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报告!”
“请进。”正在看地图的杨沪生头也未回说道。
解放军电报局的樊建辉局长从门外走了进来。行过礼后大声道:“富池口急电,已查清法军具体动向!”
“哦?放下吧。”杨沪生接过电报走到办公桌边坐下仔细看了起来。
电报是从武昌转移到富池口的十七师发过来的,内容并不多,但传来的消息却让杨沪生足以掌握具体情况了。从电报中杨沪生了解到法军除了武昌留下由皮埃尔·邓·罗歇里奥(pierre denfert—rochereau)将军率领的第四军,其他七万军队在法国远征军总司令阿基利·巴赞(achille bazaine)元帅率领下,在到了咸宁后如杨沪生他们所设想的朝西转进,朝湖南进攻了。
杨沪生走到门口,朝自己的警卫员道:“小王,请参谋总长过来趟。”
没多久,李雪龙走了进来。“首长,什么事情?”
杨沪生将电报递给了李雪龙:“跟邱明预计的一样,法国人朝湖南进攻了,他们还真的想让我们没饭吃呢!”
“可以理解,换了我是巴赞,我也不会钻进人家口袋里等着被别人痛宰一顿。哟,武昌还留了两万多法军,看来法国人对自己的后路还是有所防范的嘛!这周师长又坐不住了,他还请求首长同意他夺回武昌。”李雪龙边看边说道。
“周龙对我们让他坚守三天后撤出武昌很不服气呢!他们自然很想当第一批收复武昌的部队了。至于法国人在武昌留下两万人,这个可以理解,虽然法国人很僵化,可他们毕竟不是饭桶,武昌的重要性相信他们还是很明白的。后勤的运输线、主力如果在南线失利后撤回江北,这些都要经过武昌,如果不在这里留下部队防守,这个巴赞就不配当什么元帅了。我们是否现在就进攻武昌?……不行,左宗棠的部队还要八天才能渡江,我军主力一、二、三军现在已经在瑞昌集结,距离武昌不到两百公里,以我军行军速度,只要五天后就能进攻武昌了。也许应该让部队再等三天,等左宗棠的部队与第四军开始渡江时,我军也发起对武昌的进攻。”杨沪生站在地图支着下巴自言自语地说着。
李雪龙走到杨沪生面前,放下电报,不以为然地说道:“司令员,我看提前三天进攻武昌没什么大不了,恐怕敌人知道我们以主力进攻武昌已经是战斗发起三天后的事情了,不影响左副司令的渡江行动。就是提前知道我军进攻武昌,他们也会认为我军主力全部聚集在武昌一线,反而可以让第四军与第三集团军很顺利地渡过长江。”
“说的也是,现在通信传递还没法做到瞬息将千里之外消息传到各个地方。真要可以将各个地方情报互通有无,这仗就提升一个档次,不是我们现在的军队可以理解的了。不过发展方向就是如此,参谋长知道吗?当我得到有线电报可以在中国应用,为什么要不顾一切阻挠一定要在根据地将有线电报网发展起来?就是因为这可以将我们军队提升一个档次!可以及时了解各个地区形势,调动军队到最危险的地方去。为此迁移几座坟茔少了几亩耕地又算什么?而敌人就没这个优势了。只是我军现在的有线电报网还无法做到将任何地区情报及时反馈回来,要是有无线电报就好了。”
“无线电报?这怎么可能?真要没有电线,这电报如何发?”李雪龙虽然去过欧洲,在根据地中算是见多识广的了,可他也无法想象没有电线的电报是什么样子,不光李雪龙,这个年代除了杨沪生与史秉誉任何人都无法想象无线电报是什么样子。
杨沪生叹了口气:“以后会有的,这是以后发展方向,参谋长用不着为这事操心,这东西有研究院负责。好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按照你说的通知瑞昌,让他们做好出征准备,打回武昌去。同时命令长沙,告诉邱明他的第四集团军就是无法全歼法军主力,至少也要将敌人拖上一个月,以便我军在解放武昌后,与他们会合一起歼灭江南之法军,给敌人包一个特大号的饺子。”
李雪龙点点头:“第四集团军现在兵力比法军多,就是无法歼灭敌人,拖住他,让敌人动弹不得还是可以做到的。……仗是越打越大了,一仗歼敌十万,这对我军来说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这时候各方配合尤为重要。”
杨沪生背着手在办公室慢慢踱起了步,李雪龙不再说了,视线随着杨沪生移动。“在左宗棠率领部队北上后,把王得贵从宁波调到福州去,让他不要再在李世贤眼前晃来晃去了。至于李鸿章,就交给李世贤负责好了。他要对付不了再让王得贵率领山地旅与二十二师北上支援。湖口我看还是让袁剑的二十三师担任守备,由李成负责整个赣北防卫工作。其他的第一、二、三军,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师由张海强率领西进,至于南昌防备,由郑时伦的二十四师负责。”
***月光被厚厚硝烟遮盖,可地上却并非没有一点光亮,地面上熊熊火光染红了大半个天空,闷雷般的响声在荆州大地回荡着。一道道红光仿佛流星雨,划破天际奔向武昌,城东北的小龟山上灰白的烟团悬挂在空中,随着烟团中升腾起团团红光,大地不停地颤抖起来。
漆黑的夜幕下,不远处的小龟山火光再大,也没有影响到双峰山这里。每当炮弹爆炸,双峰山下猛地透出光亮,显得一片煞白,只是很快又陷入绝对黑暗中。就在瞬间光明中,照映出双峰山下无数的黑影正大声呼叫着什么,一闪一闪地移动着。黑影的动作是如此的僵硬,仿佛古老的皮影戏,本来是小把戏,可出现在这里,却让整个大地都成了他们的大舞台。
双峰山下白光有节奏地闪动,白光闪动后滚滚轰鸣声将一切话语声都掩盖了。炮弹脱离炮口,划出一条金黄色的弹道消失在远方,过了一会儿,在东面地平线上冒起点点红光,股股烟柱在东面升腾起来,渐渐连成了一片。
夏尔·弗罗萨将军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从外面闯进第四军设在忠孝门内刘家大宅的指挥部,满头白发在夜空中飞舞。见罗歇里奥从里屋慢腾腾走了出来,双手还在系着扣子,有些心急地扯着嗓子嚷嚷起来:“将军!我们师遭到炮击!”
