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张弛就收到宋道因八百里加急的乞罪折子,以项上人头担保近年大梁黄河堤坝不会决口的宋道因自杀了。他自认为坚固的黄河堤坝没有挡住秋汛,只好实践诺言,张弛已经派人把宋道因妻儿拘押来京。可是宋道因是自己的门生,大梁刺史这一职也是自己举荐的,荐人不当这个罪名可大可小。这几天皇上精神不济,吐血越发厉害,自己托人把宋道因的乞罪折子放在一堆折子下面,并且私下已经调拨银钱粮食运往大梁。
启煌二年八月二十二,这一天宇文煊感觉精神稍好一些,坚持要上朝,心里记挂着大梁黄河堤坝是否抵住八月十八的大潮,没有见到宋道因的折子,按说,无事,宋道因也应该上折子报报平安。
常躬给宇文煊整理折子时,发现宋道因的折子放在请安折子里,这时候宋道因的折子怎么会到请安这一类折子里,自己打开瞧一眼,居然是宋道因乞罪折,很长,用鲜血写的,那鲜红的血色,刺鼻的腥味,常躬闭闭眼,又将折子悄悄放在请安折里。皇上这时候可经不起刺激啊。但是皇上要是上朝,这事恐怕是瞒不住了。
宇文煊已经没有办法端坐在龙椅上了,只能斜倚着。自己的呼吸声敲打着自己耳膜,沉重浑浊,大风穿过破败的窗户纸大概也是这种声音吧。
“众卿,迄今朕没有收到宋道因的折子,天道垂怜,今年大梁无恙矣。”宇文煊积蓄一些力量才把这句话说的平稳。
底下的大臣全都垂着头,没有人与宇文煊对视,也没有人上前说一些吾皇圣明之言。宇文煊眼前一黑,黑的窒息,又一亮,亮的刺眼,嘴边溢出血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张弛道:“你说,大梁城安否?”
张弛扑通跪下道:“皇上,保重龙体。”宇文煊站起来,厉声道:“说!”
张弛声音干涩,单调,像是刀剑反复蹭过磨刀石的擦擦声,刮得众人耳朵生疼。“皇上,大梁城已是一片汪洋,三十万人无家可归。宋道因已经服罪自杀,臣将其家眷拘押来京,现正在路上。皇上,宋道因死不足惜,您一定要保重龙体,臣已派人赶赴大梁救灾。”
宇文煊手臂还笔直伸着,目光涣散,嘴里喃喃自语,“竖子误我,竖子误我。”突然大叫,“竖子误我啊!”一口血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身体摇晃几下,伸出的手在空中胡乱的,茫然的抓几下,什么也没有抓住,摔倒在地,从金阶上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