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以为境况已经坏到尽头,日子往前,应该是否极泰来的时候了。然而,们没有想到,无论怎么样的谨慎小心,柔顺的们却面临着将到来猛烈的狂风暴雨。
中午,梅爵随嫂子们到田间除草来,经学校门口,看见王小脚下踢着一头迎面走来。梅爵住了:
“王小!”
小姑娘站住,抬头羞怯的看看面前的众人,一言不发。
梅爵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书,不看则已,一看火气冲天。这是自己同各老师连续多天熬夜刻写又爷爷告奶奶印出来的课本,这孩子居然踢着玩。没有课本,多少学校孩子都是干瞪眼坐在课堂上,多少学校老师学生羡慕李家庄子的学生们有材、课本。压了压火气,问:
“小,书踢坏了,没有课本了怎么上课?”
“这书……不用了,我们发新课本了。”
“哦?有新的了!拿给我看看!”
王小看见梅爵严肃的表情,吓得笨手笨脚的连忙从包里掏出课本递过去。梅爵过手,惊了一下,是一本古文书。不道该说么,把课本塞还给王小,站起身,走了。
学校的新校长倔,和李家庄的人口角,李家人听说他竟死了。老太太听说后,吓得面色苍白,也不许家里人去学校等的“热闹”的地方。嘱咐儿媳妇们关紧大门,避在家里,静听外面的动静。面对村庄里各种对识分子的否定,觉得还是不识文断字全可靠,这尤其对女人们来说。在对拥有识好坏的论断徘徊了一番后,又到了从前的认识上:李家不让女人识文断字是英明之举。
女人们紧紧关起家里的大门,不敢随意到街上去……梅爵也感到无助与恐怖,还记得工作时,见到的瘦瘦高高的新校长钱盛,刚刚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那么自而富有朝气的年轻人……转眼间人就没了?就因为他是识分子?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在心里也惶惑不已。蓦然间,想到哥哥们……想念他们了。可是现在谁也无法见到谁,连彼此的音也没有一点儿。
梅爵刚刚开始不久的严厉的育儿子的行动,不等老太太和妯娌们制止,就外面突如其来的吵嚷断了。李民源对母亲一天揪着自己不、要正这、正那的焦躁的不满也随之消失了……
看见儿子又恢了无所拘束的喜悦神情,梅爵深深焦虑又无奈。现在想明白,村庄里这是怎么了,到底该怎么办?想起了曾经慷概激昂的铭卿、瑞卿兄、凌峰还有表哥等等人热血沸腾的时候,他们曾经梦寐以的,为之奋斗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吧?现在,只有表哥还在这里,那么他会后悔吗?罢了,后悔又怎么样,看样子使他们都在,也无法了吧。要不要去找表哥问问怎么办好?老太太和各嫂子也想到了找玫。但是转而们觉得这大概找他也没用了。们从外面听到:从城里到乡下,都是这样。梅爵犹豫后还是决定找表哥问问这就是要干么……和众嫂子一起去找老太太请示去询问玫可否。火虽然烧到了门口,老太太想到前面发生的那些事都没有给李家带来麻烦,还沉得住气,就嘱咐儿媳妇们:
“静观其变吧……看看情况,找人,否则我们莽撞的就去找人,给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梅爵观察各处的风尚,家建议家里人不要穿军绿色便服,怕批……以前穿的色彩艳丽、款无论中外的衣物,若无法就藏起。
尽紧关大门,李家人却着急忙慌的紧随形势行进。一家子一天到晚忙碌不已。们着装、发都尽可能随外面的大溜:齐耳短发,蓝色或者灰色列宁装、军便服。翡翠李子也从妯娌们的腰间摘了下来,按照老太太的嘱咐深深的埋藏在家里一株高大的桂树下……
老太太监督着,让儿媳妇们把鲜艳的衣物包,悄悄拿到野外埋藏起来……大儿媳妇甚是不舍,担心孩子们以后没一像样的衣服穿,就跟老太太请示:
“娘,孩子们衣服没怎么穿过的,就不要埋藏了吧,拿出去埋藏一个夏季,挖出来怕是就不能穿了。留着些只在家里穿穿,出门就穿蓝灰的那些……”
“大儿媳妇,藏起来,不是还要穿,是不要让外人找到我们家的把柄,我们也不道事情要怎么样,这样的情形要续到么时候,只能小心着点。躲过麻烦是最要紧的,就不要顾虑还能不能穿了!”