罗歇里奥皱了皱眉:“我已经听到了,将军,您不会胆怯了吧?”
说着罗歇里奥朝忠孝门外的双峰山走去。
城外已经响成一片,到处都是轰隆声,借助火光,罗歇里奥看到从东面飞过来成串的炮弹,将十五师设在小龟山的阵地打成一片火海。而第四军设置在双峰山下的炮兵阵地上,几十门先进的后装火炮对挑衅行为给予了有力的回击,无数的炮弹朝东面隐隐闪现红光的地方扑了过去。
罗歇里奥从侍者手中接过望远镜,象征性地朝东面看了会儿,漆黑的夜幕下东方除了火光飞过来的弹道外就什么也没有了。罗歇里奥用望远镜观察不过是摆摆姿态而已。“该死的,这至少有八到十个炮兵连在朝我们开火,这些敌人难道是从地下突然冒出来的吗?!……弗罗萨将军,难道您就一点没注意到城外有什么不寻常动静吗?”
弗罗萨很委屈地诉苦道:“将军,我已经按照阁下指示朝东面派出了搜侦分队了,可在今天晚上之前他们没有传来任何有关武昌附近有敌人活动的迹象。按照将军命令,我们师这些天一直都在构筑工事,这种浩大的工程需要大量人手,实在无法抽出更多人对周围进行侦察了。”
弗罗萨的诉苦,罗歇里奥不知有没有听到,他那深奥的两眼已经离开了炮火纷飞的战场,投向身后黑暗中的武昌城。见无数的炮弹朝自己这里飞了过来,罗歇里奥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恐怕巴赞元帅凶多吉少了!——罗歇里奥认为自己的预感一向很准,估计这次也不会出现意外。
在巴赞要求罗歇里奥留在武昌防守后,罗歇里奥就有一种预感,他预感到叛军总有一天会纠集大股主力朝武昌发起进攻。当然,他的预感是建立在武昌对整个战局的重要性上,当巴赞七万大军离开后方补给基地南下作战,武昌就成了连接巴赞与江北之间唯一的枢纽,叛军重新占领武昌,江南的巴赞将失去补给线,同时在撤退时,巴赞就是奋力从叛军围困中突出来,他也将面对叛军重兵驻守的武昌。
罗歇里奥在武昌多待一天,他心中的忧虑就更加深重一点。当罗歇里奥进攻武昌时,叛军的海军并没有过来帮助守军守城,而本来在湖口被隔断,法军海军舰队无法深入扬子江后,湖口以上扬子江面实际上已经让叛军海军有了绝对控制权,他们没有道理不过来支援,加之守城的叛军在防守三天后,趁着夜色离开了武昌,而当罗歇里奥渡过扬子江,以前据说很坚固的武昌城墙也成了宽广的街道,城墙早就被叛军拆掉了,拆的如此彻底以致没有一砖片瓦还在原地。罗歇里奥觉得所有的一切都说明叛军是有意识引诱法军南下,也许他们想的就是引诱法军南下后掐断南北之间联系,将法军聚歼在扬子江以南。罗歇里奥觉得自己心急如焚,而很有大将风度的巴赞还偏不信邪,真的按照叛军设想南下了。不管罗歇里奥怎么说,巴赞反正横下一条心,一定要寻找叛军主力决战,罗歇里奥既然无法改变巴赞元帅的想法,只能想方设法将武昌防卫搞的更加坚固些。
对于构筑阵地来说,这倒是罗歇里奥第四军的拿手好戏,罗歇里奥的军队在江北与解放军对峙中已经学会了如何构筑完善的战壕、机枪掩体,如何让机枪与步兵形成紧密配合,以密集的弹雨杀伤敌人,让后方火炮给予一线间接火力支援。十天的工夫让第四军围绕武昌城构筑了连绵阵地,武昌城外以凤凰山、小龟山、洪山、长虹桥为重点,挖掘了密如蛛网的战壕,同时用深壕把长江与沙湖、沙湖与东湖、东湖与南湖之间陆地隔断,在壕沟后面第四军还架设了大量的机枪。
如此浩大的工程能在短短十天内修筑好,第四军是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的。同时为了抢时间,派出去侦察的力量必然受到削弱,这也难怪弗罗萨将军会对罗歇里奥诉苦了。
几声尖啸,空中出现了道道白光以很快的速度朝忠孝门这边飞了过来。从飞过来炮弹撕裂空气的声音中,几位将军知道这是远弹,对他们并没有构成威胁,至于看着弹道飞快地朝自己延伸,这只不过是一种错觉。作为一名将军,要是连近弹还是远弹都分不清楚,这可绝对是大笑话。弗罗萨将军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他的军长罗歇里奥将军,果然,几发炮弹掠过他们头顶落在了忠孝门与双峰山之间。
