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易平挑了额眉,压下心中疑虑,淡道:“王爷有后,岂不是佳事?”
“佳事?!”荣后猛挑了眉,似含了怒意,“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怎样?!王爷身有隐患不得举,那三位美人肚子里的都是孽种,你还说是佳事。”
“母后娘娘的意思,臣媳明白了。”如若等着她今后如那些美人般,耐不住红颜寂寞,暗结珠胎,尚不如一碗去子酒免了日后的麻烦。由此,她倒是都明白了。万事都不及皇家的脸面重要。如是这般想,不通的也是通,那一日种种还有尹文衍泽的几般嘱咐,终不过抹不开“颜面”二字。
南荣轻覆了冷眸,玉指微颤,摇着冷杯凝声:“你明白就好。他日衍儿若是无嗣,便可将去子的骂名扔给我,说我这个恶婆婆苛刻媳妇,还不至于引衍儿失了颜面。”
延陵易见势起身离了桌案,提了角袍躬身跪地,哑声道:“母后娘娘若以信不得,臣媳愿自请一杯去子酒,省了日后麻烦。”不过是一杯去子酒,是要比今后的砒霜来得轻快。尹文衍泽你当何其有幸,你之母,连不举无出的罪名都替你扛下了。
“你当真要喝?”荣后猛地抬眼,目光须臾不动攥紧了她。
“臣媳…”头皮发麻,连着额前跳得紧,长睫一虚,坚定道,“愿意。”
荣后怔然看着她,似乎由她眸中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唇边惨笑瞬息散过:“起吧。你…是个善于用心术的丫头,比我想象中的更为坚定。为了自保的苦肉计,是会有用,但并不是对谁都有用。”说着一扬手,即是撤下随侍的宫应。
这台阁之中,只余二人。
她看着她,逐渐吐出心声:“其实本宫甚喜爱孩子,如若本宫能有自己的孩子,定当千百倍的疼爱。本宫如你一般,皆是善谋心略,不惜冒险,为求自保无所不为的女子。”她步上去,虚抬了她一把,单手扣在她腕上,重重压下,“我们这样的人,终会要失去一些,从而得到另一些。”
延陵易疼得咬牙,却不得出声。
“本宫也是这般,再痛都会忍,再忍仍会痛。”她说罢猛松了她手,而后撤步回至案前,凝了片刻,忽而道,“你…有没有听到琴声?”
延陵易随着她去听,果然有袅袅琴音散出,只不知是由何处传来。琴音越发明亮,待到荣后推开台阁遮屏,琴声仿若临身,煞为清晰。
薄风一阵,荣后扶着雕龙玉栏的身影隐有颤抖,她痴痴地笑:“每日每夜,百敕寻星台上都能听到这琴声,然只有凤求凰的单音。十五年了,再没有一曲合音能传来,因再没有人能配上他的琴。”
延陵易随着她一并听去,恰若由琴音望去那一江春水,鬓影钗光,琴歌对江波,一凤一凰,相对弄弦。他们由彼此的眸中看到自己,由自各自的瞳孔深处寻到彼此,就是这般两厮长相守,死亡无以为隔,魂寻不至,便以琴音相约。她不懂儿女私情,却能听懂这一段琴音,他诉着他与她初见时的惊喜,她幽立江畔,素色衣摆染了湿,她以那一式伏羲绿绮对他的七弦龙龈,指法音律皆是配得天衣无缝。以琴会知音,那一日他心里便有了她,而后相约一生,举案齐眉。转年的冬天,她为他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模样似她神态若他的男孩,他们为他取名琴,是念当日二人以琴相知相守。
延陵易由这琴音听得满心皆痛,其实本已听过千百遍。她于暾元庵中,日日夜夜也听闻与这相似的琴音,那一吟一猱一勾一拂,恰能与今日之琴弦相配。
“母后,敢问此处可有琴?”延陵易寂寂回身,双手循着琴音难以抑制的颤抖,她是要配,配上这一曲凤兮云离,四海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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