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分钟后,敏镇长迎接了黑夜访客。
那住宅的事为何没告诉我?
淡然的语调中有着令镇长不禁畏缩的力量。
那住宅是指?
你女儿被发现的场所。听说那是在医院的少女罗丽的家。
镇长不冷不热地说了。
以为我不觉得特别有必要所以才没说,有什么吗?
虽然还不知道有什么,但有某人在那。我想大概是在寻找什么。
是什么样的人呢?
镇长眼中好奇心闪烁生辉。
难以形容。镇民里面有像是会对那间住宅感兴趣的人吗?
不可能。那里现在应该还是被封锁着。
D问:你认为镇中有具有分子穿透能力的人吗?
镇长没回答。
罗丽奈特家在那里研究过什么?
他只是
镇长欲言又止,凝视了D,细弱叹息自唇间流泻而出。
有很长一段时间奈特家的实验是镇民关心的焦点。而实验的结果却不是。这是因为压根不晓得他们在做些什么的关系。你大概也能了解,在像这样的小镇,要埋首在不为人知的秘密工作中是不可能的,因为往往会有个人的自私自利破坏全体村民生活的情况。我也会无意中造访过那里,但佛兰滋就是那女孩的父亲只说是在做单纯的化学实验。
镇长脸上疲惫之色深浓。
D无言凝望窗外。极目远眺,褐色平原向后破碎飞逝。城镇的巡航速度似乎迅捷如故。
要是能更早一点发现的话就好了。
镇长语气沉重地继续说。
奈特夫妇是镇上有数的化学家。不论十五年前的饥荒也好、四年前的雷兽侵袭也好,能防范未然全是靠他的头脑。如果没有他,村里七成的人大概都已经死亡了。平日在镇民间也有是不是该对玩乐的态度放宽松些的看法。但是那想法是不对的。突然有一天,对了、正好是两个月前,他们要离开镇上。虽然我拼命劝阻,可是他们的决心十分坚定。到现在我也还记得那幅表情,简直就像眼里要喷出火来一样。我想,大概是他在这个镇发现的事物,对在被诅咒的下界生活十分有用吧。若是他们夫妇做到这点也不奇怪。就算是我也只能让他们下去。当然也没忘记严肃告戒他们不可能二度回来这个镇。就只有这样了。
我不认为如此。
D说了,仿佛在与风对话一般。
那住宅中有某种接近灭亡的存在。不管是谁都应当会注意到。那住宅中剩下的东西送到哪处分掉了?
没有那种事。
镇长不悦似地说。
只有奇怪的药瓶,还有二、三个像是自行组装的装置,因为太过诡异所以当场被破坏掉了,剩下的药品类和机械都移送到能加以利用的实验室或工厂了。没什么特殊的的东西。
那作业是谁负责的?
镇上的伙伴全部出动。姓名掉阅的话就能知道。
你没有参加吗?
镇长摇头。
没有,我是领导人。率先在那家钉下钉子。
D默默凝盯镇长,眼瞳极其幽暗,又无比澄莹。
请给我参加作业者的名单。我有事想问他们。
你怀疑我说谎?
镇长问,并未动怒。
任何人都会说谎
D说道。
的确如此。等会现在就进行拷贝。
由桌上的对讲机对列表电脑下达指令后,到开始印给D的答案为止只花了不到5秒。
名单上载着近二十名男子的姓名连同地址。
将纸片收入外套口袋后D无声出外。
一间令人觉得乌七抹黑老旧的房间。
在镇中,这是仅次于工厂设施,机械运转部件第二件的场所。核能能源使用过后的废弃物迅速处理,转为无害粉尘后排放至外部。
但尽管如此,房间仍旧看来总有些脏兮兮的。
黑影悄悄靠近了操纵三座核融合炉的控制面板。
这个供应一切能源的区域由三曾厚达两公尺的杜而(原文dewar,杜而容器为具有镀银双壁,壁层间为真空的绝热容器。由英国化学家杜而发明。)壁所防守,人员的出入则由电脑查核。
纵然是这样,黑影既没贴近那里的电子眼,而他的资料也未登录在记忆装置中,但他却诡异地在面板前出现了。
与黑影相称的漆黑手臂伸出,面板上严禁如此做的灯号开始闪烁。
混沌旋涡的深处开始生出红点。数个点不久后合而为一,由小点变成红块,从色块变成网luo。
深红中有父亲的脸,表情奇妙而平和。
在他周围青色光芒舞动,那看来有若雷电,又似珊瑚。
父亲的头从桌子上抬了起来。
解开了。
他说着。
解开了
不知何时父亲和母亲在荒野彷徨徘徊。
风声远远作响,野风寒冽如雾。
荒凉平原的前方只见云与天。云层涡卷,只有风吹拂而来。
然后,那风在她的周围形成人脸。
看来好象见过,又好似未曾谋面。
人脸不止一个。
还有一个是十分眼熟的脸孔,那脸的嘴唇说着:留下来!
