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沪生语气中,李雪龙发觉首长有些沉不住气了,犹豫会儿提醒道:“首长,晴天升空没问题,可下雨天……首长不是说飞艇对气候依赖很大,雨天他们是无法升空的吗?”
“没有打雷他们就可以上天,只要在云层下面飞行好了。估计问题不会太大。”杨沪生有些想骂娘,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个竺泽生,敌人这次进攻如此猛烈,他怎么就没有情报送过来?睁眼瞎的滋味还真……难受!武昌那边有什么动静?”
“还是上次的情报,僧格林沁部队正在朝汉阳赶过来,我军湖北敌后部队已经转移到深山密林中。江北各部队都收缩到江南了。”
杨沪生想了想,不自信地问李雪龙。“参谋长,你认为有没有可能英法联军如此猛烈进攻湖口是想与僧格林沁在鄱阳湖南岸会合?在战略上他们有了某种默契,想要两线同时进攻将我军主力拖入东西奔波,最后丧失战斗力?”
“有这个可能,只是清妖会和英法两国达成配合进攻的协议吗?就我在英吉利了解到的,英国人对清妖是很鄙视的,认为清妖只是一些由废物组成的军队,就是面对土匪他们也会落荒而逃……英国人应该不会相信清妖吧?”
“很难说,我军主力在湖北寻找僧格林沁作战,僧军后撤,英法联军却突然西进。我军主力一撤,僧军立刻又跟上,我看他们在作战上应该是进行过协商的。僧格林沁是榆木脑袋,猛是猛了,脑筋却不大灵光,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做的。估计协商是在北京,是他们上层间进行沟通。可惜我们在北京的内线地位不是很高,还无法了解这种绝密的军机事情,不然我们就游刃有余了。走吧,这里白天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我们还是到石钟山去看看。”杨沪生紧了紧军衣朝西北走去,边走边说:“真要鄱阳湖口被突破了,你我只能在五师掩护下走陆路逃命去了。”
日光透过乌云洒落下来,厚重的云团快要接触低矮的山头。山头灰黑的烟柱缓缓上升着,融入云团中,将它加的更厚更深。长江上帆樯林立,无数的军舰一艘接着一艘朝上游驶去,船舷青烟翻动,透过烟雾瞬间闪现出红色光芒。
百艘军舰上,数千门火炮将如蝗的炮弹打到长江南岸,南岸山中树木在炮火下痛苦地挣扎着,整棵整棵的大树轰然倒下,爆破弹爆炸后灰黑的云团汇集成浓厚的烟云。实心弹将山坡打的千疮百孔,潮湿的土地被火药薰得炙热,袅袅青烟从泥土中冒了出来。
“……放!”
周文博光着膀子站在三十二磅前装榴弹炮,眼睛死盯着进入视野的敌人军舰用力喊道。随着要塞炮兵司令命令,炮手手持火绳,点燃了引火绳。引火绳冒着黑烟嘶嘶发出轻响迅速朝里面燃进。
“轰……”火炮猛地朝后跳着倒退过去,炮垒中青烟弥漫,充满了呛人的硝烟味。
周文博看到随着自己火炮震天怒吼,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球朝最前面的军舰飞去。落在军舰前面不远的水里,江面溅起高高的浪柱。军舰船头被猛地掀了起来,接着又狠狠地惯了下去。
“娘的,怎么打偏了?!给我再来!这次瞄的准一点,别他娘的再给老子炸鱼了!”
后面的炮手迅速给火炮安装上新的引火绳,加装上火药,将炮弹从前面装进炮膛,接着将火炮从后面再推到前面来。
引火绳再次被点燃,又是一声巨响,周文博眼中白茫茫一片,等烟雾朝四周散开,刚才的那艘军舰船头位置上火花四溅,炙热的溶液朝四方迸发,船头迅速燃起大火,火光下,船头的桅帆轰然落了下来。军舰在惯性作用下继续朝前行驶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可以看到几个黑点正从熊熊燃烧的船上跳入长江。
“打中了!”
