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W:268|H:258|A:C|U:file2.chapters20105111576789634091818515963750388526.jpg]]]自宫城西下数余里,隔三尺边竖有玉台阔隔,朱色红墙只比宫墙矮下几厘,外檐以金砖相砌,璨若明华。.wenxue这是延陵府,穷得只剩下金钱的延陵王府。
一时间暮雨方歇,细芽破枝而出。冰凝的霜珠成帘坠下,饱满圆润。值兴延陵府白事之期,朱色墙垣皆以白幔相罩,光釉砌金的砖地由黑锦绸缎铺盖,往日斑斓光洁的五色彩殿,如今仅有单调二色,黑白相间。
灵堂设在苍兰正殿,哭丧的小丫头们面色青惨魂不守舍,嚎了一夜再挤不出半滴眼泪,嗓子亦是干了,借着空隙喘歇,忽听门外职守的管家传话入堂,声音低低压着慌急:“快,延陵大小姐进二门了,快哭起来,都哭起来,一个个给我哭出血来。”
哀声嚎声又起,响彻正院,众人哭得是中年逝亡的延陵王爷,怕的却是那是自东间稳步浅出素衣寡衫的女子。清冷疏离、拒人千里杀人于咫尺之间的延陵长女,为佞作奸一心上爬、觊觎世袭王位的延陵大小姐,都是她——延陵王府庶出的长女延陵易!
那身影由东耳门出几步绕过影壁墙,朝着哭腔集聚的堂屋沉默而来。她生得一副媚绰姿色,这点随了她曾经为妾居宠位的生母。眉染黛青,眼角略飞,媚态之余隐着逼人英气,绰尔不凡。一股子居高临下目中无尘的沉定自持,看得众人心生寒凉。
哭得最凶的小丫头眼神飘随着她,恨恨吞下吐沫于心底暗声痛骂:“呸,狗屁个清高,骨子里的下贱。”但想起些许年来这女人借着明目张胆的野心,做出那一出出引人发指的恶事,便恨不得用口水淹死她。
这府中人多口杂,骂延陵易的人不少,然畏她的人更多,真正喜她的,恐怕是不出几个。
延陵易五步并三,直入堂间,冷视了堂内各处,长睫随着白烛一亮一灭的灯火轻颤,旋即冷下,含着晨间清寒出声道:“灵灯,少了三盏。”
管家闻言忙斥人去添,膛中心跳声渐也强起。
延陵易今日梳着素鬓。青丝乌黑如缎,纹丝不乱绾作后髻。管家心言无论何时见大小姐都是一身规整有距、大体持仪。没人见过她面起迷色发髻生凌的模样。即便是王爷殇逝,全府上下无不哭得失颜失色之时,也并未见这位曾深受贵宠的大小姐面有惨痛落泪斑斑。殊不知她是天性凉薄,抑或是真的…忍力极强!
“嫡夫人呢?”正静着,延陵易兀然出声。
“刚又哭昏了过去,正以偏殿歇息。”
延陵易不再作声,只袭步转至侧堂,玉手掀帘,微整了衣襟,沉步迎上。
偏堂屋燃着冷檀香,寂寂绕着烟圈萦上,气息微重。延陵易习惯地蹙眉敛色,这味道她实不喜欢。身侧伺立的丫头倒是个明眼色的,见状忙悄步退至熏台无声息撤了香。
内间榻前落着一扇绨素屏扇,临安织造的上品丝锦帛面绘着山水江南的景画,栩栩然。正心处染着血色红梅,星点成缀,看得人眼生缭乱。榻间着丧衣的妇人正歪身斜着榻头,似已醒转,时有间断地抽泣。榻尾另有一处身影,纤弱如柳,一边随着榻上人哭,一边苦慰言慰。
“嫡母亲。”延陵易站稳了身子,沉声唤了内间妇人。若要是别家府宅,见了嫡母必定以“母亲”相称,只她延陵易每次都将嫡字添得得体,咬得清晰。这一声出,倒不知是透着尊意,还是隐着疏离。
嫡夫人檐台氏早是习惯了这“尊称”,她抚养了她十年,仍是换来这一声清冷,心底不可谓不酸。然自己也是明白,任谁也责怪不住,这孩子是天生的凉性子,纵是捂她个三五十年,也不见得热得起。
“易儿啊。”澹台氏只一吸气,泪即是涌上,长叹一息,“来人,将屏扇撤了。”无奈她延陵易再冷分,做嫡母的还是要凑了这张老脸贴上去。
屏扇随即由人撤下,澹台氏更是命人起了帷帘,她身侧坐着自己生养的女儿——延陵眉。这小女儿生得极是动人,算得上女人中的女人。一剪瞳眸竟似含着秋水。虽也是媚态,却和延陵易不同,她是媚得脉脉含情,延陵易却是媚生无情,媚得令人寒颤。只可惜…却是天生臆症,不犯病时还算好,若以病起,全府必是鸡飞狗跳。
澹台氏一手拉过延陵易,附上她腕子又作了一番哭念。澹台氏嫁入延陵家也有二十年了,她娘家澹台一族在朝中亦是有头有脸,虽世袭公位,名阶上不及列王封土的延陵家,却也因持掌半数兵权声名赫赫,即是尹文皇家都不敢小觑之。她澹台馥岚是名门之后,知礼贤淑,二十年来倾心操持王府大小事宜,生养一双儿女,为人又宽厚怀慈。不同于延陵易的“恶名”,这嫡母在府中颇受尊爱。
待延陵易出堂间,已是逼近辰时,用了三两样膳点,听由管家来报——“舒妃娘娘到访。”
消息再入偏堂,闻讯的澹台亦是一愣,尔后匆然起身整以衣妆,出身相候。
鸾轿直入延陵府,止于灵堂前方落稳,自轿中而出的女人皓齿明眉,瑶光舜华。着缟色深衣,依挡不及绝代风华。圣元帝宠她,并不是全无来由,只这倾城姿色便不是六宫粉黛所及的。
堂间稀稀拉拉跪倒了大片,恭请声层层涌起直冲粱顶。延陵易正以行至廊口玄关,听闻这如潮恭声,不由得伫立脚步,静沉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