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闻言沉默。好半天她才望着远处灯台跳跃的烛光道:“我……懂了……请母后放心。”
素儿长舒一口气。冲月轻鸿猛打眼色。月轻鸿会意:“公主。要是您真懂了,先让她们伺候您洗漱,奴婢帮您铺床。您早些安寝才是。别忘了明晨还有重要的事儿呢。”她话音尚未落,七八个宫女捧着铜盆、帕子、瓷盅鱼贯而入。在榻前齐刷刷站了一排。
素儿扶天音起身,月轻鸿则和另外两个宫女整理床榻,待天音洗漱完毕,月轻鸿趁其他人不注意,往床榻里侧的褥子下面塞了点什么东西后旋即告辞离开。
一番折腾,天音好容易歇下,值夜的宫女看着她合起眼帘,轻手轻脚放下幔帐后,天音黑亮的眼睛倏然睁开,她根本睡不着,脑袋里来来回回都是今日反常的父皇和母后没有血色的脸庞。父皇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她仔细回想,好像明神殿里的家宴后,父皇和母后就都古怪得厉害,这种古怪在星夜国那小贼出现时又再次升级……
龙君凤主吗?她在心内自语,看来她等不到六皇婶进宫了!越快弄清楚越好!
她小心翻了个身,朝里挪动几寸,尽量不弄出响动,这一挪却感觉到有什么异物硌着肩膀,心底不禁一阵委屈,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在凤仪宫从来没人铺床敢这样不小心,软软的床,暖暖的被,还有母后柔柔的轻哄。她在枕头上蹭去还没来得及流出来的眼泪,伸手翻开褥子,一本薄薄的手抄诗词静躺在那里。她就着透进帐子的微弱烛光略翻了翻,很普通的手抄本,摘录的都是当今名家广泛流传的作品,她刚想丢开,一张花笺飘然掉落在锦被上,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花香。
花笺上有题字……而且一看便知是男子的题字——
“古桥镇外幽林中,得见一高洁雅士,其亲手栽植水仙百盆,三月时节开得正好,木屋、清溪、素茶、暗香中,凌波仙子玉玲珑,今日方知你我以往看到的全非真仙子,两处皇都,两座囚笼,仙子也会被染得脏污,心念一动间,借笔墨留其馨芳,予卿共品共流连。”
凌波仙子玉玲珑,这写信的人满特别,玉玲珑是水仙的别称,凌波仙子则是诗人学子送的雅号,捏到一起却别有韵味。天音一路读到最末,待落款处三字映入眼帘时,她瞳孔瞬间紧缩,白玉箫……白玉箫?!
金波池畔,那支点在她额头的白玉箫在脑海中不断放大,是那个小贼?那么……这花笺不是给别人的,是给她的?!可是,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床铺上,太可怕了,无礼小贼莫非还在宫里?等等,不会的,宫里这么多神侍,别说接近她的寝殿,就算在花园里躲躲藏藏都会被抓到。那么是谁放在这儿的?
她很自然地联想到月轻鸿,这样就说得通了,月轻鸿是星夜送来的礼物,肯定和小贼相熟,而且刚才月轻鸿正好来过,也曾帮忙铺床来着。她把花笺上的话逐字逐句又读了一遍,也许是写给月轻鸿的,月轻鸿遗落在这里,她和小贼可没熟到书信闲话的地步。还是不对,若是不小心遗落,手抄本怎么也不会跑到被褥下面去,很显然是故意藏起来等她发现呢。她烦躁甩开花笺,静静躺了片刻,重又捡起来定定看了半晌,最终将它折好夹回原处。
这一夜,天音睡得极不安稳,刚交卯时她便醒了,然后就睁着眼睛望着帐顶,直到素儿来服侍她晨起梳洗。
经昨天一节,无论为了母后还是为了自己,她已经接受了即将多出八个师傅的残酷现实,总之……今日一定不能再惹父皇生气。收拾停当,她带了素儿和一个叫芷汀的大宫女准备前往南书房,谁知就在出门时,她迎面撞上了一个最不想见的人——天弈的母妃,顺贵妃。<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