炮台上一片欢呼声,炮手们飞快地朝火炮奔去。重新给火炮装填弹药,再次投入到战斗中。周文博可以听到周围炮台上自己的那些火炮正在朝敌人舰队发泄着二十年积压下的怨气。
“轰隆……”炮台顶部突然响起一声巨响。整个大地猛地摇晃起来,促不及防下,站着的炮手摔倒了一地。炮台内光线昏暗下来,刺鼻的烟雾夹着灰尘从外面滚滚涌了进来。
周文博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耳朵里一阵尖啸般蜂鸣,什么也听不清楚。朝后望去,几名挣扎着站了起来的炮手口鼻耳处正朝外淌着血滴。有的战士如同喝醉了烈酒,好半天爬不起来。
“炮垒被击中了!”这个念头迅速从周文博脑海中闪过。让周文博万幸的是自己现在待着的炮垒顶部用铁板、枕木、泥土加固过,如果是敞开的炮垒,这次他可是要光荣了。
虽然炮垒中没有人因为敌人重磅炮弹直接命中而牺牲,可强烈的震动后,作战效能还是受到极大影响。装填炮弹的速度放慢了,比起刚才,发射的时间大大延长。
周文博正观察着外面行进间的敌人舰队,并没有主意到炮垒中光线一亮,接着又暗了下来。直到有人扯了扯他衣角他才反应过来。一回头,见通信员正冲自己扯着嗓子吼着什么。周文博指了指自己耳朵,通信员明白过来,将手中的命令递给周文博。
“燃油弹?”周文博仔细又看了一遍,回头看看江上不停行驶的军舰,咬咬牙,朝通信员用力点了点头,他现在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石钟山后半山腰上战士们将几块石板缓缓移开,比脸盆还粗的炮口伸了出来。
“咚……”随着一声闷响,炮口处冒出浓烈的白烟,黑影从白烟中钻了出来,拖着一条白色的尾烟急速冲进空中密布的云层中。
江中的舰队现在正艰难地朝前挪动着。倒不是他们不想跑的快一点,只是越接近鄱阳湖口,距离石钟山的距离也就越近,岸上的炮火更加密集了,同时因为距离的缩短,岸上火炮命中率在急剧提高着。江中还浮沉着水雷,几艘驶在前面的军舰不是触雷就是被炮火击中变成了火炬,一艘军舰尾舵被迸飞的炮弹击毁,船上的桅帆正燃起火苗,整艘船在江中打着转。这些都影响到舰队快速通过。
万幸闯过密集弹雨的军舰刚看到前面鄱阳湖与长江交界处,天上出现了几道拖着白色烟云的黑影。黑影弹道很明显,并且速度也没有炮弹快,从方向看,这些黑影将落在江面上,对军舰并没有构成什么太大威胁。很快的,黑影在舰上水手眼中放大了,水手们看清楚这些东西是一个个黑色的圆筒,舰上人们正不知道那些土匪是不是炮弹没了只能用圆筒吓唬吓唬人,圆筒还没落在江面上就炸开了。
“轰!”几个圆筒猛然变成通红的火球,无数的火点夹杂着大片黑雨朝下面周围散开。让水手恐惧的是,火点与黑雨落到溅到军舰上后,立刻燃烧起来,炙热的火苗快速扩散开,水手们想要用水救火,可火焰却在水中扩散开。风帆在燃烧,桅杆在燃烧,甲板在燃烧。
又是一群圆筒飞了过来,只是这次落的距离近了些,石钟山下的长江变成了阿鼻地狱。江中出现了一块一块的火区,江水在燃烧着。
这些圆筒就是让张海强、李成甚至要塞炮兵司令周文博头痛的燃油弹——将提炼后的重油装进铅筒,用改进的炸药抛射器将它发射出去,在要打击地区形成整片的火海。用这种武器对付木头做的军舰威力自然是极大的,可大家都知道,现在江面上部署的水雷经不起烈火烧烤,发射燃油弹,等于将自己布下的水雷阵成片的销毁。燃油弹虽然威力大,可它只能阻敌一时,而不显山不露水的水雷阵却可以一直杀伤碰上的军舰,让敌人提心吊胆。
陷入火海的英法军舰再想退却退不出来了,眼前到处都是燃烧的江水,山上炮台发射出来的炮弹将那些后退的军舰撕成碎片。现在水手们连跳船逃生都做不到,跳下去无非是尽快将自己火葬了。火海中军舰冒着浓浓黑烟歪斜着,当弹药库被引爆后,江面上散发出一团眩目的红光,随着连串的巨响,舰上的火炮、碎木在火光下凌空飞舞。等红光消退,原来停着军舰的位置上只剩下无数浮动着燃烧的碎木块,火海被冲击波朝周围逼散开,很快的,火焰再次填补了空白,水面上除了红色的火苗,什么也看不到了。
后面跟着的军舰发现前面突然变成了火海急忙减速将军舰停了下来。只是因为惯性,靠近火海的两艘军舰还是决不情愿地缓缓滑了进去,岸上红彤彤的火球如同猛烈的流星雨落在彷徨在后面的军舰周围,实心弹将船舷砸出了一个个大洞,更多的空心爆破弹、燃烧弹落在军舰上,横飞的弹片使得舰上桅倒帆裂。
英法联军虽然在火炮数量及口径、威力上占了上风,但因为江面限制,呈一字队列排列的舰队无法集中所有火炮打击重要阵地,而且那些炮弹对有良好防卫措施的炮垒来说没有太大威胁,炮战打了半天,只看到自己的军舰一艘艘地变成江中燃烧的火把,或者射来的炮弹将弹药库引爆,威风凛凛的军舰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可敌人炮弹还是跟开始一样密集,看来一门火炮也没有摧毁。这对英法海军将士信心造成了极大打击。
“将军!百眼巨人号被击中了!”
