说建奴不敢对他们怎样,公子死活不走,等小的带人绑他时,朝鲜人就来了,公子他就····”
康应乾脸色铁青。
“你亲眼看见了!是谁杀了光绪,是谁!”
老赵作势又要跪下来磕头,康应乾一把将他拉起。
“快说!”
“是,老爷,杀公子的就是统制公李舜义,朝鲜兵的大官,是个唱戏的小白脸,我从宽甸西门逃出来时,那个李舜义还在城头喊,快把齐国俘虏杀光,我看见少爷搂着个建州女人被推到了刑场····”
康应乾不等老赵说完,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砚台,狠狠砸向地面,大声吼道:
“滚!滚出去!”
老赵从没见康应乾如此愤怒,吓得连滚带爬逃了出去,远远听见康应乾在背后发出老兽般的凄厉嚎叫,声音听起来格外渗人。
“忤逆子!早就该逃出来,还要和建奴女人鬼混!”
老赵不敢迟疑,慌不迭朝外面跑,不想迎头撞见一人,他正要开口大骂,瞥见来人竟是那个身材魁梧的朝鲜将军,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金将军,康老爷正在气头上,您要不·····”
金应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推开老赵,循着客厅里的哭嚎声望里面走。
金应河轻轻推开客厅房门,嘭一声响,一只花瓶被重重摔在地上,屋子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又哭又笑,光着脚丫子步履蹒跚,如果不是旁边老赵提醒,金应河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人便是他在萨尔浒时便认识的风度儒雅的康监军。
“康大人不必担心,你家公子未必真得遇害,末将在汉城时认得这李舜义,他应当不会赶尽杀绝。”
康应乾听见背后有人说话,猛一回头,见是金应河,瞬间恢复平日模样,冷冷笑道:
“这个逆子,一直不让老夫省心,在开原时差点被他连累至死!”
康应乾苦笑两声,心头思绪万千,差点就要把隔壁老王的儿子这些年是怎么作践自己、自己表面风光其实家丑不可外扬都说出来,话已经到了嘴边,最后又咽了回去。
金应河扶起一把摔倒的椅子,扶着老头坐下,低声道:
“李舜义不会杀康公子,但以末将对此人的了解,他多半以此要挟我们·····”
康应乾打断金应河,胸有成竹道:“要挟?谁能要挟本官,这逆子,落在敌手最好,让他自生自灭吧。”
金应河张大嘴巴,久久无语。半晌才道:
“末将与李舜义有些交情,若是沈阳能够守住,当时末将亲自去谈,一定将公子赎回来。”
康应乾干笑一声,摆了摆手,“不必了,老夫如老兽一般,无亲无故,他死了便死了吧,能把他送到宽甸,我老了,不像萨尔浒时那样,叱咤风云,现在肩负国事,其他的事,管不了了。”
金应河忽然发现这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康应乾说罢,瘫坐在太师椅上大口大口喘气,老赵端起一个没被摔碎的茶杯,给主人沏了杯热茶。
康应乾喝了半杯茶,情绪稍稍恢复,这才想起什么,愣愣的望向金应河。
“金将军,你不在南门守城,来这里作甚?”
金应河双手抱拳,大声道:“康大人,半个时辰前,正蓝旗开始攻打城南老虎台,城外战事激烈,末将询问,是否出城援助墩台守军,”
康应乾神情渐渐恢复,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道:“不要援助,守好你的南门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