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易见水行云沉默、耿继懋说的圆滑,便闷闷的不再做声。穆易虽然希图王位再传一代,心里也清楚现在的四家郡王里北静王最得圣心,比起其它三家被朝廷高高供起的虚位,水行云可是手握东南海防军权的实力派,而他们三王虚有其表,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水行云见两王俱都沉寂不语,他幼年曾得老东平郡王穆荫看顾,也不愿意穆易因被王位执念而失了圣眷,落得个凄惨下场,遂开口道:“易王兄觉得宁荣二家如何?”
穆易一愣,他不太明白水行云此时突然提起宁荣二府为何?不过水行云素来持重,为人谨慎,既然相问,必然无因。
“宁荣二府自代善公去后,三代之中也就那贾存周士林中颇有才名,其余诸人莫不碌碌。想那荣城侯贾赦、还有那一味求道的贾敬,连爵位都袭给儿子宁远伯贾珍,实在让人扼腕。”穆易话音一落,耿继懋接口说道:“想源老、代善公何等人物,子弟如此,的确让人叹息。”
“两位王兄试想,贾家两代先是源公辅佐今上幼年铲除霍鏊专权,平定江南四镇之乱,何等的赫赫声威。及至代善公均徭役、修复通济、永济二渠,平息回回之乱。贾家两代无不有殊功于朝廷。偏偏代善公去日,引贾家庶族中的贾放入阁,举荐高拱、薛显为阁臣之首,此中莫非无意?”
水行云的意思是让穆易从贾代善的激流勇退中明白权位不可太过贪恋,容易招天子忌讳。穆易却会错了水行云的意思,以为水行云也在感叹贾家后继无人才使得当年的贾代善不得已引外人为奥援。
耿继懋双目微闭,略不可察的看了一眼独自品茶的水行云,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耿继懋今日来拜祭彭越,心里也存着王位多袭一代的奢望,及至听了水行云一番贾府的话语,耿继懋不禁浑身发冷,自此熄了王位之想。
彭晋身穿素服卓立灵堂之上,他的母亲是王妃随嫁的丫鬟,位分不高。他虽然名为长子,在府中没有多少地位。只是如今彭府真正的主人世子彭照还在天山南麓,才轮到他代为王府延客。
灵堂正门紧闭,彭越身为当朝郡王,拜祭之人自然络绎不绝,就连皇上也派了四皇子裕郡王允雍、八皇子允稷同来吊唁,朝中大臣之中,除了几位阁老要晚间才来祭祀,朝中重臣无一缺席,彭越身为郡王也算是死后荣哀。
三王都在坐等朝廷的恩旨,其间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入祭,他与西宁郡王耿继懋素来交厚,恰值他也闲来无事,便挨着耿继懋落座。
王子腾甫一落座,还没有和其他两位王爷叙礼,就见南安王府的总管彭三匆匆的走到彭晋身边道:“晋少爷,提举大明宫内相戴总管到。”
“戴权?”不说彭晋心思百转,穆易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朝廷大内两监三司四宫,那戴权虽是四宫内相里仅次于乾清宫内相林庸的人物,但是既然来的不是司礼监的两位秉笔太监,想来朝廷不会是加恩王爵。
水行云见穆易满脸阴云,知道穆易依旧未熄延封之念,只是低低的叹息一声,也不再相劝。
南安王府正门大开,摆好香案,彭晋引领南安王府众人和拜祭未去的诸色人等,齐齐跪倒,恭迎圣旨。
戴权是个略显臃肿之人,微眯的三角眼,一见便是个精滑的人物,眼见其他三王也在,戴权微不可察的露出一丝高深的笑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安郡王彭越公忠体国,奉事惟谨,海内景仰。今日薨逝,朝廷失贤良之臣,陛下丧忠直之痛。诏谥南安郡王彭越‘恭’,其子彭照为南安郡公、长子彭晋加恩一等,赏赐紫金鱼袋。赐南安郡公彭照丹书铁卷,代行郡王事,半副郡王仪驾。钦此。”戴权宣旨已过,不过同彭晋寒暄几句,毕竟王府正牌的主人彭照还在北疆,戴权也知道彭晋位分,懒得与其虚应故事。
“老奴见过三位王爷、王大人,给王爷请安。”戴权并没有冷落一旁的王子腾,不说提调京师六营的权势,但是坊间传闻靖北侯王烈无子,王子腾已是金陵王家下代家主的唯一人选,戴权那里敢怠慢。
四人之中惟有穆易年龄爵位最高,便当先开口道:“你个老杀才,来日有瑕不妨到本王府中坐坐。”穆易心里不快,只是不好当场发作,也存了透过戴权摸摸上面那位的心思,便开口相邀。
戴权也是积年成精的玲珑人物,那里不晓得穆易的想法,连忙欢喜得答应着,又与其它两王和王子腾说了几句话,就起身离去。
耿继懋见天过晌午,自己目的已达便约了两王和王子腾府中小饮,穆易心里有事,推托身上不爽利,独自离去。
耿继懋也知道穆易的心思,见水行云依旧面色淡淡的,摇了摇头,看着穆易上轿的背影竟叹息一句:“莫因贪字变成贫。”
王子腾不知三王的心病,表情很是莫名,水行云却是知道耿继懋感叹什么,只是拍了拍耿继懋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