“弗罗萨将军,马上将城外的搜侦分队撤回来,现在已经用不着再侦察敌人在什么地方,他们自己都告诉了我们方位。拉马丁……拉马丁上尉!我命令你率领一个连队马上到岳州寻找巴赞元帅,告诉元帅我们这里遭遇到该死的叛军主力进攻,请求他马上救援我们!……弗罗萨将军您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赶快回您的部队准备迎接战斗,也许叛军会利用夜晚对我军发起进攻,要是巴赞元帅回来之前,您的阵地就被突破,那可再糟糕没有了……”
也许是为了证明罗歇里奥的预感如何准确,在东面从隆隆炮声中传来了喊杀声。
看着弗罗萨离开忠孝门朝小龟山跑去,罗歇里奥脸上掠过一丝绝望,只是绝望的表情很快又被他隐藏起来了。罗歇里奥刚才的镇定不过是为了不使自己手下惊慌失措,罗歇里奥认为如果自己显得没有信心战胜敌人,那么属下是否有信心就可想而知了。现在自己不过两万多,而有多少叛军进攻,虽然到现在还没有情报,可罗歇里奥认为至少不少于十万,就是说比自己至少多了四倍,加之叛军有海军、飞艇助战,而自己却连一艘飞艇也没有——飞艇全让巴赞元帅带走了。——不用说,这场战争自己是很难取得胜利的。战败的后果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被俘虏,供人家嘲弄,一条就是死,罗歇里奥可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嘲讽的对象,至于死,只要是个人,谁都不想死啊!现在只希望叛军并没有切断咸宁,拉马丁上尉可以将武昌受到攻击的消息送到巴赞元帅那边,如果巴赞元帅可以马上调头回来,也许能解了武昌之围。只是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小,深谋远虑的叛军也许早就已经派军队去切断自己与巴赞元帅之间联系了!
一八六六年三月十日。
清晨,当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晨曦中出现了一队队担架,不大的华容镇热闹起来了。武昌县的华容镇距离武昌城不过三十五公里,当张海强率领解放军主力到达武昌外围后,这里就成了第二集团军指挥所所在地,集团军各直属队、后勤、医院来到这里把个华容镇塞得满满的。让张海强和李成满意的是这里距离武昌城不远,快马只要半晌就可以到达武昌城外,这有利于他们靠前指挥,不满意的地方也有,当十七师从武昌撤退时将架设的武昌到南昌有线电报网全部破坏了,华容这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地方,再让十七师这么一搞,张海强他们现在暂时无法用电报与南昌的解放军总部联系了,可以说前线一切都靠他们自己办。
张海强在李成陪同下一脸严峻地站在镇外一座小土包上,目视着从西北运下来的担架。长长的担架队一眼望不见头,从小土包下经过的那些抬担架的民夫脸上写满了疲倦,破烂的衣服被荆棘撕裂成碎布条,只是挂在身上,露出黝黑的肌肤,点点鲜血从担架滴落到土地上。
“张总,前线看来战况不利啊?这才刚开始怎么就出现这么多伤员?”
“吴强的一军不是很能打吗?会不会是战士们看到洋鬼子杀红眼忘记隐蔽了?沈晔的二军什么时候好到卓刀泉?要是到了让他们从南路给敌人施加压力!”
张海强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不适应激烈的战场了,当他看到担架上白花花的床单连成了一条线,从前线源源不断地拉了过来,床单上醒目的鲜血仿佛盛开的红花,这让很久没怎么打恶仗的张海强觉得自己眼前有些眩目。
“沈晔的二军在早上七点前……现在应该已经到达卓刀泉了,按照计划他们在赶到卓刀泉后,将马上投入战斗。至于说战士们杀红眼忘记隐蔽,这个应该不可能,本身就是趁天黑进攻,加之多年的战斗,部队早就养成了以散兵线投入战斗,怎么可能又一窝蜂朝前冲了?”
李成虽然在为自己部下辩解,可他心里也充满了急躁,武昌敌人不过两万,可战斗打响后,到现在连华容镇这里都可以隐约听到前线的炮声。李成是老兵了,他明白要是冲进敌人阵地,我军炮火肯定要延伸,进了城后炮火就会停止,这些隐约的炮声只能说明到现在为止部队还在前沿与敌人胶着着。第一军兵力超过四万,可在进攻两万敌人据守的城池居然一夜都没取得什么进展,这自然让李成极为不满。
张海强不再看运下来的担架了,转头对李成说道:“走吧,后面呆着真他娘的别扭,我看还是到前面看看部队到底是怎么打的。我就不相信,在我军强大武力面前,还有什么硬核桃是砸不烂的!”