“大嫂,我明天去买点染,能染成蓝色、灰色的,就留着,染不成的,还是不要留在家里了……”梅爵说。
“咳,大嫂辛苦给孩子们的,怎么舍得!我也是舍不得!”景沁然轻声叹惜道。
“没关系,该拿出去的就拿出去,我们还有一双手,以后想要么样的,就是了!说了,穿么不是穿。穿绸缎过一天,穿粗,还是过一天,只要着,有口吃的饿不着就行了!”韩章姁爽快的说。
“还是尽可能小心点吧!”梅爵皱皱眉头,无奈的说。
“那么时候能穿衣服?”李姝妍问。
“总有那么一天的!”梅爵微笑着说。
染买来了,妯娌们忙把想要留下的衣服挑出来染……梅爵看见一堆要染的衣服,不但多是孩子们的,而还多是儿子的。除了老太太的,妯娌们也都给儿子了不少,从大嫂到四嫂。不过四嫂的最多,得最精致;二嫂也了不少;就连要给两个女儿的三嫂也给儿子了;反倒是自己作为他的母亲,一也没给他,因为他的衣服太多了,只给侄女们过一两……衣服染过后洗晾干看,大多的衣服还是看得出鲜艳的色;染洗,还是那么明显,妯娌们忙了几天,累得腰酸背疼……
这天晚饭时,老太太看看儿媳妇们,说:
“罢了,染了,该扔的扔,该藏的藏!不论么时候都要以住一家人平是正理儿!”
各房儿媳妇看看老太太,沉默不语。晚饭后,们把处理得不理想的衣服拾包,准备处理。
入夜后,将近子时,妯娌们把包裹好的衣物拿出来,到后院墙外的老榆树下撅坑……女人们还是不擅长抡镐拿锄,撅了将近半个时辰,总挖得勉足够装下衣物了。们都一言不发,也顾不得满头的大汗,默默配合,把衣服甩进去,赶紧把坑填平。
站在已填平的坑面,总可以歇口气了,午夜的凉风吹来,妯娌们浑身顿觉嗖嗖发凉,听见不远处的猫头鹰在树间断断续续的“哭”。听见猫头鹰的呜咽声,们心里都毛骨悚然的,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谁也不敢把这种感觉说出口……
李家妇孺尽可能的迎合当下的潮,避免可能的迎面而来的是非。
这天早上,李家大门人猛烈的砸开,一家人看见一群人横冲而入……他们愤激的表情扭曲了面孔,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让李家人感到既莫其妙又惊慌失措。
带头进门的人就是从村学校毕业的学生——张贵。尽他现在已经长高了许多,梅爵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在学校太喜欢表现自己了,总喜欢到各老师办公处晃悠。间不大的学校里,几老师没多久都记得这表现积极的学生了。自己育过得学生反过来到自己家闹,这是自己从事育的失败吧。梅爵在心中自问。
梅爵看着这些气急败坏的孩子,醒悟苦心孤诣帮助他们读书认字,是错误的,应育他们的,首是认识是非,认识自我,认识自我的价值。不仅仅是他们不认识自我,自己也是,李家女人们也是。不认识自我,所以不独立价值所在,四处依傍,然而最后无不失望。这些孩子们如认识自我的独立价值,也就不会费尽心机依傍这阵势来现自己的行为了,他们会寻找一个适合自身的平台现自我;嫂嫂们如没有依傍之心,当年不会为得到一枚翡翠李子煞费苦心,而男人来去又何所畏惧,而自己也不必留下来陪着们作出额外的自我牺牲了……
进门来的,高高矮矮的多是年轻人,其中还有从未见过的面孔,不道是外村的,还是张贵他们的上级……张贵看看身后紧跟的一群人,然后昂头扯着嗓子高声吵嚷
……
无论如何的顺势谨慎,李家人依然村里村外的人吵嚷唾骂得落水。老太太和儿媳妇们那些冲入家门的人们推到大街上,要当众悔过自省,驱赶着,狼狈万状。
