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红玉,子规说话直白,你不要介意。你长得漂亮,大家闺秀,又有文化,爱慕者也多,我也不说什么了。佘烈歌为你而牺牲,我也不方便多说。但是……你和我子心大侄子是确定了的关系,周围的人都知道,你……不会反悔吧?”
曾红玉沉默一阵,竟然不愿意回答。老实说,组织上给她安排的这门亲事,也是为了更加绑定两人对革命的信念,尤其是童子心同志在外面带兵打仗,更需要家里这边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因此,组织上就介绍了两人认识。
可是,曾红玉的心,最早的时候就给了当初第一次救了自己的于果了,可当她发现于果有更好的归宿(就是她的外孙女,她却不知道)之后,也就坦然了,再遇到的小马哥马峰,这才真正一见钟情。
随后,曾红玉就打算一心一意跟随马峰,而且不断劝说马峰,让其加入八路军。
马峰虽然是因为地主老财逼死自己父母,才上山当了土匪,而且也积极抗日,被鬼子悬赏的金额一点儿也不输给本地的八路军总指挥。可是,马峰毕竟是以抢劫为生的土匪,跟八路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打过几次血战,结下了死仇。
尽管八路高层不断要求曾红玉说服马峰,只要肯加入八路,那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大家都是革命同志,不分你我。
马峰虽然没读过什么书,评书却听了不少,他为人很精明,能从评书里学到大道理,认为这世上绝不会存在“不秋后算账”的道理。现在是用着自己,以后得了天下,自己的脑袋就算不搬家,也会被那段黑历史折腾得抬不起头。
因此,马峰还是坚持投向了老蒋。曾红玉对他很失望,也就暂时离开了他。而马峰对曾红玉的心一直不变,便下山到处找曾红玉。
想到这里,曾红玉忍不住说:“童二叔,我……我其实是先和小马哥认识的,而且……而且已经私定终身了……我……我虽然辜负了子心同志的好意,可是……可是我也不算对不起他,因为我们还没开始……”
于果猛然听到中年人的姓氏,顿时眸子里精芒大盛,侧耳仔细聆听。
中年人的目光阴沉起来,冷峻地说:“红玉,以前有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家子心侄子听了,都呸一口,觉得这太封建太没道理。现在,我倒是深以为然。你看书太多,这不是什么好事。
“你先别急着开口,先听我说完!以前曾家在这附近的大户里到处为你物色合适的夫婿,可你呢?坚决不同意,说是要冲破封建家族的束缚,坚决反对包办婚姻,爱情要自己做主!当时这段话惊世骇俗,大家都怎么议论你?你还记得吧?
“好,后来你又被马疯子这帮响马给绑了,二叔说句不好听的话,女人最宝贵的东西还在不在,那还两说!可是,我们家子心在被介绍给你时,还是不嫌弃!别看我们童家穷,只是小门小户,可是我们子心现在都当上营长了!管好几百号人呢!
“别看只是义勇军,不是正规队伍,但八路正规军那边也是派下来政委的!这足够说明了我们子心的重要性,受重视的程度!好,你们都听组织的,我们不懂革命,但最起码知道,你们这是被介绍的,并不是什么封建家族束缚的包办婚姻吧?
“可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又来‘私定终身’这一套了?你说你拿佘烈歌来跟我们子心比,虽然比不过,但最起码也是本地最大的武馆馆主吧?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那马疯子是什么人?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流氓!这样的人,竟然在你眼里,把子心给比下去了!”
曾红玉也的确有点哑口无言了。她其实并没有见异思迁,于果是她梦中的传说男子,而马峰是她认定要终身跟随的现实男子,这并没有什么错。只是在那个年代,哪怕是革命的年代,人们对女性的个人诉求,也仍然是十分压制的。
见曾红玉无言以对,中年人误认为戳中了她的要害,态度更加冷冽了:“红玉!古代女人有三从四德,你是新时代女性,又是党员干部,你以前说和马疯子混在一起,是组织上交代的任务,要拉拢他加入抗日统一战线,我当然不敢随便要求你什么。可是,他跟你不是一路人,只有子心,才是你的同志!才合适做你的终身伴侣!你说呢?”
曾红玉咬着下唇,却还是倔强地不肯迎合,尽管这些人救了自己,但她也并不认为自己欠了童家的。虽然组织上介绍自己和童子心结合,可自己当场并不答应,只是童子心自信满满,误认为自己是不好意思明说,便大声当众表示等打完仗就娶她,这一来误会就越来越深了。
眼看美国参战,美苏两国从两个方向挤压日本,小鬼子没几天蹦跶了,按说她该很高兴,可是,心中的这场关于个人婚姻的焦虑,使得她终日寝食难安。
也就在此时,童二叔的儿子童子规更是怒火万丈,指着曾红玉喝道:“你这样的也算革命?我真后悔今天救了你!”
于果骤然瞪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这个童家二公子。
他能确定,童子规肯定只是个普通人类,但这幅神情,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是一个绝对和他很熟悉的人拥有的表情,这跟城府和心机无关,这是渗透进骨子里的基因才能产生的无法伪装的相似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