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疏离的气息漫开,看天音的眼神加了层思索与探究,娘说天下间并非只有她才特别,在很远很远的上津,她的堂姐云天音更加特别,因这另一份“特别”,她记住了云天音,虽千山阻隔素未谋面,可潜意识里,似乎她和她已经认识许久许久,为了来见天音,她走出了法雨寺,走出了那方一尘不染的洁净之地,一路上不管看见什么她都没喊过一句“怕”,她坚信,她对于云天音来说也是意义非常的存在,或许她比自己更渴望有人理解,有人能够为伴……
但现在……她开始不确定了。浪客^中文**-.Lk
如果她们是同类,天音为什么会用“特别”两个字来刺痛她,为什么能够绽放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为什么对普通人没有一丝排斥,为什么在怨气冲天的九华宫里生活却半点都不恐惧!
涌上心头的问题让她惶恐,来时满满的希望此刻如一盏狂风中的烛火,微弱飘摇,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不如姐姐,你每日和上百条冤魂擦身而过都不怕,我却直到今天连娘身后跟了许多年的男子都不敢正视。”她紧张凝视天音,那张可爱的脸孔从不解到惊惧,最后强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
“雪妹妹的玩笑有点儿……什么鬼啊魂啊的,宫里可不许说这样的东西,妹妹我们去看看母后在做什么。”
雪夜震在原地,她就像独自立于渺无人迹的冰层下,原本她还有一只小小的手炉可以汲取温暖,而现在手炉被人一把抢了去,她想都没想死死拽住天音的手腕:“我一点儿都不爱开玩笑,你真的听不懂看不到,还是和我一样厌弃自己,不愿意承认!娘说天下间只有你和我一样特别,或许比我更特别,她没理由骗我!我娘身后一个脖子上有道渗血剑痕的白衣男子,皇伯父身后跟着的一个长舌女子,她右手牵着一个浑身青黑的小男孩儿你当真看不到?还有天欲明神殿外进不来的阴森魂魄你也看不到吗!?”
她说得这么明白,天音应该懂了吧!对——她看得到不属于阳世的、死状千奇百怪的魂魄,那些即使普通人从其身体里穿过去都无知无觉的魂魄!所以从出生她就被带到孤峰绝顶的封闭之地;所以她不能接近人群,尤其是杀孽过重的人;所以她没有朋友,一直一直都孤独地和自己说话……
天音的手腕被捏出红印,雪夜的眼眸突然间亮得让她不敢直视,她本能地想逃开,可怎样都挣不开雪夜的手。情急中她一边后退一边呼唤皇后:“母后你快来,妹妹她……妹妹她……”她怎样,天音却说不出口,她怕母后知道了再也不许雪夜进宫。
雪夜的表情从失落到自嘲,又从自嘲到绝望,稚嫩的脸庞进驻了绝望的感情,看上去十分不协调。天音在怕她,和所有人一样怕她讨厌她,应该的不是么?天音看不到,她们根本不是同类,云雪夜……依旧是天底下唯一的一个……怪胎!
眼泪渐渐凝聚,雪夜努力控制着它们不要掉下来,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能哭!不准哭!她没资格抱怨谁,要怨就怨自己为什么可笑地希望过、祈求过,曾经的希望有多强烈,此刻便摔得有多重。浪客^中文**-.Lk
她为什么还抓着她,松手啊,既然云天音不是她以为的云天音,她就没有必要再多看这个人一眼,多说一句话,血缘关系又怎样,只是有血缘的陌路人罢了。腥甜的味道染上舌尖,嘴唇被咬破了,两滴血珠打在衣袖上,雪夜合起眼帘猛然松手,天音猝不及防被贯力推在地上。
恰好皇后和隔壁听到声音的瑞王妃赶来。皇后一头雾水责问照看的女官:“怎么搞地!刚才不是还好好儿地?才一会儿工夫为何闹成这样?”她冲瑞王妃歉意颔首,一边揽天音在怀安抚。
瑞王妃蹲下身。一手扶着雪夜的肩,一手拖着她的下颌:“雪夜。别咬嘴唇。告诉娘亲是不是和姐姐吵架了?”
雪夜气息粗重,依旧没松开牙齿。瑞王妃急了,语气难免重了些:“雪夜!你要让我急死吗。说话!”
雪夜好容易忍住地眼泪顷刻泛滥:“她一点都不特别。一点儿都不……爹说你们为她才要回上津,我也是为她才跟你们来。早知如此。我留在法雨寺等你们就好了。娘,我们不是有自己地宅子么。不管去哪儿都好,我不要留在这儿!不要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