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都司急咳嗽起来摇了两下头。“这又奇了当兵的都画成大花脸难不成是去唱戏?”
吴监生给程都司将滚烫的茶水喷在身上正极为尴尬听都司这么说脸更红了只得道:“将兵勇脸上画上油彩花花绿绿的那些叛匪远远看了还以为是天兵天将来了心里一怕自然落荒而走我们就能打胜仗了。”
程都司心里大骂饭桶早听说那些叛匪不信鬼不拜神。他们连洋鬼子都不害怕你脸上抹一些油彩叛匪就怕了不成?真要这样大清大半江山又何以落在人家手里?
程都司以前看不起儒生那是因为自己不识几个大字心里自卑只好强作蔑视可今天一看原来儒生就是如此水平这可真的瞧不起了。成语有云:闭门造车别看这个吴监生读过几年圣人书籍可他只知道死读书派用场那是不用指望的。
程都司听他鬼扯了半天虚火上升早将洋教习将他折腾的骨酥筋软忘之脑后了。
程都司不知道他的上司王统带只不过听了两条就将这个吴监生打了出来。
“第四条呢?”
吴监生见程都司还有心听自己说第四条虽然前面这个程都司话里加枪加棒骨头不少可有心听完总算是自己一腔心血没有白费。
“前面说的都不是什么重要的惟有这第四条最为重要。”
“说说看。”
“这第四条是让兵勇放下洋枪洋炮大家重新拿起刀枪弓弩。”吴监生见程都司脸上阴晴不定解释道:“大人您想这洋枪洋炮都是洋鬼子的玩意洋人火炮虽利却不适合我们骑射才是我们之根本我朝萨尔浒之战以少胜多大败装备枪炮之明军这可全靠了弓箭之功劳今日若军门将那些洋枪洋炮舍弃不用而令兵勇改习弓箭定能重现我大清之辉煌!”
吴监生越说越兴奋全没注意到程都司早已变了脸色。
“呸!这种屁话也说的出口!刘师爷你听听这话传出去还不是笑谈?”程都司肝火上升不由拍桌子站了起来。“我道是什么条陈原来是这种迂腐不通的狗屁东西叛匪枪炮精良隔着山头就能要人性命你这监生到好让我们舍弃枪炮给叛匪当靶子不成?!真正居心叵测!”
程都司破口一骂吴监生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说的那些话到了他耳朵里都成了“屁话”心里叫苦不迭不由浑身大汗淋漓站在下面抖成一团。
“老爷我公务如此繁忙你这瘟生却喋喋不休说这些没用场的废话。像你这种蠢货原本是该拿着弓箭去找叛匪比划两下的看看人家枪炮齐鸣再思量如何作你那些狗屁条陈罢!”
程都司原本就是个武人不懂得如何给人家留个面子这些日子又让洋教习搞的心情恶劣不堪给这吴监生一插科打诨心情更是不好屎盆子尿罐子全朝吴监生倒了过去。
吴监生站在那里都司大人毫无来由这么大火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狼狈中站在都司旁边的笔帖式连忙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快快离开。
吴监生恍惚中如身在云里雾里进来之前他给笔帖式二两银子不晓得这个笔帖式现在为何不帮自己说话反而拿眼色让自己走?
程都司越骂越是来气笔帖式在旁边看看不好要是认都司作下去指不定什么离谱的话也会说出来。这吴监生虽然官并不入流可他毕竟是读书人朝廷对有了身份的读书人还是很尊重的若是程都司挥起自己老拳砸将下来这风一吹就倒的监生挨着一拳难保不会归西。到时候都司大人没个好自己这站在旁边的笔帖式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笔帖式连忙走到吴监生旁边也不等程都司端茶碗连声督促他快点告辞。
人离开了营帐程都司的骂声还从里面传了出来。
“刘大人这程军门好没道理!我不过将自己思量正理告之于他用不用在他犯得着生这么大气嘲骂于我?”吴监生让刘师爷拉出营帐听着里面程都司还在骂冲着刘师爷忿忿不平抱怨起来。“拿人不当人!人家虽然没有品级到底也是个参加了科举的监生走的是正途指不定哪天当知府、道台了。他不过是四品武官有什么道理嘲弄人家?”
刘师爷见这吴监生呆头呆脑为人迂腐不堪不由摇头叹息。如不是二两银子落了袋寻思来钱不易也没将到手钱财拱手送出之理他才不为这个呆头鹅解释。
刘师爷见吴监生唠叨半天听了不成话不由埋怨道:“你这条陈原本是不该上的说什么舍弃枪炮重操弓箭……这根本是屁话!难道你不知几年前英法联军是如何打到京师的么?现今江南叛匪也靠了枪炮才有如此之声势你让大伙放下这些枪炮大人若是不生气那才是奇闻!”