夕阳下,张海强趴在一个巨大弹坑中,透过望远镜观察着整个战场。昏黄的天空下弥漫着浓浓青烟,前方不高的小龟山上黑色的烟尘冲天而起,张海强甚至可以感觉到烟尘中沙石正扑哧哧地往下掉着。猛烈的炮火准备后,在张海强前面壕沟中无数的解放军将士跃了出来,呐喊着朝尘埃未落的小龟山冲上去。
看着战士们矫健的身影,快速朝武昌城猛扑,张海强露出了会心地微笑。毕竟是自己的老部队,进攻一招一式都有模有样,三五成群的战士虽然到现在还没有攻进武昌,可他们冲锋的步伐还是如此坚决,高呼口号声音还是如此响亮。
张海强举着望远镜的手突然抖动起来,在望远镜里,灰蒙的烟尘中出现了一条条火舌,从小龟山下面贴着地面朝自己冲锋的队伍里扫去。密集的枪声从前面传了过来,飞扬的尘土中,正在冲锋的战士成片栽倒下来。空中响起尖厉的啸声,闪闪火光中弹片横飞,迷漫的黄尘与硝烟将战士们给挟裹,吞没了。战士们的呐喊声被隆隆炮声所遮掩,渐渐消失了。
“报告!副总司令,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很危险!我的老师长,您还是先下去吧。李司令,您也先下吧。”吴强一个翻滚,进了张海强趴着的弹坑中,焦急地说道。
第一军的吴军长接到张海强到了前线,赶紧赶了过来。随着警卫指引,吴强在前沿找到了正在观察着一军进攻的张海强。以四万多的军队进攻两万敌人,攻了将近一天,到现在连敌人第一道防线也没有突破,已经让吴强感到面子下不来了,现在总部副总司令、集团军司令员都汇聚了过来,这让吴强心情更加烦躁。
张海强将望远镜缓缓放了下来,垂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前面枪炮声虽然还在响个不停,可张海强明白这次进攻再次失利了。
“二军进攻如何?”
李成默默摇了摇头。吴强见两位司令员脸色都不大好看,吞吞吐吐地喃喃道:“二军那边也进攻不顺,到现在为止还未攻占卓刀泉。”
“就是说全线进攻全部受挫?”
“唉,敌人在湖与湖之间挖掘了深深的壕沟,在壕沟后面还有大量机枪,那些机枪都有良好的掩体,也许在掩体上面还有一定加固,我军火炮在轰击中,未将敌人机枪掩体摧毁,在我们进攻前并未发现这些。所以……”
(二)
“所以进攻一再失利了。”张海强沉着脸将吴强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吴强低着头不敢接张海强的话。张海强回头看了眼渐渐沉寂下来的沙场,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了。第一军的前身是张海强带的第一师基干部队,很多干部战士张海强都认识。这些将士跟随自己从宁波撕杀到温州,又从温州杀到福建,参加了解放军历次重大行动,第一师还从来都没打过什么败仗,可今天它却实实在在地失败了,四万解放军败在了两万法军手下,要是加上第二军,今日之败就显得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张海强从弹坑中爬了起来,拉了把地上的李成,对吴强说道:“走吧,我们先到你的指挥部去。吴军长,你派人通知二军沈军长到你指挥部来,至于进攻,暂时先不要再攻了。”
夜色霭霭,凉风低回。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浒黄洲对岸,滔滔江水朝东北流去。西南方天际间不时闪现出红光,隆隆炮声显得有些沉闷。第一军指挥部就设置在江边树木环绕的小村子内,昏黄的烛光下,指挥部内气氛十分压抑,大家低着头谁也没有先支声。
门外传来马蹄声,低沉的马蹄越来越响,距离这里越来越近了,指挥部内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入到门口,仿佛可以透过关闭着的木门看到外面是谁到了。战马长嘶后,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阵寒风从门外席卷进来,木门被人从外面重重推开了。
“报告,二军军长沈晔奉命到达!”
二军军长沈晔挟裹着浓浓的硝烟味,风风火火从外面走了进来,朝张海强和李成有力地行个军礼。沈晔身上的军棉袄被撕开了几处,雪白的棉花外翻着,颜色显得有些焦黄,头上的军帽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一条干涸的血丝从额头延伸下来。
坐在座位上的李成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沈军长,你冲到第一线去了?”
沈晔下意识地想将军帽摘下来,手放到头上才想起军帽已经没了,挠了挠头道:“没有,只是在来的路上遇到敌人炮击,我的马被人家炸死了。头上不过被弹片擦了下,没什么大碍。”
“沈军长你还真命大啊?座骑都被人家炸死了,你只不过头上蹭了一下,真好福气。”吴强在旁边有些羡慕地说道。
见沈晔并没受到太大伤害,张海强开口问道:“沈军长,你的军今日损失如何?”
沈晔停止了挠头,站直了身子,沉声道:“报告副总司令,敌人在前线有完善的预设阵地,我军猛攻一天也未突破敌人防线,二军在白天进攻中损失很大,全军伤亡将近两千。”
“第一军伤亡三千多……这么说我军进攻不过一天,伤亡已经达到了五千?这么大的伤亡在解放军历史上还从未有过。老天,这要如何跟首长交代啊!”李成在旁边哀叹道。
张海强摸出根烟,就着烛火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皱眉道:“跟首长交代的事情我会负责。现在看来部队从上到下都显得太骄傲自满了,认为以我绝对优势兵力攻击下,两万敌人只不过做个样子就要崩溃,并没有认真研究自己当前之敌。对敌人的顽抗大家都没有估计到,同时在战前也未认真对敌人进行侦察。也难怪,几十万大军在海空军配合下那还拿不下没了城墙的武昌城?下面轻松,上面也没什么重视,于是才有了今天这种局面。”
张海强毫不客气地将指挥部内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都点了个遍。指挥部内将领只是垂下了头,却并未不服气。在占尽优势情况下进攻受挫,这些将领心情自然好不到那里去,只是过了段时间后,大家已经从暴怒中清醒过来,开始反思在行动中自己犯下的错误了。
连串的胜利不光让战士轻视敌人,就连解放军高级将领同样如此,不然不可想象在进攻战略重地武昌时,第二集团军并未派人到前面协调各部行动,同时前线的部队也未进行详细的侦察,现在他们终于为自己的麻痹大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指挥部掩着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正低头反思过错的将领们一抬头见是身着雪白海军将服的海军黄翼升司令员在随从陪伴下走了进来。
“呵呵,怎么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难道大家不欢迎我吗?”黄翼升进来见房子内气氛十分压抑,朝大家大笑着说道:“吴军长你的指挥部还真难找!三更半夜的让我们在外面摸了老半天才找到这里。怎么,听说白天大家进攻不顺?放心好了,明天早上我们海军舰队会支援大家再次发起进攻!他法国鬼子再能耐,毕竟兵力有限,顾得了陆地也顾不上水面。咱们明天合力将武昌拿下来!”