亲自率领英法海军舰队进行突破的丘珀海军上将(因迅速解决日本问题,丘珀被国内由海军中将提升为海军上将,并且成为远东海军舰队司令官,负责指挥远东地区所有军舰。)正站在自己的旗舰尤里亚勒斯号巡航舰上,手扶索具看着南岸战况发展,前面有人朝上将高声惊叫起来。随着水手手指着方向,丘珀上将看到前面百眼巨人号船舷外的明轮位置上冒起滚滚黑烟,浓浓的烟雾将整艘军舰后部笼罩起来,黑烟中不时有红光闪动着,船上的单桅正在缓缓倾斜歪倒,挂在上面的风帆已经不知被炮火打到什么地方去了。猛地,从百眼巨人号左舷处白光一闪,接着整艘军舰变成了巨大的火球,刺眼的光芒让丘珀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耳边回荡着霹雳般的爆炸声,等他睁开眼,前方一个火红的巨大火球正在朝天空翻滚着升腾上去,火球下面,一千六百吨的木制明轮战舰百眼巨人号只有一截漆黑的船头还露在水面上,江面上浮满了侥幸逃脱性命的水手,如雨的炮弹将水面掀起股股水柱,丝丝血红的鲜血在湖绿的江中慢慢散开,一个波浪过去,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来。
“将军大人,我们还是撤吧?再打下去所有的军舰都要沉在这该死的扬子江中了!还是另想办法消灭这些该死的土匪!”初战战败被撤职的阿思本上校冒着炮火艰难地走到丘珀上将身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等了半天,阿思本发觉丘珀上将仿佛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将军,纳尔逊提督说过不要让舰队进攻有准备的岸上炮台,既然敌人这里有大量的火炮,并且江面不利于我军展开队列,我建议马上后撤!将军?……将军!”
在进攻石钟山前沿的华山要塞中,阿思本指挥的二十六艘军舰沉了四艘,重创十一艘,撤回去的军舰多多少少都带了些战利品——弹洞——回去,连阿思本乘座的旗舰江苏号也成了江中鱼鳖栖息地。原本打算与船俱沉的阿思本在昏迷中奇迹般地被救生艇上逃命的水手营救回去,只是性命虽然保住了,阿思本的手脚却被冰冷的江水冻出了毛病,僵硬的无法再曲伸了。比手脚不便更让阿思本难堪的是那些舰长看到自己的眼神,如果嘲笑的眼神可以让人死的话,阿思本现在已经死了无数回了。而冷言冷语如果是冰冷的寒风,阿思本现在应该成了冰雕,让冷风撕裂成碎片。只是既然活下来了,阿思本就不想再去死,他要顽强地活着回到英国,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有奇迹发生让带罪的自己可以荣立奇功,洗刷战败的耻辱。
阿思本所说的话丘珀上将全听到了耳朵中,可失魂落魄的丘珀上将却无法下决心让无法前进的舰队撤回去!
在阿思本战败归来后,总结战败教训时,虽然有人提到了阿思本是犯了纳尔逊所说的“没有水手,只有傻瓜才会去和炮台玩命”这种错误,可丘珀上将并没有认真的吸取教训。对丘珀来说,他与阿思本想的一样——既然几千海军可以从广东一路打到北京,没道理数万联军居然无法攻下小小的湖口!没有开化的东方人又有什么坚固的要塞?几艘军舰就将防备森严的下关日本军队打的落花流水,那么自己百艘战舰打不下湖口,冲总冲的过去吧?
对海军拥有强烈自信的丘珀上将认为上次战败完全是因为阿思本无能造成的,现在在自己的指挥下,用陆军将敌人视线转移到南边去,在敌人正焦头烂额的时候,自己指挥舰队全部战舰突然冲过去,也许岸上的敌人见到行动迅速的自己只有发呆的份了。
可现在岸上猛烈的炮火却让丘珀上将发呆了。上百艘军舰虽然声势浩大,但在江中众多的军舰却因为数量太多,无法顺利的靠船速机动,缓慢的军舰成了敌人最好的靶子,岸上炮台简直不用怎么瞄准,直接朝江心开火就可以了。现在江上一片火海,继续进攻只能造成更大的损失,可要是撤退更加不得了,要是撤回去只能承认自己失败了,这让丘珀如何跟女王、首相交代?世界第一的大英帝国舰队居然败给了一群土匪,要是这样最好的解决办法也许是自绝吧?
“珀尔修斯号中弹了!”了望台上的水兵焦虑地大声喊道。丘珀看到英勇的珀尔修斯号军舰正要靠近快要完全沉没的百眼巨人号军舰,打算营救落水的水兵,从岸上飞来一群炮弹,准确的落在珀尔修斯号军舰上,整艘军舰被烟团笼罩,结实的桅杆在烟雾中飞起老高,等烟雾散开,珀尔修斯号军舰倒扣在江面,正在缓缓下沉中。桅杆落在船体不远处,船尾的螺旋桨露在上面正急速空转着。没多久,军舰消失在水面,巨大的气泡从江中冒出来,江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旋涡。一些在珀尔修斯号周围的倒霉水手让沉没的军舰拖入到江底,再也出不来了。
珀尔修斯号军舰是一八六一年八月二十一日下水的英国最新军舰,为木制螺旋桨单桅小巡航舰,全舰排水量一千三百六十五吨,载重量九百五十五吨,拥有十七门各种口径舰炮,三百六十名水手。这艘军舰是海军为了适应扬子江作战专门调过来的,没想到还没怎么打就沉到了江底。
“……再等等,再等等……只要多坚持五分钟就会有奇迹发生……不列颠海军决不会战败的……决不!只要再坚持五分钟!”