留下来
在行经寒风冽冽的荒野的自己一行人背后,她觉得那声音响彻四方宛如不论在何处都会听见。
她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想去哪里。偶尔母亲会用像是不安的表情回望背后。
令她不安的,是浮挂天空的陌生人脸孔。人脸的眼睛不是看着父亲不是看着母亲,而是注视着自己一事,少女一清二楚。
隆隆作响后强风与沙尘扑打少女脸庞。
D人在公园,坐在长椅上凝视着眼前喷冒的喷泉水。
不知他是否有在思索什么,因为外表看来与平时一模一样故不得而知。不单是由于身为半吸血鬼的缘故,这名年轻人似乎连思考形态也异于常人。
忽然,黑影落在他的侧脸。
你就是D吗?
粗浊声音问道。
D没回答。
不论是声音主人到来也好,发出的质问也好,彷如他打从一开始便已知悉预料到。
立在长椅旁的,是名身材高大的壮汉。身高超出两公尺将近三公尺。体格看来有如在巨大岩壁中嵌埋了去皮原木而成,影子轻而易举地遮覆住D,延盖至前方数公尺处的喷泉基座。在蓝色衬衫投下的影子胸口处,喷泉正荡漾着雅致的微弱光芒。
他似乎未留意到D无视于自己的存在。
我是保安官哈顿。工作是保护镇上居民不被危险的外来者伤害。就算对方是镇长的客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要想留在这街道的话,就别到处打探多余的事,老老实实等时间过去就好。把身为保安官的我当作不存在,叫来了像你这种年轻小鬼,我根本就咽不下这口气。
哈顿右腋下抱着危险物品是将七根枪身合成一束的火箭发射器。不只是大型兽,甚至连小型大楼也能一击炸碎的战场兵器。
腰间皮带上塞着大型蛮刀。
平常人不用等到看见这武器,大概光是一看到枪械主人的体格就会大寒而栗。恐怕连问都不用问便会自行供出心中的犯罪意图。
要不要和我作个交易。
他说着。
你就什么都不做地离开这个镇。不过放心,相对地,我会告诉镇长你有认真工作。知道没!
没有回答。
只有D的头发为吹过的风所摇荡。
只见哈顿保安官的脸开始泛红,徐缓地退向后方,原本夹在腋下的发射器枪身猛然架了起来,七个发射口黑沉沉地朝向D的长椅。
别以为我还会警告你哪。
轻小的金属声乃是安全装置被打开的声音。
我只告忠一次。当作没听到或者反抗的人就会被这样处理掉。因为要是让那种家伙活着的话,街道可是会维持不下去的。
保安官脸色语气兴奋地说了。
风中混杂了寒冰声响。
你也是调查过奈特家的人之一吧。在那里有什么?
什么!?
保安官虚张声势着,并未作出任何行动。按在发射器射击钮上的指头也一动未动。
回答。
声音再度说道。
明澄双目依旧望着喷涌的白亮泉水;这是幅让人弄不清到底哪方才是询问者的奇妙光景。
两人都文风不动,然而二者间却展开了无形的凄决战斗。
保安官的食指猛然灌满力道。
发射选择装置指在〔齐射〕的位置。六万度火焰要将长椅以及坐于其上的年轻人连骨烧成灰烬只消数秒钟。
细弱的警报声摇晃了枪口。
更像是送了口气似的,保安官的长大脸孔仰望顶上,苍蓝天空的居民唯有白云。
大概有东西来了吧。幸运的家伙。下次要是在没人的地方再遇到,你遭遇的事可是会让你想马上离开这个镇的。
保安官一面望着头上一面快步离去,D对他脸看也没看。
当他总算抬起头时,是在自正上方不断逼近的振翅黑影,变得可明显看出是鸟类行影以后的事。
警报开始断断续续地间隔鸣响,宛如行将窒息者的呻吟声。
四下有数名人影又跌又滚地往住宅区方向急奔而去。
D站了起来。
这是肉食鸟的侵袭。此种凶暴鸟类原本翱翔于2000公尺以上的高空,捕食栖息于此高度的气兽或浮游生命体;一旦食物短缺,便会降近地上袭击城镇或人类。
大型的翼长有20公尺。甚至能攫走独眼巨人。更可怕的是这种鸟不单独行动,必定以数十只为集团单位进行攻击。
可能在他们饥饿的眼中,将这移动街道看成了份外庞大的猎物。
远处像是机关炮射击的声音开始响起。
朝着近逼的鸟影,火线被吸了过去。建筑的屋顶、街路,倏然覆上了黑沉影幕。
在D眼前猛烈风压压弯树木。
发出令人反胃的啼声后,翼长约五公尺的巨鸟有如要盖压到D头上似地飞了下来。
貌似短角的嘴喙中密密麻麻长着如钉尖齿,接连不停拍送旋风的双翼中央可见生有钩爪的手掌。