“唷!黄司令也赶来了?”见黄翼升走了进来,张海强虽然很郁闷,还是站起来强打笑脸迎了上去。指挥部内的那些陆军将军们见被他们瞧不起的海军司令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个个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对黄翼升所说的话不知是应该赞同,还是反对。
“黄司令,我军进攻武昌恐怕要暂停一下了。”作为副总司令,现在张海强是这里的最高首长,在大家与黄翼升打过招呼后,张海强将手中烟蒂丢在地上,用鞋底“蹂虐”一番后开口说道。
“怎么?副总司令是不是担心部队伤亡过大?战争嘛!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太计较一时得失。况乎现在战斗才刚刚开始,评断武昌之战是胜是败还为时尚早。”黄翼升以为自己一番开导,屋里的气氛可以活跃一些,不再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了,可他说完后,转头望了一圈,却遗憾地看到大家脸上还是跟刚才一样,自己说的算是白说了。
张海强默默摇摇头,想了会儿道:“打还是要打的,可怎么打却值得好好研究一下。首长在决定了大致行动后,将具体指挥作战权力下放给我们这些将领,这场战斗我们无法不打的精彩一些,我们不能辜负首长信任啊!打仗要靠脑子,像昨天晚上和今天白天那样与敌人硬碰硬是不行了,这样我军伤亡太大,就是将武昌打下来,损失惨重下,部队还如何继续以后的战斗?”
“首长您说应该怎么打?”吴强与沈晔同声问道,话说完了,俩人才发现有人跟自己说的一样,彼此对视一眼。
“沈军长,你们在到前线路上,有没有遭遇到敌人突围部队?”
“没有。”沈晔肯定地说道,接着看了眼张海强的脸色补充道:“也许有吧,他们也许从西线提前突围出去,副总司令您是知道的,我们今天上午才到达指定位置,完成了合围圈,而一军战斗是昨天晚上打响的,如果敌人小股部队要突围,这几小时足以让他们从我军缝隙中钻了出去。”
吴强有些不服气地问道:“沈军长的意思是我们一军打早了?”
“行了,这个问题用不着再讨论,一军的提前将战斗打响,二军到达前线时间迟缓,这些都是因为我们并未对敌人有足够的重视。我们现在不是召开检讨会,已经犯过的错误用不着再拉出来批判一顿。”张海强开口阻止了两个军长之间马上就要爆发的矛盾。“从前线得到的情况看,敌人是有战斗力的部队,他们的部队组织、反应能力都是一流的,唯一的缺憾也许就是部队兵力少了点。在一军将战斗打响后,相信敌人对自己的缺憾也了若指掌。从军事常理上言,他们就是不派人请求法军主力救援,至少也要将我军围攻武昌的行动通知给法军总司令知道。”
“围城打援?!”张海强一分析,指挥部中众多将领同时开口叫了起来。黄翼升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这些陆军将领,对张海强的判断,黄翼升是再同意也没有了,同时对张海强下面所要采取的作战计划,黄翼升也认为不会出乎自己想象之外——英雄所见略同嘛!他是对解放军中有如此众多将领,在张海强只是开了个头,马上就将黄翼升所猜测到的说了出来,感到有点惊讶,这英雄也未免太多了点。
“不错,就是围城打援!武昌危机法军不得不救,他要不救后路就被我们给抄了!从湖南到武昌两百多公里道路,沿途到处都可以选做战场。我军就在路上先解决那位巴赞!我现在先说一下我的大致构想。刘参谋,你记录一下,马上派人到后面以加急电报发到南昌总部前指。”张海强坐到座位上,手指轻轻扣击着桌子。
“第一;以一个步兵军加强一到两个乙种师,以及重炮兵一部继续围攻武昌,围攻以土工作业,蚕食敌人前线为主,形成对内正面。第二;以两个军形成对外正面,加强对巴赞所部侦察,选择适当地点实施打援作战。第三;湖南第四集团军的任务是咬住巴赞,成围歼法军的南方正面。各部必须加强侦察工作,务必及时准确了解法军动向。如可能,第四集团军要想办法将敌人飞艇部队消灭掉。第四;准备过江的左宗棠第三集团军应积极活动,务必拖住清军并尽量歼灭之,使江北清军无暇顾及江南法军。以上一二三点我军现已着手实施,第四点希望首长可以督促左副总司令,为了战争需要,左副总司令不应再计较于个人恩怨。刘参谋,除将以上四点尽快传回南昌,再派人乘坐飞艇通知湖南的邱司令员。”
黄翼升点点头道:“听起来不错,不过张副总司令,您是否忘记了我们海军?”