丘珀上将军帽下花白的头发随着江风飞舞着,江上不停升起的红色火球将他一头白发印的通红。看着自己的军舰一艘艘在敌人密集炮火点名下沉没,脸上肌肉拧成一团,手捂着胸口,低声喃喃自语着。 丘珀上将在担任海军上校时候曾经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中对塞瓦斯托波尔要塞的攻击,当时俄国人猛烈的炮火给英法舰队造成了极大损失,英法海军官兵伤亡了足足有五百多人,可那场战斗与今天他所遇到的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的。
“大屠杀!无耻!对荣誉不可饶恕的侮辱!……”丘珀将心目中所有恶毒的诅咒送给了自己面前的敌手。只看到英舰一艘艘沉了下去,水兵在弹幕中纷纷倒下,就没看到敌人死了什么人,这不是大屠杀是什么?至于对荣誉的侮辱——有本事让军舰出来一对一的单挑,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一点儿也不像一名战士应有的行为!
丘珀将肮脏的字眼送给了敌人却没有想到自己率领的舰队到这里来干什么了,当第一二次鸦片战争清朝军队成片成片倒在英军士兵枪口下时,他们英国人是否也是在进行大屠杀,至于对荣誉不可饶恕的侮辱,为了贩卖罪恶的毒品——鸦片——而对一个主权国家发动战争,作为大英帝人,他们是不是也对自己的荣誉犯了不可饶恕的侮辱。
“陆军呢?陆军为什么还没有从后面出现?只要他们出现在战场,这场战斗我们就赢了!”
阿思本哀叹道:“上将,也许士迪佛里将军正在后面喝茶呢!将军您听听,叛军的炮火只有朝我们这边打过来,山后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士迪佛里将军要是用心点进攻,两天的时间,他们至少也应该打到这里了。”
几发呼啸着的炮弹落在跟在尤里亚勒斯号后面法国赛米勒密斯号巡航舰上,棉絮般的白色云团将赛米勒密斯号巡航舰笼罩住,等云团升上半空,赛米勒密斯号燃起熊熊大火。
没多久,尤里亚勒斯号军舰上了望兵惊恐地朝下面喊道:“将军,法国旗舰报告赛米勒密斯号遭受重创!赛西尔中将在甲板上受到重伤,现在法国旗舰正命令所有法舰脱离战斗!”
丘珀上将一愣,转头朝后望去,只见法国赛米勒密斯号巡航舰调转了船头拖着浓黑的烟柱正朝扬子江下游逃跑,几艘附近的法舰正纷纷调头,看样子是要跟随自己旗舰溜出战场了。
“该死的法国佬竟然在这时候脱离战斗!”丘珀上将眼前一阵发黑,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让他吸不进空气。前面火海火势正在渐渐低落下去,只要等火灭了,自己就可以率领军舰全速通过这片死亡水域,可该死的法国人却临阵脱逃!法国人离开后,舰队原本强大的战斗力骤然下降是不用说了,见自己战友逃跑了,对正在浴血奋战的大英帝国水兵又会造成多大心理影响?丘珀真想命令自己的舰队将所谓的“盟友”军舰统统送到扬子江里面。
“……撤撤!快撤!”见法国人跑了,丘珀上将很不情愿地对部下下达了撤退命令,在遮天弹雨下英舰一边转向一边用侧舷火炮对南岸的解放军炮兵阵地进行压制轰击。
“撤退了!……洋鬼子撤退了!”
猛烈的炮火还在肆虐着山头,山上挖好的战壕在英法军舰发射过来的各种磅数炮弹轰击下被炸的支离破碎。山头黝黑的泥土被炮火犁了个遍,刚发芽的嫩草和着泥土冒着青烟翻了过来。山上凌乱地遍布一地被炸倒的树木,山下铁丝网以各种姿态扭曲着,拒马、铁蒺藜被炸的散落的到处都是。几个比较单薄的炮垒破开了一个口子,好像侧面张着嘴的婴儿,正在等待天上的甘露。
天上响起低沉的轰鸣声,几十艘飞艇贴着云层从南边飞了过来,成串的炸弹从飞艇上投了下来,水面上激起成群的水柱,几艘运气不好的军舰被硝烟笼罩,风帆在硝烟中颓然落了下来。山头上解放军炮兵看到那些逃跑的洋鬼子军舰顾不得再朝南岸开火了,以他们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亡命逃窜着。
“周司令……你看!”周文博正看着逃跑的英法军舰开怀大笑,战士手指着西边叫了起来。
顺着战士的手指,周文博看到两艘英舰歪斜着从火海中冲了出来,船上桅杆和风帆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甲板上到处冒着浓稠的黑烟,烤的发昏的水手奋力扑打着船上的火焰,几名身披火苗的水兵,见冲出火海不顾死活地从船舷跳到江中。
“娘的,这俩个家伙怎么没有烧沉了?”周文博见居然有两艘军舰能从火海中冲了出来,惊讶地自语道。“命令各炮台,放过逃跑的军舰,先给我把这两艘干掉!”