几个孩子都随长辈一起出家门。学校学秩序已经瘫痪了,他们也不去上学。虽然四个孩子们没有村里人推出去游街,但是他们看到奶奶和母亲等长辈在街上拳脚踢、推搡虐待的样子,都吓得抹眼泪;出了家门又有小孩朝他们丢石头……没了大人的庇护,他们不敢出声反抗,甚至不敢躲开丢来的石头。李姝妍虽然也吓得无措,可年龄终大些,揣测躲藏在外面忍饥挨饿不要到么时候,就趁人不注意带着弟弟妹妹悄悄溜家,些吃的给弟弟妹妹。他们吃了,把剩下的藏在门外的草堆里,等着奶奶母亲等人来吃。
家里依然听得见外面远远的吵斗的高呼声,几个孩子不敢出去看,藏在墙角,彼此相望,眼神恐慌无助……尤其是李民源,他从未见过这种不友善的举止,心里恐惧极了。他感到无助,吓得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村民要李家一家人悔过自省几后,李家大院的正房屋舍也不许他们一家子住了。一家人般进村民定的门房里住。门房里太狭小了,没有厨灶。老太太和儿媳妇偏偏还那样爱干净,烧火煮饭只好在门房外就地挖坑支起锅架解决。
偌大的家院里面全都置起来,也加热闹起来……
白天会来气焰汹汹的村民到大院内各房深挖李家早年的“劣”,到处翻找砸,东能拿的就拿,不能拿的就砸。连家里吃饭用的碗盘都他们作为“劣”端走了。那些“劣”都拿到哪里去了,李家人谁也不道。为了生存,曾经锦衣玉食的李家人们,到现在不得不找些粗陶瓦罐家,勉对付日使用。
看见房舍也日渐日侵月蚀,毁了,妯娌们暗暗泪不止。们内心感叹:家毁了,眼睁睁看着毁了,何其无奈,人生归宿不是娘家,现在婆家如此,似乎只剩下那堆黄土可靠了。
夜晚照旧不不觉如来临,老太太精神催促儿媳们和孙女孙子去睡觉。小孩子们支撑不住,去睡了。妯娌们默默坐着。老太太了坐在身边的大儿媳妇,催促道:
“坐着了,去睡吧!你这大嫂不动,其他人也不动!”
“娘,是我无能,没有庇护好一家长幼……”淑贤话未说,就抱住老太太的胳膊哭起来。
妯娌忙过来劝慰,但是一家人却哭成了一团。老太太感到一家人的心距离从未如此近过。
李家庄子的老少们走出了李家,全不依靠李家,盼的幸福生也并没有实现。现在他们又来了,气势汹汹的来昔日剥削之账。面对他们的责与,老太太为首的李家着的人们不得不下头。
目睹熙熙攘攘的人进进出出砸抢拿,梅爵感觉满怀华无一用,也一时一筹莫。曾经反感梅家人钟鸣鼎食和李家人乘坚策肥,然而天这些已全不存在了,各得其所的理想实现了,可眼前的这些人却成了疯子……深感迷茫。觉得表哥应该也是迷茫的;如铭卿在,他也一定是迷茫的吧……
从他们揭发自己的劣上看,淑贤明白了离开李家谋生的丫头婆子也没有走远,们不但是揭发人,甚至是主力军。道,丫头婆子们道的李家的零零碎碎甚多,甚至比们这些曾经的主子道的还多。们要想身,不得不加小心。便是当年有恩于下人,可是们当年的地也是下人。现在们翻身了,狂喜自己也是主人了,还会有几人在乎当时那点儿微薄的恩情。而风水轮转,该他们一家子承是非曲了……心中想着,就听耳边呼声一波又一波:
“‘千针菩萨’淑贤!”
“‘千针菩萨’淑贤!”
……
“假菩萨悔过自新!”
“假菩萨悔过自新!”
……
淑贤听着的批斗的人对着这样喊,内心极其尴尬。自己聪敏一时,竟得了个这样的称谓。谁给起的绰号不道,不过这事儿是从前的下人捅出来的无疑。那个人是谁呢?红儿?墨儿?还是……罢了,就道了,又能怎么样?徒增烦忧……这几年,自己带着妯娌们疲于奔命,深切的感到劳作的辛苦。也许这些人这么对们是合理的。当年家里的丫头仆妇们哪个不辛苦,日夜操劳,甚至还会骂。们不恨李家人,那岂不是圣人了。
“季英悔过自新!”
“季英悔过自新!”
……
季英听着一声声高喊后面跟着一浪浪高喊,冲击着死寂的神。想跟着高喊声起来,几挣扎,却无济于事。
“‘大嘴巴’韩章姁!”
“‘大嘴巴’韩章姁!”
……
“‘韩大嘴巴’悔过自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