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了不说了,大过年的……”一直在美工组里招呼自己属下的杨娴儿凑了进来??美工部门是一个剧组人数最多的单位,每次有这种活动杨娴儿都比易青这个导演还忙。她分开人群,拿着一个酒碗,笑呵呵的道:“干咱们这行的人,吵归吵,转身好。脾气也发过了,道理也说完了,我看这样好,谁也别把话搁在肚子里。来,大家一起干上一碗,好好过个年!”
她这样一解围,立刻缓和了人群中有点紧张、有点感慨的气氛,众人随即又喜气洋洋的说笑起来。
剧组里的人一层层的围了上来,向易青和依依敬着酒,说着些对依依敬佩钦服的话;一坛坛的黄酒从路威他们拉来的大卡车上卸了下来,到处洋溢着酒香和人们的欢声笑语。
在易青他们的外围,来这片场院庆祝新年的人们也半点没有闲着。从居民区里走出来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好象这里比电视上地春节晚会更吸引人似的。
那边,连队指导员已经带领着战士们和当地居民面对面的坐了下来。在路威的带头叫号下和当地人拉起了歌。
西北人都是唱曲地高手。尤其是陕北的民歌昂扬着黄土地上泥土的芳香,流淌着黄河儿女最通俗的词汇和最亮丽的。她是我们这个民族几千年来积淀在黄土地上的文化精粹。
陕北民歌具有着鲜明的地域特征:土气、大气、美气??土得掉渣、大得雄奇、美的撩人。这种既通俗又亮丽的特色足以使其站在歌坛圣殿之上,用小调小曲宣泄黄钟大吕之势。
这种特色,立刻就在几个当地战士嘹亮粗犷的嗓音里体现了出来;路威他们这边。几个大食堂地当地大厨师傅们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就和他们飙了起来。
在这样放浪形骸、豪迈不羁、喜悦酣畅的节日气氛里,酒酣耳热的易青和剧组地成员都有了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受。喝过了酒的人们脸上红扑扑的,大声的说笑欢闹着,不知今夕何夕,忘却了此身在何乡。
站着听大家对了几首歌,路威他们这边地居民方阵渐渐的败下阵来。要说唱曲唱不过战士们倒也不见得,只是人数上实在悬殊太大,当地人一共只来了一百多人,加上路威他们天路集团的和大食堂地师傅们。也还不到战士们人数的一半。
眼看好朋友不支了,易青和剧组里那些好事之徒立刻大声的哄闹起来,挽着袖子加入到路威一边的阵营里去。这下子优劣形势立刻扳转了过来。两边斗了个旗鼓相当。
在陕北,人们的喜、火、哀、乐哪一种情感,都可以用民歌的形式来表达。无论是站在崇山峻岭之巅,还是走在弯弯曲曲的山道里,或者行进在一马平川的大路上。到处都可以听到顺风飘来的悠扬歌声。黄土高原上,既有婆姨们如泣如诉地低婉吟唱,又有后生们的“拦祟嗓子回牛声”的高歌回荡。
陕北民歌种类是很多的。什么四季歌、五更调、揽工调;还有酒歌、秧歌、劳动号子、歌舞曲;加上榆林小曲、陕北套曲、二人台、风俗歌、宗教歌曲和探家调林林种种;不过要说起名气和震撼人耳朵的程度,恐怕还得推“信天游”为尊。
天路学院大食堂的这位老厨师长??真没看出来他居然是个唱信天游的高手。后来易青才知道这位老人当年可是放过祟走过西口的,平时在厨房做饭干活儿的时候都爱扯上嗓子唱几口,肚子里的歌比头上的花白头发还要多。
老头刚才被一群当兵的后生围攻,逼得不善,差点把一世英名断送在这里,这时候被剧组几个有名的大嗓子加进来帮了一把,缓过了口气,大概心里十分不忿。冲着对面嚷嚷了起来:“你们这些兵娃娃,恶地狠!围着厄老汉喊喊,差点莫(没,把厄腔腔里个血挣出来。这会儿厄们帮忙地来了,咋不唱了咧?”
战士们一阵哈哈大笑,一个年轻的士兵站了起来,在指寻员鼓励的眼神下叉着腰冲着老厨师长大声的唱了起来:“憨老汉你莫着忙,你要唱曲同你唱.唱一个妹妹爱情郎,怕是你老汉接不上……”
唱完这几句,战士们一起轰然叫好;那边老头儿一脸的不屑,嘀咕道:“厄老汉也后生过咧!妹妹想情郎又咋,有啥接不上?”
那战士清了清喉咙,扯开西北人天生的好嗓子大声唱道??
“对面山的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的谁?
那就是的那个要命的二啦妹妹……
东山上的那个点灯呀??西山上的那个明,
一马马的那个平川呀,了不见个人……”
唱了这四句,老厨师长歪了歪嘴,一副这算啥小菜一碟似的表情,刚要站起来接唱;人群里,一个清越亮丽至极的嗓音一下子把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叫人心神荡漾,满心沉醉??
“房前的那个大路……哎!亲亲你不走!
房后边走向……哎!亲亲一条小路,
半山坡那个上头……哎!亲亲种豌豆。
见了你知心话……哎!亲亲说不够!
妹妹站在那个圪梁梁上,哥哥站在那个沟。
想起我的那个亲亲呀!泪满流……”
一曲唱罢,在一片掌声、喝彩声中,大家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在人群里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唱出这么美这么动人地声音。
一眼看去。易青和依依、杨娴儿等人惊讶的张大了嘴。接着战士的歌唱出了下半阕的居然是小意!