“司令,弹药不多了。”
“啊?还有多少?”自从开战后,周文博的神经就处在高度兴奋中,从开第一炮到敌人主力落荒逃跑,周文博觉得也就几分钟的事情。
“二号炮垒报告他们那边只剩下爆破弹四发,三号炮垒报告他们还有爆破弹三发,五号炮垒报告还有实心弹两发……”要塞炮兵司令部后勤参谋将最新统计上来的数字汇报给周文博。“我们在后方仓库中的炮弹已经全部运到前沿炮台了,现在这里重磅炮弹合计只有七十四发了。”
周文博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三十二磅榴弹炮,在火炮后面只摆了八发炮弹。没想到只是短短的一仗竟然将泰山要塞所储备的炮弹打了个精光!周文博心中暗自匝舌,胜负原来只隔了几分钟,要是洋鬼子再多坚持一会儿,自己的所有重炮炮弹可就打光了!轻型火炮炮弹自然是有的,可这些玩意威力有限,那些几磅、十来磅的炮弹只能用来吓唬吓唬洋鬼子军舰,想要击沉他们除非菩萨保佑炮弹刚好落在人家弹药边并且将它引爆,不然是万万办不到的。没了重炮,飞艇就是及时赶到也无法阻止洋鬼子军舰逆流而上,要是这样整个战局都要改变了!想到退下去的洋鬼子要是再来一次突击,周文博后背上直淌冷汗。
“炮弹!……娘的,什么地方有炮弹?!快给老子拉过来!”周文博如同暴怒的狮子青筋直跳,在炮垒中用力挥舞着手臂。
炮垒后面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侦察员弯腰钻了进来。“报告!首长到这里来了!”
话音刚落,杨沪生与张海强等人满身尘土从外面低着头进来。
“嗬!好厉害的炮火!英国佬到底装备了什么火炮?这炮弹怎么能打到山后背上?”杨沪生一进来随手摘下头上的头盔,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笑着自顾自说了起来。
“呵呵,我看是大口径臼炮,这洋鬼子的军舰上可是装备了臼炮的。也只有臼炮才能将炮弹打过山顶,不过这玩意儿准确性也实在是太差劲。”张海强等人一边笑着附和杨沪生,一边朝周文博身边走去。这些将领对面前的战争特别关心,刚好,周文博站的地方是这里观察江面最佳位置,这些久经沙场的战将进来后一眼就选中了他站着的位置。
炮垒中指挥员与炮手们惊讶地看到一群最高将领出现在自己面前,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周文博反应最快,上前两步敬礼大声道:“报告!湖口要塞炮兵司令周文博请首长们指示!”
“放下吧,用不着多礼……周司令,你先将军上装穿好,光着膀子这算什么样子?”杨沪生朝周文博摆摆手继续道:“怎么样?我刚才听到炮声小了许多,是不是击退敌人了?”
“我军刚击退敌人猛烈的攻势,就我这里看到的至少有七艘军舰被我们燃油弹焚毁,另外还有六艘军舰被击沉,二十多艘军舰中炮,冒着浓烟撤离了战场,现在敌人已经全部后撤了。”
“周司令,那两艘军舰怎么回事?”李雪龙手指着下面英国人铁甲舰问道。
“不知是英国人的还是法国佬的军舰……铁的?”杨沪生随着李雪龙指的位置望去,发觉山下面阵地上那些小炮打过去的炮弹在撞上船舷后,纷纷反弹到外面,只是激起无数洁白的水柱。
“这两艘是英国佬的铁甲舰,不知怎么回事没有被烧毁,愣是从火海中钻了出来。”
“铁甲舰……我们要是也有铁甲舰就好了!”
看着下面歪斜着浮在江面上的铁甲舰,杨沪生脑海中出现了甲午海战。铁甲舰是好东西,而且海军淘汰帆船,改装铁甲舰是必然趋势,可光有了铁甲舰并不等于就拥有了近代化的海军!
作为海军家庭子弟,甲午海战对杨沪生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了。当时大清耗费数千万白银堆砌起来的北洋舰队在大东沟与日本海军交战中,没多少时间就被击沉了五艘军舰。日本军舰上的旭日旗在浓稠的硝烟中出没,海面上飘扬着龙旗的军舰一艘接着一艘发生爆炸,一艘接着一艘沉入海底,战死沙场的林永升,蹈海而死的林履中,放弃逃生机会,给沉没军舰殉葬的邓世昌、黄建勋……可日本人只有受伤的军舰,到战争结束,一艘军舰也没有沉没!这些让后世的中国海军将士深以为耻。自以为靠银子就可以买来现代化的清廷在甲午战争中一败涂地,号称远东第一舰队的北洋水师一上阵就被打回了原形。虽然北洋水师中各级将领在战场上奋力撕杀,可先天不足,将士们的努力不过显得更加悲壮而已。
“首长!我们的军舰过来了!”
