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风居的墨干了,一角窗由人推开,自夜响楼望下,京郊风景颇佳,满城秀色皆可餐。kenwen.
窗前靛色长衣的男子旋身,狭长的眸紧成一条线,隐着精光。他身着郢朝男子的常服,虽未有怪异,然也能由举止神态中判出与旁人不一,是一股子苍狼的气味,于这市井民间显有。
他睨了一眼案前提笔描字的女人,低笑道:“不愧是延陵王,会选地方,合朕的意。”
崇毅好女色,于此勾栏红馆密见,确有她的精心安排。
美人与城池,是她为他备下的大礼。
延陵易住笔合笺,拂袖起身,步至其身侧,一并由窗口望去。院落间飘了满地秋海棠,微有三四朵落了二楼轩窗夹缝之间,一抬手即是捏上。楼下的鸨娘又在不知疲倦地迎客,夜响楼虽是自己出了大银子的,然这些年倒也因着姑娘的尽心效力存盈了不少银子。
“我们夏国有一首民谣,传得极广。”崇毅微挑了额眉,微一回身,迎道,“不知延陵王可有涉猎?!”
“不妨一说。”指间掐断了海棠,亦染了满手殷红,延陵易含笑。
“宁射苍鹰不射兔,宁捕猛虎不捕狐。”崇毅开口即道,面中笑色含着深意。
双眉霎时一舒,延陵易微启唇,接道:“与明相伴不会暗,与强相伴不会弱。”
他明她暗,他强她弱。
他是苍鹰,她是兔;他是锰虎,她便为狐。
她笑。这一匹恶狼,恰也有心寻奸狈了。
“朕喜欢聪明的女人。”崇毅半眯了眼,饶有兴致言下去,“尤是喜欢女人身上有野狼味。你言朕是狼,朕看你…反倒有狼的狠毒狂妄。”于他眼中,郢地女人多温软娴淑,不及邛地娇柔,却也与夏女蛮横相差实远。
延陵易覆下双睫,其实这般喜笑骂怒皆言于颜色的人是为好应付。她最怕看不透人心,越是看不懂,便越谨慎,严慎之下,反是不敢出手。然这匹咄势汹汹的恶狼,只是难于驾驭,若论心智,他尚缺一等。
“你说…能还朕西南七所城池之六,并非海口夸下?”崇毅阖紧了窗檐,再回身,眸已凉。但想起多年之前一番利益交换,是受舅父要挟威迫,才失了西南七地拱手让人。然若非供上那七所城郡,也无夏国大权握于掌的今日。只如今,崇之政权与夏朝国基皆是稳如磐石,非往昔之飘摇欲坠。即便要他出兵与亲舅父撕破脸,也有夺回西南失地的资格。
“除却云南之城,六所城池可不伤一民一卒,无毁半寸城墙园田,悉数相还。”延陵易言得猖狂,仿若那七座城郡再不是王土,反是其延陵家囊中之物。她便想送,也不会心疼半分。
“你的口气大了些。”崇毅眼中闪过一袭喜色,也只是瞬间即逝,故持镇定下来,沉声相问,“就算是一等一的奸佞王臣,终不过是郢狗的废犬,你的底牌又是什么?”
“南荣!”唇间狠咬过二字,不轻不重。她任由南荣后人使唤了一十年,如今反用之,倒也不算忘恩负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