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眼前这位少女,不管是服装也好武器也好,实在太多可以让人吐槽的地方了,应该先从哪里开始吐槽起呢?
「这位同学,已经超过放学时间很久了,请勿在校园里逗留喔。」
「轮不到你来啰峻。」
马上被反驳了。
玉藻眯起眼睛笑着,看来应该是可以正常沟通的人。她嘴里喃喃地说:「放轻松放轻松」
轻轻地摇头晃脑,是偏头痛吗?表情有点痛苦,好象在忍耐什幺,也许只是单纯的低血压而己,因为她一脸想睡的样子。玉藻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啊」了一声,重新调整好姿势。
「嗯?啊,这两把刀只是个人收藏而已不用太在意。」
「喔,这样啊」
小女生年纪轻轻就这幺会撒谎。
「那个对了,我正在找你们没错。咦?不是有三个人吗应该是三个吧?难道是我自己看不见?奇怪耶该配眼镜了」
她没问题吧?此时此地,这名少女是否正常,直接关系到我的生死,所以我是真的在担心。
不知该说她很有个性还是很颓废风,总觉得眼前的少女好象背上随时会长出翅膀的样子。
「啊那个」她又摇摇头。「算了,别管那幺多,反正先杀他个两、三刀再来想吧。」
「这位同学,你这样是不对的喔。」
可惜玉藻并没有理会年长者的亲切忠告,立刻将两把刀交叉在平坦的胸前,做出备战姿势。
「看刀||嘿嘿||」
她露出浅浅的微笑,双颊泛红,带着一股羞涩。然而在刀刃的反光下,那抹笑容只会让人感到恐怖。
双手持刀——这种装备本身并不具威胁性,因为手腕的动作跟攻击的模式都会相当受限,同时也会对防御造成阻碍。就像学习剑道的时候,除非是高手,否则不要去碰二刀流。但反过来说,若是高手——就可以将双刀运用自如。
也就是说,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外行人就是狠角色——而这所悬梁高校的学生当中,并没有所谓的外行人。
「慢着,玉藻,等一下~~~」
「求饶也没用~~嗯,因为太麻烦了。」她脚步轻盈,缓缓逼近。
「「还有,第一次见面请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否则我会把你大卸八块喔。」
大卸~~八块。
就跟,理事长一样吗?
跟理事长一样~~大卸八块?
「等一下~~~我有疑问。这是子荻的策略,是她下的指令吗?」
「才不是子荻学姊另有计谋我最怕动脑筋,所以就自己私下跑来了。」
玉藻「嘿」地一声,笑出酒窝来。女孩子有可爱的笑容是很好,不过请尽量配合团体行动。
这间学校是没有教学生要合群吗?玉藻小妹妹,多学学怎幺过团体生活吧,学校本来就是让人学习合群的场所不是吗?
「好,我要出手啰~~」
原先缓慢的移动一瞬间转变速度,朝我冲过来。左右两把刀子交叉着,对准我的颈部。
不妙,这个小女生,是认真的来真的玩真的。
我当然不是她的对手,所以立刻转身,没命地逃跑。
「啊~~不可以逃走!」
她将刀子反转握住,从后面追上来。我以为对方身材娇小,应该可以轻易地甩开~~事实证明这个想法太天真了。我的速度并不慢,但是她的脚程快得离谱,简直跟女鬼没两样。可恶,难道之前抱着小姬跑还能甩掉那两个女学生,纯粹是因为对手太弱的关系吗?所以意思就是说,现在战斗等级又提升啰?双方的距离越来越拉近,没想到这时候,玉藻竟然把左手的刀子对准我头部射过来。
「唔~~哇!」
千钧一发之际,我几乎是用滚的,惊险躲过那把飞刀。开什幺玩笑啊,那种刀子怎幺看也不是用来射飞镖的吧,居然像忍者丢暗器一样直接射过来。这个女孩子究竟哪来这幺大的力道。
话说回来,那幺纤细的手腕使用那幺组重的刀子,本来就异于常人。这问学校里,没有所谓的常理存在吗?
我整个人趴在走廊上,对地板投怀送抱,然后玉藻一屁股坐在我背上,用剩下的那把刀抵着我的喉咙。只要她轻轻一割,颈动脉就会开花了吧。
「这种时候,该怎幺说呢『将军』吗?唔,不对,你不是『王』嘛,所以应该叫做桂马急进自寻死路?」
原来我是「桂马」吗?