听到外面叫声,炮垒中的将领鱼贯冲了出去,扑到西边观察所朝下面望去。
在西边,原本在官洲与梅家洲之间担任掩护的三艘浮动炮台正缓慢朝两艘英国铁甲舰靠拢,梅家洲与湖口之间的浮桥暂时断开了,让出了一条水路。在石钟山南麓,灰黑的轻烟下,二十余艘小船划破湖面朝北面开过来。
“,洋鬼子都跑的没影了海军才上来,还真的可以跟乌龟赛跑了!嘿嘿,虽说肉没了可残汤还有,这两艘破船算是留给他们打打牙祭好了。”周文博不知是感慨海军上来太慢,还是觉得他们到的正是时候,手头的烫手山芋刚好可以抛给人家。
杨沪生回头看了眼周文博,没说什么又转头举起望远镜仔细望着下面自己那些正在靠近要塞的军舰。
跟随杨沪生上来的邱海波见杨沪生看着周文博的眼睛没什么表情,低声训道:“胡说八道!好小子还真有你的,才多少时间,一千发炮弹就让你打了个干干净净?真他娘的不心痛啊!人家海军只是负责防守鄱阳湖,何况从星子到这里多少路你又不是不知道,咋能说到就到的?”
李雪龙在旁边听到了邱海波的话,深不以为然地道:“没有什么专门防御的,都是解放军理应互相配合。石钟山要是丢了,光靠海军想守住鄱阳湖根本不可能。看到没有?林司令的飞艇也过来帮忙了!”
密布的云层下,几艘飞艇绕了个朝还在冒着浓浓黑烟的英舰扑了过来。
正在军舰上救火的水手惊讶地发现三座浮动着的小岛正吐着黑烟缓缓移动着。小岛上布满了黄泥,几根竹节从泥土中露了出来。怎么看上面也没什么人存在,可让人不敢相信的是,这没有生命的东西居然能够移动!以为自己撞了鬼的英国水兵手忙脚乱将军舰打横过来,让军舰左舷对准了正在过来的那三座“浮动怪物”。
铁甲舰在江水中上下起伏着,滚滚浓烟仿佛有形的生命,拖在军舰后面缓缓摆动。甲板上可以燃烧的东西都烧的差不多了,残破的风帆被水手送到江中,烟囱被熏的漆黑,桅杆上的帆缆索具已经荡然无存了。青铜制造的大炮失去了往日神气的光泽,被烟熏火烤显得黯然无光。
铁甲舰上炮手忙碌地奔跑着,从下面将火药与炮弹搬了上来,十余门大小火炮静静地瞄准着上游移动过来的“怪物”,等候着舰长开炮命令。火药已经装进了炮室,炮弹从前面推进了炮口,炮手手持火引时刻待命着。
“先生们,大英帝国皇家海军有着光荣传统,在一五八八年五月,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用一百二十四艘军舰组成‘无敌舰队’由麦地纳·西多尼亚率领进攻我们伟大的祖国英格兰。七月,在伊莉莎白女王手下约翰·霍金斯海军统帅率领下,伟大的大英帝国皇家海军与英吉利海峡迎战敌人并且击败了曾经不可一世的西班牙!在英荷战争中,是谁击败了荷兰?是我们大英皇家海军!当拿破仑横行欧洲大陆,是谁给了他第一次沉重打击?还是我们皇家海军!伟大的特拉法加海战中,我们大英帝国的骄傲霍雷肖·纳尔逊击败了法国与西班牙联合舰队,让拿破仑入侵英格兰的计划彻底破产!在不久前结束的克里米亚战争中,还是我们大英帝国皇家海军让沙皇走向温水海洋的幻想彻底破灭!当大英帝国海军处在危急关头,上帝总是站在我们这一边。今天,后面是敌人的炮台,后撤只能是将自己放在敌人炮火下,要想胜利只有前进!进入鄱阳湖!只要我们冲进去了,主力舰队会上来支援我们。为了胜利,前进!将一切障碍物踢开!……”
新上任的穆勒舰长的声音在一千九百多吨的“黑暗界(erebus)”号军舰上回响着,上校身穿礼服在甲板上挥舞着拳头大声对手下咆哮着。原本洁白的礼服让烟熏的有些发灰了,嘴唇边漂亮的两撇胡子被火烤的有些发焦,卷了起来。听着上校的鼓动,舰上水兵胸膛挺了起来,表情严肃地紧盯着左侧江面。
“……开炮!”
随着穆勒上校的命令,“黑暗界”号铁甲舰猛地一颤,朝右边倾斜了一下。淡薄如棉絮般的白色烟雾冉冉升起,将军舰笼罩起来。烟雾中,橘红色火光闪动,大炮开火发出的巨大轰鸣声连成一条线,在军舰上空久久回荡着。
烟雾渐渐变淡了,舰上英国水手们满意地看到自己刚才的炮火又猛又准,几道火光在漂移过来的怪物上炸开了,猛然闪现的红光下,黑烟仿佛出海巨龙翻腾升起,泥土与碎木四下乱飞,落在江面激起无数涟漪,在怪物周围还有几道水柱正在跌落下去。
舰上的水手对自己准确的炮火极为满意,咧开了大嘴正要笑,可大嘴咧开了却无法合拢了,脸上的肌肉也僵硬起来,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起来,原本喜悦的笑容转变成不能置信地恐惧面容——三个怪物若无其事地从硝烟中钻了出来,继续朝黑暗界号军舰移动过来!