有若树根的三根脚爪逼了过来打算抓攫D.银光一闪尽管那不管怎么看都只绘出了一道弧线,可是巨鸟不但翅膀被自中斩开,而且喉部也溅洒鲜血。
喷涌的泉水立即被染为赤红。
D后跃闪离摔落的巨大鸟躯,但脚爪仍旧朝着他伸来。
留下一声喀的骨头断裂声后,粗大脚爪被自根部斩断。
尖声惨叫响起。
D转过身。在约五公尺的后方,从缓缓上升的羽翼下出现了一个拼命挣扎的人影。是身着长裙的年轻少女。
D奔近它正下方。
左手一挥,白光拉曳尾线射去,贯穿巨鸟喉咙。惨叫响起,白光停住了翅膀的拍动,高度顿时下降。
下一瞬间D神色动摇。
因为周围突然一暗后,不知藏在何处,翼长超过20公尺的大怪鸟,自抓着少女的巨鸟上方飞落而下,将脚爪嵌入了它的翅膀根部后开始飞升。
怪鸟振翅,强猛冲击波撞击地面,树木断折、喷泉泉水改往横流。公园附近家家户户的窗户玻璃纷纷破碎。
D以外套衣摆遮住脸部。
怪鸟掀起的暴风彷如被这动作化为虚无。理应剧烈摇晃的D那飘然凝立的姿势不变如故。
当怪鸟的翅膀再度抬起时,D用力蹬地。
他跃起了约有五公尺高。伸出的左手抓住了挂在下方的巨鸟脚踝。
要害遭受致命一击,巨鸟早已毙命。被抓走的少女也已昏迷。
以左手为支点,D如钟摆般地晃荡身体,在空中翻开外头调整风压后,D姿势美妙地跃至大怪鸟背上。
怪鸟咆哮,狞猛吼声不似鸟啼,而是肉食兽的声音。
D将反手握住的长剑高举头上。
怪鸟的羽毛一齐逆竖,羽毛抖震放射出剧烈震动波,怪鸟的背部变为半透明。
D轻一皱眉。仅有如此而已。
猛力挥下的长剑准确刺穿了怪鸟的延髓。
咆哮震撼天空。
当吼声止息时,怪鸟开始解体。可能是临终前的震动波传向了内侧,所有羽毛皆尽脱落,皮肤与肌肉如黏土般皲裂,接着怪鸟瞬间化作数个肉块四散空中。
高度是离地200公尺。D同少女一起自空中坠落。
在击退肉食鸟这件工作上街道花了两个小时。
战斗痕迹化为落下的巨鸟,以及被强风吹走的建筑物残留街上,道路上鲜血横流,拾起依旧火烫的对空炮空弹匣的少年发出痛呼。
人们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开朗。死者为零。伤者亦几乎没有。程度只有数人遭破裂的玻璃碎片浅浅割伤而已。
而且已出现了街道的粮食情况开始好转的征兆小型肉食鸟被当场放dao货车上运走;手持斧头电锯的男人们群聚于堵塞道路的巨大尸体旁。马达呼啸声与骨头断裂声交混,街道处处弥漫血腥味。翼长10公尺的巨鸟在不到30分内便被支解得面目全非。吃人得鸟对本该被吃食得人类而言乃是美味珍馐。
肉块、内脏、羽毛、骨骼被堆积在货车上运走。全会在工厂施以化学处理,然后有的会成为存粮放入仓库保管;有些流入肉铺丰盛今天的菜色。
工厂里,拥有各种技术的男人们正摩拳擦掌。骨头会做成长枪,内脏成为弓弦,骨骼分解为粉末乃至糊状送往医院。甚至尖锐的牙齿也能变作装饰品。
就连血液也会被一点一点地混入今晚的果汁和酒店的酒液中。肉食鸟的血液被深信是一种滋补剂。
在犹如找到了生存目的骚乱不已的人群中,一名妇女发现女儿消失了。看到她一面呼喊女儿名字一面在街上四处奔走的模样,人们这液才注意到这名妇人的一个女儿失踪了。
众人安慰着半疯的妇人,同时探询她女儿的下落;她女儿的友人之一说她在公园。可以充分想见她已遭巨鸟攫走了。
几个人跑到道路上,之后随即停住。
自道路另一端走来的,正是众人嫌忌的美青年。他身旁跟着个纤细身影。
妇人叫着女儿的名字跑了过去。
对相互拥抱泪流满面的母女不加一眼,D背转离去。似乎是想去某处。
撩起女儿盖覆颈部的头发,确认上面毫无伤痕时,母亲才总算溢出了安心的笑容。
好象没被怎么样啊。
一名男子说。
他是半吸血鬼。
众人异口同声地应和。
他救了我。
少女喃喃自语。
你说救了你,你遇到了什么吗?
在天上我被鸟抓走了
怎么可能!公园那边的地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少女空荡的声音说着。
我从天空往下掉。然后他救了我他救了我。
人群以双眼追寻年轻猎人。
一片骚然的街路上,已无那视线欲着落的人影存在。<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