吴监生嘴硬得很刘师爷如此相劝他根本听不进去。“‘满洲夙重骑射不可专习鸟枪而废弓矢’。这是祖制非人家自己杜撰出来舍弃弓矢专习鸟枪这是数典忘宗!”
刘师爷一听祖制不由嗤之以鼻。“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端出祖制合着等叛匪打到东光了你还用祖制来阻止人家不成?……快走罢再不走到时候大人出来你我都没个好!”
吴监生恨恨一跺脚连声叹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忘记祖宗就是灭了叛匪又有何用?老朽虽然不才却也要上京城上书去!人家不信满朝大员都让洋人迷了心窍!”
将恨恨不平的吴监生送出军营刘师爷回到都司营帐却见四个连的队官齐聚在营帐里正听都司大人在那里嘲骂书生没一个好。
程都司见刘师爷进来问道:“怎么那个乌龟监生走了么?”
“回大人已是走了。”
“***我就寻思统带没事送这么个乌龟过来做甚!原来统带拉不下脸子不好意思赶人家走将这么个瘟生送到我这来了!”
下面自然有人替程都司说话。“大人用不着生气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程都司冷哼一声:“你们没听到那个乌龟监生说什么要将你我眉毛剔去让我等当劳什子无眉兵说是这样才能容易辨认倘若逃跑也好方便捉拿就地正法。”
一连的队官胡守备不屑地哧了一声:“标下明白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难道我们身上穿的不是号衣而是马褂不成?就凭这身号衣你走到哪里都是兵还用得着剔眉毛?”
程都司一拍大腿。“正是!不光如此这个监生还说要让兵勇饿了肚子到叛匪营帐去抢吃的说是他家猫若是喂饱了就不抓耗子娘的我们下面那些兵勇是人还是猫啊?”
“标下明白感情这狗屁监生吃饱了撑的没事也要找点事做做。”
“***我还没说完你胡大明白插什么话?”程都司说话让胡守备给打断很是不快瞪了眼胡守备。
“是是是……大人您继续说标下明白了。”胡守备略显尴尬朝后退了一小步。
这个胡守备大名胡柏辰咸丰六年加入绿营后胡柏辰因为懂得巴结上司也没打什么仗就那么顺风顺水从不入流的小兵从把总、千总升到了守备。
程都司很喜欢手下有个知冷知热之人可胡守备有一点让程都司觉得不是那么舒服就是这个胡守备总是喜欢说他明白至于真明白还是假明白这只有天晓得。明白说的多了人家送他一个外号:“胡大明白”。
虽然胡守备有这么一个缺点在需要的时候不管他是否明白总是在旁边赞同你这让程都司在属下面前很是有威望。应和多了程都司与胡守备之间换了帖官场上换帖虽不作准可总是交情显得不同泛泛了。对着胡守备程都司该骂就骂该打就打总之大家一场兄弟谁也不往心里去。
不过最近程都司风闻胡守备与王统带背地里走的很近这让程都司很不舒服。想想也是自己手下当队官只要他程都司不升官这胡大明白要升上去比登天还难想必这点胡大明白是真的明白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胡守备不就是如此一步步爬上来的?真要跟王统带套近乎想篡自己位子那也说不准。
明白这点程都司在这些日子对胡守备就不是那么客气了。这些日子程都司对洋教习与周镇台泄的不满都要被着胡守备免得让这个什么都明白的胡柏辰将自己说的那些话告之上司以换取他“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这些事不光背着胡守备洋教习要求全营会操时程都司还总是喜欢让胡守备的一连排到前面去有什么不是那洋教习先找的就是一口一个明白的胡守备反正洋教习听不懂中国话见胡守备总是唠唠叨叨说着同样的话没完没了不开心起来耳光扇过去不少。
“大人!”程都司还没说吴监生异想天开想让自己舍弃枪炮重拾弓矢他的小戈什从外面跑了进来。“大人王协台有急函送来。”
“什么急函?刚才不才送了一个活人过来现在怎么又送公函了?”程都司接过公函递给了笔帖式朝围在下面几个队官摆手道:“大伙儿先出去有什么事自然会招呼你们。”
几个队官见都司下了驱客令一拱手匆匆走了出去惟有胡守备离开大帐时朝程都司张望一眼见程都司正眼睛盯着帐帘匆忙转过头就那么急急离开。
众人离开大帐程都司伸长了脖子看着公函上面那些字他一个也不识。
“协台大人说什么?”
笔帖式看完公函将公函轻轻放在桌子上很是沉重道:“大人协台大人说叛匪以到济南府青阳寨让大人您整顿好队伍准备开拔。”
“什么?”程都司不由惊问道。
笔帖式脑门也冒出汗来。他自然明白这公函是什么意思想想程都司这第六师十二旅二十四团二营现在训练刚进行了没几天却来了这么一封公函笔帖式擦拭一把冷汗道:“协台大人的意思是不用训练了现在就要上战场去杀叛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