“开火!……开火!开火!”穆勒上校额头上出现了几粒细小的汗珠,扯着嗓子不停地朝下挥舞着手臂。面前出现的这三个怪物穆勒上校是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几十磅的炮弹明明已经击中了,穆勒上校相信就是坚不可摧的铁甲舰遇到自己的舰炮,至少也要留下一点什么东西,别的不说,至少起火是少不了的。可那怪物除了开始冒出几缕黑烟,完后就没什么事情了,还大摇大摆地朝自己这边过来,那些炮弹仿佛只是给它挠了挠痒,这已经完全出乎穆勒上校所理解的常识范围内了。
江心黑暗界号军舰不停地打起了摆子,没有燃烧充分的火药随着出膛炮弹冲出炮口,汇集成淡薄的白色烟团,烟团滚滚朝下延伸着,慢慢地与江面汇合,沿着微波荡漾的江水缓缓扩散开。跟在黑暗界后面的奥伯龙号小巡航舰也跟着开火了,一发发炮弹带着低嘶声,划破天际朝茫不可知的怪物扑了过去。
英国水兵毕竟是操枪弄炮的高手,军舰虽然随着江波不停起伏着,可那些炮弹却仿佛长了眼睛,燃烧弹、榴霰弹、实心弹、空心弹……多种炮弹奔目标过去,准确地落在怪物周围,白色的水柱接连腾空升起,怪物上冒出大量的黑烟,红光在烟雾中不时闪现着,泥土合着木屑飞了起来。怪物在江面上挣扎着,扭动着,一会儿头沉入水中,一会儿又被水柱高高抬了起来。
两艘英舰上的水手不停地开炮,给倒退的火炮装填火药、炮弹,重新复位进行下一轮轰击。冲出火海后两艘铁甲舰本来就已经烤的发烫了,大量的炮弹打出去后,舰上到处都弥漫着呛人的硝烟,那些水手纷纷脱掉身上的衣服,赤膊来回奔走着。
三个怪物不再前进了,停在江中成了英舰的靶子,炮火下怪物外面的泥土与竹竿飞溅开,露出里面一层金属特有的光彩,炮弹落在上面,不是被弹开,就是爆炸后只留下一块熏黑的地方,上面被炮弹撞击的出现了几处凹坑,可是却无法击穿它。
“……铁……铁船!”军舰上有人终于反应过来,出现在自己面前,缓缓移动的根本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叛军的铁甲舰!几十磅的炮弹落在铁甲上是不会有多大用场的。
看到敌人铁甲舰若无其事地在自己射程内缓缓移动,将舰首对准了自己,穆勒上校心中无限怀念正停泊在扬子江口外的其他军舰,同时又深深地气愤远征军司令竟然没有了解敌人真实情况就贸然让自己处在进退不得的地步。英国派到远东的军舰有上万吨的战列舰,上面光火炮就装备了三十六门(铁甲舰弥诺陶洛斯号,排水量一万六千九百吨,一八六三年十二月十二日下水,为新成立的远东海军旗舰),可惜这艘军舰因为太重,无法进入长江作战。穆勒上校的黑暗界号军舰上只装备了六十磅前装火炮,而弥诺陶洛斯号上最大的火炮是一百五十磅的后装线膛炮!也许只要一发炮弹,命中一发就可以送敌人的铁甲舰下地狱!可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瞅着这么好的靶子大摇大摆地浮在水面上,自己的火炮却无法击穿它!