“这怎么可能忘记?不光海军,连林忠的飞艇部队在这次战役中也必须充分发挥应有的作用才行啊!黄司令,在我军围困武昌时,你们海军舰队是否可以将长江江面彻底封锁?让法国人就是想逃也无法逃过江去。”
“这个没问题,现在除了湖口那边必须留下的铁乌龟外,王强的洞庭湖分舰队正在湖南配合第四集团军作战,其他两个分舰队都被我带了过来。这些法国鬼子没什么军舰,想跟我们在江面上玩,咱谁怕谁啊!杨队长、谢队长,你们有没有信心将鬼子分割在长江两岸?”黄翼升回头冲着跟随自己过来那些人吼道。
“有!”黄翼升后面的海军军官同声高呼道。
两名年轻的佩带上校衔海军军官朝前跨上一步齐声道:“我等保证将鬼子堵死在南岸,决不让一兵一卒逃过江去!”
两名年轻的海军上校,一名是海军鄱阳湖分舰队队长杨瑞上校,还有一名是海军长江分舰队队长谢积钦上校。经过湖口战役后,一年多来,海军补充了不少军舰,虽然吨位很小,经不起风浪,可这些百来吨的军舰在长江内作战是绰绰有余了。在整编后,海军成立了三个分舰队,除了杨瑞和谢积钦指挥的两个,还有一个就是王强上校指挥的洞庭湖分舰队。这次黄翼升率领了两个分舰队三十艘军舰过来,也难怪他口气会如此之大。
张海强满意地点了点头,法军的军舰虽然威力很大,可现在正在长江天京以下江面游荡着,武昌这里没有他们只船片舨,张海强认为海军两个分舰队足以将敌人困在江南了。
“很好。这次是否能全歼法军就全要拜托各位舰长了。沈军长,你马上回部队,通知部队如果敌人以小股朝西南突围,告戒让大家不要阻拦,就让他们冲过去好了。但对敌人后续部队必须将他们堵截住!如若是大股南下,必须毫不留情坚决消灭之!对了,老李,你马上派人乘坐飞艇到江北寻找正在麻城的骑兵军,命令他们派一支得力部队将敌人在江北的飞艇部队驻地找出来,并消灭之,决不能让敌人发觉我军围歼他们主力意图。”张海强刚才虽然说法军会派人将武昌被围的情报通知在湖南的法军主力,可他心里并没有什么底,如果敌人现在还没派人出去联络,自己就将一切道路给堵死,这围城打援的计划可要胎死腹中了。
巴陵县,石门湾是绵亘的幕阜山余脉相思山下一个不大的村庄,全村不过二十余户人家,周围群山环绕,苍松翠竹下,泉水潺潺流淌而去,一派世外桃源景象。只是到了一八六六年的三月,石门湾原有的宁静被枪炮声惊碎了。
昏黄的月光在浮云中缓缓移动,凉风于山谷中徘徊着。山谷中点燃了几堆篝火,随着山风,熊熊篝火左右摇摆不定,燃烧的松树枝发出噼啪声。一队队疲惫的法军士兵在山谷中巡逻着,士兵身影被忽明忽暗的篝火拉着老长,斜斜地拖入到黑暗中。
这里是法国远征军飞艇部队所在地。从石门湾到前线汨罗江不过四十多公里路程,法国飞艇速度虽然慢,两三个小时也能到前线了,同时四十多公里路让法国人心里有了一种安全感,就是这样,谨慎的法国人还是在石门湾部署了一个团担任掩护,同时法军远征军指挥部就在石门湾北面的白水洞,在那边还驻扎了一个师的警卫部队。白水洞与石门湾之间直线距离不过九里地,如飞艇驻地遭遇游击队袭击,这个师还可以尽快支援石门湾。
夜已经深了,住在石门湾村里的法军飞艇成员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法军自从进入湖南后,在过新墙河之前,一直相当顺利,甚至可以用所向披靡来形容。陆地上前进的法军注意到阻截自己的叛军阻击阵地越来越短,灶台越来越少,同时沿途还零散地丢弃了一些打不响的步枪,沾满污垢破损的旗帜,零落的脚印朝南面各条小道延伸过去。而法军飞艇部队在空中也发现一支支叛军队伍正从前线朝后面溃逃。过了新墙河后,前线状况突然发生了急剧变化,地面上的法军感觉到阻击自己的叛军火力越来越猛烈,好几次法国人都感觉自己的进攻如同碰到一块坚硬的铁板,只是靠着寻找空隙法军才继续南下,而空中的飞艇也发现了源源不决的叛军从南方赶了上来,到了三月八日,前线出现了几艘叛军飞艇,法军飞艇依着人多势众,千辛万苦下才将叛军飞艇驱除出战区空域。只是从八日开始法军飞艇的日子渐渐不好过了,汨罗江上空雪白的飞艇一日多于一日,法国飞艇先是无法对汨罗江以南扔炸弹,接着又失去了汨罗江上空制空权。战况一日烈过一日。到了现在法国飞艇只要到了前线,马上就会遭遇到白色飞艇的攻击。法国人早就失去了投掷炸弹的兴趣,飞艇携带上机枪用于自卫。虽然大家彼此忌惮,不敢靠的太近,命中率都低的惊人,可每天进行这种战斗,这对飞艇成员身心上都造成了极大压力。现在法国人只希望夜再长一些,最好永远不要天亮,这样自己就不用再战斗出勤了。
飞艇人员睡眠的环境不大好,中国山村中也没什么砖房,只有茅草屋,寒风顺着缝隙灌进屋内,让里面好像比外面还要寒冷。可与外面的保护他们的步兵比起来,飞艇人员简直是生活在天堂中了。石门湾房屋实在太少,没那么多房子供所有法国人驻,掩护飞艇的步兵团只能在周围山林中扯起帐篷露天住宿了。
战斗在汨罗江呈胶着状态,飞艇部队在这里一住就是四天,四天内不要说游击队,就连山里特有的野猪、恶狼也仿佛嗅出面前这些人决不好惹,消失的无影无踪。没人骚扰让原本神经高度兴奋的法国人慢慢放松了警惕,现在的法国人只抱怨在这穷山恶水的鬼地方连个人影也看不到,他们无法杀人,无法掠夺金银财宝,呼啸的山风让他们觉得自己到了一座死寂的外星球。
失去警惕性的法国人虽然还派了部队在夜里巡逻,可这种巡逻已经成了例行公事,士兵们只盼望着早日回到帐篷中休息,他们没有注意到轻纱般的云彩下,几十只小黑点正缓慢地移动到他们头顶。
“楚队长,我们已经到达石门湾上空,根据侦察下面就是法军飞艇停泊地方,我们已经到达空降区”周墉城从前面走了过来,低声对正在后面抱着枪闭目养神的楚天舒说道。
“哦?到目的地了?弟兄们快起来,我们要开荤了!”
