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池边小亭左右无人,亭内只有信王与江桢二人,其他侍从太监等全部摒退五十步之外。信王向来仔细,自从客氏封了奉圣夫人,并魏忠贤升了禀笔太监后,更加小心,若不是在皇兄面前,根本是一粒米一滴水都不肯随便入口的。
二人都向那条雕花大楼船看去,见其上彩旗招展,女子娇语晏晏,丝竹声连绵不断,香风吹来,熏人欲醉。二人不由都齐齐一声长叹。
信王听他居然也在叹息,微微偏了头,打量他一番,嘴角一撇。江桢也不以为然。
亭外稍远处则是船只停靠码头,斜斜栓了几只画坊与小舟。却见大楼船上放下一只小舟,一名太监坐在小舟里,一忽儿便靠了码头。那太监到了亭中,跪下道:“皇爷请殿下登船。”
信王点点头,道:“知道了。”命道:“把那艘画舫开过来罢。”仍命江桢护送他。少时二人都登上楼船,信王径直入了船舱内。天启皇帝已经喝得半醉,见弟弟来了,笑道:“阿检,快过来坐!”指了身旁一个位子。
宫女儿忙重新铺设,引了信王入座。
江桢没奉宣,不能入内,只能在门外站着。天启皇帝远远瞧他一眼,见他只是穿了士子常服,虽觉着有些奇怪,但也没在意,只对信王道:“你可有好些天儿没进宫啦,倒是怎么的?赵太医说,你前一阵子身子不大好,可要多当心了。”
“多谢皇兄关心,臣弟不过是偶染风寒,这天气一热,自然也就好了。”
天启笑道:“那便好。”一旁客巴巴也笑道:“殿下秉性素来弱,陛下一直很是挂念呢。”她年纪也不小了,眼角有细细皱纹,但因善于保养,乍一看,竟与寻常二十许妇人没甚么区别。
信王向来不喜她,直接无视她说话,只对天启道:“是。臣弟这一向好了许多。前几日还去瞧了四郎哥哥,四郎说等个闲暇日子,一同去郊外行猎呢。可不知皇兄去不去?”
天启皇帝看了一眼客巴巴,才道:“朕政务繁忙,就算了。”他神情有些倦倦的,桌上佳肴、面前歌舞,都不能令他打起兴趣来。
客巴巴道:“陛下,臣妾近日学了一样南味糕点,觉着还能入口,也请陛下与殿下都尝尝。”说罢一拍手,两名宫女儿各奉了一品甜点,跪在天启帝与信王身旁。信王见那品甜点乃是雪白酥酪堆雪儿似的堆在金盘上,上面嵌了点点朱红色的浆果,并榛子仁儿的碎屑。他没见过那样细小颜色又极为洌滟的浆果,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覆盆子。”天启帝道:“又酸又甜,清凉可口。”酥酪是用冰屑制成的冰酪,清爽之极,配上覆盆子的酸甜口感,实在是消暑极品。信王虽说对客巴巴进献的食物心怀疑虑,但这是在御前,想来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害他,也就拿起金调羹,吃了一口,赞道:“果然是甜酸可口。”
客巴巴笑道:“殿下喜欢就好。臣妾教人写了制法,送与殿下府上管家,日后殿下自己在家甚么时候想吃了,即时便能吃到,岂不是好?”
信王冷着脸,道:“多谢夫人了。”客巴巴也不以为意,笑吟吟唤小婢送了冰酪制法给在门外候着的江桢。江桢本是寻常士子装扮,随侍在信王身边本有些不伦不类,但天启帝既然不问,别的人也没有必要多事。何况他也不是外人,去年既然能拿了九千岁的帖子去户部办事,九千岁又怎么可能不留意此人呢?
江桢一面听天启帝与信王说话,一面偷眼瞧了瞧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那魏四身材倒也算高大,微微有些发福,五十来岁模样,面相居然还过得去,若是不认得的话,就是混在普通百姓中,也并不显得突兀。
魏四是成年后才净身的,身材相貌都与宫中那些自幼入宫的太监们不同,据说他自从伺候皇孙朱由校之后,便兢兢业业,以主子的喜怒为喜怒,出力讨好,用心侍奉。又会玩,心思又活,这也是天启帝在登基后,无比信任他,任命他为司礼监总管太监的原由。
一巡酒过后,魏忠贤道:“陛下,今日天气正好,难得是这西苑池中莲花开得正好,陛下何不乘了小舟,游玩一会,采几枝莲花,送与奉圣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