低沉的嗡嗡声从空中传了下来。可军舰上的水手正集中精力注视着面前不沉的敌人军舰,忽视了空中出现的怪声。突然,天空上响起连串的爆破声,一条条火舌发出咝咝声从空中蹿落,鞭打着黑暗界号军舰的甲板。火舌舔过之处,水手发出渗人的惨叫声,不停抽搐着扑倒在地。一名水手刚抬起头,胸口就出现了一个血洞,倒飞起来摔倒在距离穆勒上校面前不远的地方,滚烫的鲜血从创口处喷涌出来,染红了甲板,那名水手手脚一阵抽搐后不动了。
穆勒上校抬起头,这才看到空中有几艘飞艇正悬在自己头顶上,通红的火苗从飞艇下面闪现着,隐约间可以看到一条条弹道从飞艇上直奔自己而来。甲板上的水手顾不得再朝江中铁甲舰开火了——何况自己的火炮对敌人有多大杀伤力让这些水手深表怀疑——他们也注意到自己头顶高悬着的达摩克利斯剑,那些猝不及防的水手在火舌下不是死就是重伤,这对水手心理上造成了极大的恐惧,甲板上水手乱成一团,有找天空飞艇看不到位置躲避的,有想要钻到甲板下去的,有跳江逃命的,大多数人只是随着火舌从左舷跑到右舷,从船头跑到船尾。几名水手从甲板下取出步枪,操起步枪瞄准天上的飞艇开火,可惜对水手手中的夏斯波后膛步枪来说,飞艇的高度实在是太高了,子弹还没有接近就已经无力落了下去。
“轰!……”穆勒上校正徒劳地想将水手整顿好,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顺着爆炸声望去,跟在后面的奥伯龙号小巡航舰上一团火球正在急速翻滚着上升,硝烟散开,奥伯龙号军舰的左舷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滚滚黑烟正从不规则缺口里汹涌地奔了出来。隐隐约约中缺口处有忽明忽暗的火舌朝外面不时地伸缩着。
穆勒上校刚想到奥伯龙号铁甲舰的侧舷被炮弹给击穿了,前面不远的江面上一股冲天水柱猛地冒了出来,军舰突然朝右侧倾斜过去,又恢复了原来位置,哗啦声中,大片水花溅落在黑暗界甲板上,将穆勒上校淋成了落汤鸡。几名靠近船舷的水手让水花一冲滑倒在地,难看地滚了过来。穆勒上校可以感觉到淋湿自己的江水中夹杂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
将近两千吨的军舰居然被炮弹激起的水柱推的差点翻扣过去,这炮弹的威力有多大?不用怎么计算穆勒上校也知道如果炮弹落在自己军舰上,黑暗界号铁甲舰的命运也决不会比奥伯龙号好上多少。自己这艘军舰虽说是铁甲舰,可它是八年前下水的,铁甲厚度只能抵御一般的爆破弹,让滑膛炮失去威力。可面对重型线膛炮,这铁甲能坚持多久实在值得怀疑。后方的奥伯龙号军舰现在已经不再开炮了,奥伯龙号军舰里面不时传出巨大的爆炸声,从穆勒上校站的地方望去,可以看到奥伯龙号军舰甲板被掀开了一个大口子,整个甲板现在都笼罩在火焰中,浓烈的黑烟遮蔽了好不容易才从云缝中钻出来的阳光,奥伯龙号军舰失去了动力,只能勉强浮在水面上。水面上除了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外,活的人一个也没有,也许奥伯龙号军舰上已经没有人幸存了。
穆勒上校声嘶力竭朝手下大喊着,逼着那些惊慌失措的水手跑到火炮旁,朝江面上被余烟罩起来的敌人铁甲舰开火。对穆勒上校来说,头顶上的威胁已经算不了什么了,反正那些火舌无法将黑暗界号军舰击沉,顶多不过让自己的水手多死几个罢了,可要是让敌人铁甲舰将自己击沉了,那么全舰人员都要下江去喂鱼!对穆勒上校来说,这次是他指挥铁甲舰后第一次与敌人的铁甲舰交手,本来就已经让他够忙乱一阵子的了,现在天空上还有敌人的飞艇威胁着甲板上水手生命,这简直就是倒霉到家了。
“……轰!”从对面传来一声闷响,敌人铁甲舰上火光一闪,一团火球急速朝黑暗界号扑了过来,在穆勒上校眼中迅速放大,仿佛要直接命中自己了。穆勒上校眼睛一闭,过了会儿,耳边没有响起炮弹击中军舰后的爆炸声,等眼睛睁开,军舰上并没有升起炮弹命中后特有的火球烟尘,在他身后的江面上传来哗啦声——炮弹擦着桅杆落在黑暗界后面去了。
穆勒上校正庆幸躲过一劫,军舰猛地一下抖动,巨大的爆炸声从船尾传了过来,完后耳膜内一片蜂鸣声。一阵飓风从船尾横扫过来,将穆勒上校狠狠地掼倒在甲板上,眼前一片黑暗,刺鼻的硝烟从四面八方朝穆勒上校涌来。
穆勒上校从甲板上爬了起来,顾不得手上被甲板蹭破的地方正在淌着血,急忙朝船尾奔去。眼前到处都是火苗,船尾的桅杆已经找不到了,尾部烟囱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黑烟从缺口处涌出,将船尾变成了黑夜。一门火炮炮口朝天,青铜炮身被熏的漆黑,原来火炮周围的几名水手栽倒在血泊中,有的少了半边脸,有的缺了手脚,在烟囱上粘着一块不知什么地方飞溅上去的肉,正嗞嗞冒着青烟发出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视线中一队军舰从鄱阳湖里鱼贯冲了出来,黑烟下红旗高高飘扬着。
“转舵、倒车!……撤!撤离这里!”
穆勒上校再也忍受不了了。脸色铁青很不情愿下达了撤出战斗的命令。对着三艘铁甲舰穆勒上校已经失去了战而胜之的毕胜信念,现在战场上又出现了几十艘敌人军舰,而自己这边主力舰队逃跑了,作为僚舰的奥伯龙号也被击毁了,战场上只剩下受创的黑暗界号,敌人除了军舰还有飞艇、岸防火炮,再要不逃,恐怕只有沉没一条路好走!
黑暗界号调转船头,在炮火夹击下歪斜着拖着长长的黑烟朝长江下游狼狈逃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