吊舱内传来一阵嗦嗦声,几名战士站了起来,最后一次仔细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吊舱内一片漆黑,大家只能摸索着检查装备。楚天舒站到门口,掏出怀表就着外面昏暗的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十五分。“周队长,给后面的飞艇发信号,告诉他们准备空降。大家检查好的报数。”
吊舱内响起低沉有力的一二报数声。楚天舒朝里面望去,里面很黑,什么也看不到,可楚天舒仿佛看到自己手下将士坚毅的目光。
“弟兄们,敌人的飞艇对我军调动构成了极大威胁,因为天上有敌人飞艇的侦察,我军白天无法大胆地调动部队,因为有敌人飞艇,我军飞艇不能在敌人头上随心所欲轰炸敌人,这对我军消灭敌人极为不利!现在,上级部署给我们的任务就是将它们彻底消灭在地上,大家想想军帽上的徽章是什么?冲破云霄的飞龙!咱们是突击旅,大家都是从各个部队中百里挑一选出来的,谁原来在各部中不都是尖子?咱们是解放军的拳头!是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从突击旅成立以来,哪次执行的不是最刺激的任务?空降南昌虎口拔牙,将坚固的南昌城一夜给拿下。这是什么部队?是咱们突击旅!天京城内救议长,挑拨英法联军与清军内讧,立下如此奇功的是谁?还是咱们突击旅!今天,上级信任我们,把如此光荣的任务交给我们,大家有没有信心完成?”
“有!”几名战士同时回答道。
“有就好。”楚天舒听到大家有力的声音,满意地靠在门边看着手中怀表。
为了准备今天这次突袭,突击旅与飞艇部队进行了长期合练。飞艇部队自从马垱战役因为天黑在返程中付出巨大代价后,加强了夜间训练,尤其是夜间飞艇与飞艇之间的配合,地形的判断,将近两年后飞艇部队终于在夜间形成了一定的战斗力,虽然夜间攻击敌人因为没有各种辅助设施显得不现实,可夜间进行定点轰炸,或者借助夜晚的掩护进行空投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不管是轰炸还是空投,具体路线事先必须在白天要跑上几趟。而突击旅为了今天的空降作战,专门从部队中选拔出一批精锐中的精锐组成空降大队。一切的准备就看今天的了。
当怀表分针指向两点二十分,楚天舒将怀表收进怀中。“发信号,我们下去!”
(三)
“楚队长,祝你们凯旋而归!”周墉城拉开舱门,拍了下楚天舒的肩膀道。
“大家一个接一个,跳!”随着楚天舒的命令,战士们鱼贯从飞艇中跃了出去,一朵朵白花在夜空中盛开。楚天舒紧了下身上携带的步枪,最后一个跃了出去,投身于无尽的黑暗中。风如同刀割般从四面会拢过来,刮的让人人睁不开眼。呼啦一声,正在自由下落的楚天舒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了一把,悬在了半空中。降落伞打开了,楚天舒手拉着伞绳望向下方,下方不远的地方有几点红色的火光,火光正跟随黝黑的大地在摇晃着,抬头望向周围,月空下,天空中一片白色的伞花,突击旅空降大队全部从飞艇中跳了出来。
悬在空中的时间是漫长的,担心敌人发觉自己空降下来这让楚天舒感觉自己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人终于接近地面了,大地在眼前急剧地扑了过来,楚天舒微曲着双腿,准备迎接大地的欢迎。很快,周围树林超过楚天舒的头顶,双脚剧震,两腿一阵发麻,楚天舒终于又回到了地面。
落在地上的楚天舒一个侧滚翻,人被伞衣拖着走了几步路,楚天舒连忙从绑腿里抽出匕首,用力将伞绳割断了。站起身的楚天舒打量着这个降落场,与自己在后方训练时候一样,降落场并不大,只是两列山峰见的一个谷地,现在一百多的空降大队成员正先后落在谷地中,只是有几个人降的偏了些位置,楚天舒眼瞅着有人落到了两边山头的树丛中,惊醒睡梦中的林鸟。
天空中三十艘飞艇转向慢慢地飞走了,消失在远方,下面的事情已经与他们没什么关系。空降大队将士落地后连忙将伞绳割断,从怀中的背包上拉出横搁着的步枪,朝谷地中间奔跑过去。
“队长,一中队失踪战士三人。”
“报告,二中队失踪战士两名,其余集结完毕!”