小意刚才也喝了半碗酒,一张俏生生地小脸红晕宛现,说不尽的娇柔妩媚。她毫不拘谨的站在人群当中,象一个豪爽泼辣的西北姑娘一样,大声的唱着陕北情歌向战士们那边叫号。
刚才还神气活现的揶揄老厨师长的那个战士,被小意反将了一军,立刻闹了个大红脸。俗话说当兵三年,母猪变仙女。这位兵哥哥几时见过小意这样年轻娇俏的漂亮女孩??陕北人敢爱敢恨,民歌里对爱情也是毫不虚伪,做作。小意冲着他一口一个“亲亲”,毫无羞怯掩饰的唱着,把这位朴实的小伙子唱得心头一阵阵鹿撞兔跳。脸红地站也站不稳了。
易青坐在兴高采烈的起着哄的人群中,突然心里生出一种慨然地感动,鼻子也微微发酸起来。曾几何时,那个见了所有男人都会警惕害怕的象根木头似的躲到一边去的小意,已经不见了;现在的这个打开了心防地。热爱生活的小意,就象一只羞涩的慢慢开放地花骨朵儿,正在向世人绽放着她深藏了多年的美丽;仿佛她童年与少年的全部苦难与不幸。都是为了铺垫她此时的美丽一般,使目睹着她的变化的人们,由衷的生出对生活的感恩之情来。
今天的小意,已经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享受和所有同龄女孩一样的生活了,时光岁月的力量和易青、依依等人的温情与爱渐渐的抚平了她旧日的阴影和心头的创伤。想到这些,一直象大哥哥一样关心着她的易青心头一阵温暖。
小意一曲唱完,那位战士立刻很识趣的坐了下来,不敢再叫板。高兴的老厨师长得意的冲对面喊道:“咋个不唱啦!厄们剧组的女娃厉害咧!厄说,厄们请剧组地大导演给厄们唱个酸曲可好咧?”
“好!好啊……”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片赞同叫好的喊声。
大家都没想到老头这时候算计起易青来。纷纷促狭的笑着,要把易青往人群中间推;连依依和杨娴儿也落井下石的使劲拍着手。
易青故作不屑的撇了撇嘴,拿过酒碗来喝了一口润了润,然后站到两个方阵之间,指着剧组那群人大声道:“你们别得意!说,刚才是谁把我推出来的?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你们以为让我唱个陕北民歌就能让我出丑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啊?还真就难不倒我!”
“要唱快唱,别耍嘴啊!”
“你要是耍嘴就是个棒槌!”
在大家的哄闹声中,易青清了清嗓子,把一只手掌伸到嘴边拢成喇叭状,放声唱了起来??
“天上的白云你往哪儿飘,
陕北的信天游你知道不知道。
没能耐的在哭鼻子,
有肚量的唱曲子。
一肚子心事要出口,
情不自禁顺口流。
只要我吃上口钱钱饭,
信天游能唱三天半。
穿上新衣裳把秧歌扭,
一年的劳累在正月里擞。
跑旱船来打腰鼓,
想法子搏烈寻法子吼。
拦祟的嗓子回牛声,
吼起的信天游没人听……
才唱到一半大家就傻了眼了。倒不是易青的嗓子声音有多好,主要是……他唱的那种感觉和韵味,可以说把信天游那种特殊的气氛和内淋完全的唱了出来??非常的地道正宗,即使是当地人听了也会感觉,这就是一个住在窑洞里地赶祟后生唱出来的。
直到唱完了最后一句,余音袅袅之中。坐了一地悄然无声的人们才想起鼓掌。这一下叫好喝彩之声简直是崩天裂地,除了杨娴儿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之外,剧组地人差点没把嗓子喊哑了。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路威带头的嚷嚷道,他在西北住了这么些年。都没学会这么正宗的信天游,易青的表现还真是把他这位求学时代的好友给震了一把。
易青喘了一口粗气,力不从心的笑着摇了摇手,学着老厨师长的口音大声道:“厄滴神咧!差点莫把厄老汉腔腔里个血挣出来!”看来易大导演比起“信天游能唱三天半”的当地后生,毕竟还是有差距,声嘶力竭的唱完这一曲,肺活量已经彻底的透支了。
在这群没义气地起哄围攻之下,易素实在是招架不住,到处找能给自己解围的替罪羔羊。终于被逼急了灵光一闪,对人群做了个安静莫吵的手势。大声道:“你们知道林小意地民歌怎么唱的那么好吗?我告诉你们。全是她的师傅周依依小姐教得咧!我最近都观察到了,一到等戏间歇,她们就和当地人学唱陕北民歌……你们大家。想不想听国际影后唱信天游?想不想听大明星唱情歌?”
这一招果然管用。依依这几年已经是国内最炙手可热的实力派偶像明星,相貌出众不说,演技为人也是有口皆碑,如果能听这么大的一个女明星唱陕北民歌,那还真是买演唱会地门票都没处听去。
易青这招移祸江东一使。依依立刻成了众矢之的。可怜她使劲推脱也推不掉,只好一脸无辜的被大家给推了出来,苦大仇深地剜了易青一眼。作势要打。
易青扮了鬼脸,连忙躲回杨娴儿身边去坐下。
依依整了整衣服,道:“那我就唱一个,唱一个这两天刚学的。唱得不好大家别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