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英租界的大亨,身着缎地福寿暗纹长袍,外罩紫云薄绸马褂,两鬓斑白发顶却浓黑,脸庞瘦削、双眸细长,鼻准朝下、略带鹰钩,薄唇紧抿、犹似冷笑。
如此相貌,令人乍一相见,便能想到“冷酷”二字。
再观他身旁这位毕恭毕敬矗立着的儿子——季十一。除了肩宽背厚的体态相仿,便只有那面部轮廓,略有相似,五官神韵竟都大相径庭,相去甚远。
从未以遗传基因这个出发点,去仔细观摩过季氏相貌的白九棠,此时莫名咯噔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竭力眨了眨眼,迫使自己走出了奇思异想。
“让十一和你赌一局牌九,是我的意思!”季云卿话锋一转,收起了笑意,生硬的问道:“你既是知道这个差事还不错,为何要执拗?”
语毕一顿,好整以暇的翘起了二郎腿:“你要知道,这是一件没有退路的事,我一旦要求换人,你想全身而退,再回法租界去发展,是绝无可能了,到时候万人唾弃,你的招牌,就是一滩泥!你的老头子,就会因你而颜面扫地!”
白九棠落下眼帘,憋闷的念想了片刻,怔怔接下了话头:“九棠不明白为什么季师叔执意要后生破自己立下的重誓?素日的恩怨,那是家事!如今同乘一条船,这是公事!季师叔不会混淆不清吧?”
“你放肆!!”季云卿错愕的瞪起了眼睛。转而讪然一顿,僵起下颚发了话。
“我既然不计前嫌接纳了你,自然不会心存芥蒂!不过这偌大的场面,要交给一个后生,我如何放心?你单凭一个狠字,能做这种大事,操这种大盘吗?”
“我若是牌九玩儿得好,您便相信我的能力了?”白九棠至此郁闷起来,耐不住跟上司卯上了。
“至少,吃哪碗饭,便得精通哪个门道!你所谓的‘重誓’不过是早年间的一句话而已,有必要恪守到底吗?”季云卿不屑一顾的挑了挑眉。
“您做黑土生意,不一定沉沦在燕子窝吧?您亦开有多家伎寨,也不见得要拔了裤衩陪人家睡吧?为什么偏偏就要用这样低劣的方式来考核我??”白某人的一根筋不合时宜的发作了,且振振有词,引人崩塌。
“姓白的!我操你家十八代祖宗————”季十一闻言大怒,冲上前来,拧紧了白九棠的衣襟口。
白九棠不觉自己的言语不恭,只当是季门父子故意为难,当即怒眸相迎,抬手就是一掌,且听啪的一声巨响,扇得对方眼冒金星,直摆头。
俩人大打出手,矛盾已然白热化升级。
季云卿脸色发白,神态阴寒,哑然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森冷的喊道:“都给老子住手!”
季十一虎背熊腰,体格高大,高出了白九棠大半个头,白某人心知肉搏不是对手,哪还敢听姓季的老头嚷嚷,左右开攻,一拳重过一拳。自持“正当防卫”,咄咄逼近,根本不予理睬。而季十一却在那一声令下后,分散了注意力,只剩下了招架的份儿。
但见一个光头横眉、面容狰狞的武僧,跟在寺院里劈柴似的,不把对手当人看。拳拳击在人家防守不当的空门,掌掌扇在那尚算端正的“门面”上。
随着一声闷响,季十一被逼反击,一拳击中了白九棠的颌骨,那边厢承受不及,踉跄了几步,面色酱紫的喘了几口,陡然撑圆了双眸,反扑了上来。
“老子让你们俩个住手!!”季云卿狠狠闭了闭眼,终于耐不住,腾的站起了身来:“你们当老子说的话是屁话是不是!!”
房间里的吊灯犹似震得一抖。厮打的俩人,好歹是停了下来。
季十一跟捅了马蜂窝似的,满脸都是淤青和红肿,白九棠右下颌隆起,单看右侧面,富态了不少。
季云卿愠怒的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的默然了片刻后,铿锵有力的说道:“白九棠,你给我听好!如你所愿,我对你另行考核!即日起,我的人会一个不留撤出爵门,另有吃长生俸禄的百来号流氓,皆是英租界的地头蛇,他们与青帮毫无关系,加之整个赌场的安保,都全权交由你来负责!该走该留,一周之后自有定夺!”<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