“报告,支援炮兵分队损坏六零炮一门,因伞具未打开牺牲战士一名,其余完好无损。”
“……队长,三中队有五人未到达,其余集结完毕!”几名分队长在集结好部队,检查一番后跑到楚天舒面前将空降情况汇报给了楚天舒。情报汇总后楚天舒得知一百八十名的空降大队现在包括自己有一百六十九人集结在这里,六门六零迫击炮中,现在还有五门可以使用。让楚天舒最满意的是支援炮兵分队配属的三挺水冷式机枪未出问题,这东西在实验场上威力可是极为巨大的。可以说空降中部队损失不大,是一次成功的空降。
看着面前身着法军军服的空降大队战士,楚天舒一点不怀疑这次偷袭会发生什么意外。这些战士虽然身着法军军服,可为了夜晚能够辨别,在他们的右臂上都缠上了白毛巾。楚天舒掏出怀表看了下,收了回去满意地说道:“好,各中队按照事先制订的计划行动,王队长,你的炮兵分队要随时注意给部队提供火力支援。一定要将敌人飞艇全部摧毁!等战斗结束后大家朝东南转移,主力部队会在三十里外的潭家山接应我们。”
虽然还有十人没有归建,楚天舒也顾不得等他们了,从刚才情况看,这些失踪的很有可能落到了山上树丛中,当然,也不排除伞具未打开牺牲在树林中的可能,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四十五分,楚天舒没有多余时间用于等候那些还活在树林中的战士。几个分队迅速投入到黑暗中,谷地西方树林发出一阵沙沙声后再次回归了沉寂。
月亮将淡淡的光华收敛在云层后,大地陷入黑暗中。快要四点的时候,楚天舒率领着部队登上了靠近石门湾的海拔五百米山头,石门湾静静地躺在山头右边的山坳里,村门口燃起两堆篝火,在山下面沿着山道还点了几堆篝火,这些就是一个小时前楚天舒在空中看到的那几处火光。山道上不时有一队队的法国士兵晃荡着。远处成排的帐篷搭建在树林边。山谷里堆积着几堆黝黑的东西,周围几名哨兵慢慢踱着步。
法国人将飞艇基地设置在这里是有道理的,这里进出只有一条道路,两边都是陡峭的大山,除非你是猿猴,不然想在没有阻挠下进入石门湾简直是不可能的,可惜他们今天遇到的对手恰恰是连猿猴不能通过的地方都能翻过去的突击旅。
炮兵分队战士在王石安指挥下,紧张有序地将地面拍实,放好座钣,支起了炮管,三挺机枪被架了起来,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下面树林边的帐篷。楚天舒掏出望远镜望着下面,半山中树枝摇动了几下,只是没有发出声音。一切的行动不能发出半点声响,万一惊动敌人,突击旅精心准备了许多时间的计划全部泡汤不说,那些正在攀沿下去的战士能有多少回来就难说的很了。
“快呀……快呀……小伙子们再快一点……”楚天舒心里默默念叨着。楚天舒也明白除非你是飞下去,不然从几百米悬崖上下去总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训练中全副武装的战士用了半个多小时,那边的地形还是熟悉的,何况今天在这陌生地方?
焦急的期盼下,山下面出现了几道身影,几名空降大队战士弯着腰灵猫般朝悬崖下游动着的一名法国哨兵摸去。当接近游动哨兵时战士们匍匐在地,默默地等待着,等游动哨兵转身朝其他地方走去,两名战士从地下一跃而起,猛地扑在法国哨兵身上。山头上的楚天舒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就看到那名法国哨兵静静地躺在地上了。两名战士朝后面打了个手势,上百名战士迅速跃了起来,快速朝前面奔跑一段距离后再次卧在地上,朝前面匍匐过去。
眼看着战士们进入飞艇停泊的地方,楚天舒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回头轻轻走了两步,到王石安身边小声道:“王队长,迫击炮准备……等爆炸响起后让机枪把帐篷到下面的道路封锁起来,掩护战士们平安撤退。”
夜幕下王石安只有两个眼珠还发着光,王石安轻轻点点头后,小声答应道:“明白队长。”
楚天舒回到刚才位置,见下面山谷里少了几名法国哨兵,看样子是被偷袭的战士们摸掉了。过了会儿,下面法国飞艇停泊地里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巨大的轰鸣声传了过来,巨大的一股蘑菇云翻滚着朝空中升腾着,接着又响起了第二声,接着第三声……一团团火光从下面冒了出来,连串的炸雷震的楚天舒耳朵里除了蜂鸣什么也听不到了。
正在巡逻的法国人被眼前景象惊呆了,等他们反应过来端着步枪朝正在爆炸的飞艇停泊地跑了过来,同时静悄悄的石门湾一片嘈杂,无数人从茅屋中奔了出来,望着下面飞艇停泊地发愣。
下面传来激烈的枪声,北面山道上正朝山谷赶过去的法国士兵在枪声中成片的倒了下去,火光中突击旅的战士弯着腰借助树木土堆掩护朝敌人开火,跳跃着朝前前进。西边帐篷处无数衣冠不整的法国人跑了出来,跑出来的法国人很多连武器都忘记了携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