果然又是不上不下的角色。
「接下来我要开始问你话了最好老实回答,越诚实就可以越延长你的寿命,如果你不想活我也无所谓。」
她说话的语调非常迟缓。与其说开口讲话很累人,更像是活着本身就很累人,一副懒洋洋的态度。
「放~~轻~~松~~那个赤色征裁跟紫木学姊啊她们人在哪里?事实上,现在大家都在找她们呢。」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咦~~?不行唷,现在是我在发问耶。」玉藻鼓起脸颊。「啊~~不过算了,这回破例准许,省得啰峻。」
看来这位玉藻小妹妹很不擅长与人交谈,一旦快要发生争执,她马上就让步,不想自找麻烦。虽然对一个年轻女孩子而言,没有原则是不太好的现象,不过在这种时候却正好对我有利。
「『病蜘蛛』指的是你吗?」
「咦?什幺跟什幺啊,才不是咧。」
出乎我意料地,玉藻摇头响应。
不是她吗~~可是,如果不是她的话~~~
「你该不会还在状况外吧?对这间学校的一切都还不知情,就被赤色征裁给扯进来了吗?居然连『病蜘蛛』都不知道没有,事先~~」
她话讲到一半突然停住,似乎是累了,接着又喃喃地说:「放轻松。」然后再补完,事先打听一下吗?」这句台词。
「很抱歉,我对有危险的事情向来不愿意深入追究。」
「喔。那该我发问了你的目的,是什幺?」
我以为她会重问我一次小姬跟哀川小姐的下落,没想到居然换了一个问题。
「我的目的就是~~」
「应该不是为了救出紫木学姊吧,也不是为了协助赤色征裁吧你听好啰,我呢,还有刚才提到的荻原学姊呢,大家的行动都是有理由的喔。」
「」
「可是你呢,你有足够匹敌的理由吗?对于我们在这个校园里的行为,你有什幺干涉的理由吗?有的话请你告诉我。」
「玉藻~~~」
「只是单纯为否定而否定,用什幺脱离常轨或脱离现实当作借口,实在太卑鄙了,不要那幺轻易就否定别人啊。」她的语调不带任何情感。「难道,你们对自己既有的价值观,执着到那种地步吗?」
对我而言~~——
没有
这所学校确实很怪异,但是——我有任何反驳的理由吗?有任何否定的理由吗?
「唉呀,算了不管了,真麻烦。」
玉藻将刀锋翻转向上,重新握好。
「反正你就去死吧。」
刀刃摩擦皮肤——
死亡。
情绪异常冷静。在异常冷静的情绪中,我感到一阵失落,感到失望。没想到居然死得这幺简单,死在这种情况下还以为自己会死得更轰轰烈烈,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悲剧里被杀死,结果却只是像个无关紧要的小配角,像在地震中被大楼压扁的路人甲,死得如此草率~~
不,也许正好相反。像我这种渺小如虫蚁的存在,说不定这才是最适合的死法。我想在最后一瞬间回顾自己无聊的人生,却发现一切都烟消云散,没留下任何值得回顾的记忆~~
玖渚友。唯独玖渚友残留在记忆里。
啊啊,我好想,去见小友
想要向她,说声对不起。
「」
就在此时,走廊上响起脚步声。
由远而近的,小跑步的声音。
「~~~师父~~师父~~~!」
伴随着高分贝的呼唤。
玉藻似乎吃了一惊,迅速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紫木、学姊~~」
她手一松~~刀子掉落。
我连看都没有去看小姬在哪里,立刻用腰力跟臂力将玉藻顶开,接着又用手肘使劲朝她肚子一捶,管它什幺女孩子什幺年纪比我小,这时候可没空顾虑那幺多。
玉藻直接撞上走廊的墙壁当场失去意识。不,这样讲也不太对,这个女孩子本来就一副意识不清楚的模样,现在只能说她是陷入昏迷,静止不动。
我摸摸脖子已经流血了。
真正是,千钧一发。
「师父~~!」背后传来这句台词。「终于追上你了~~」
「小姬~~」我转过身去,这才看清楚她的身影。「你怎幺会在这里?」
「~~啊,对不起。」小姬上气不接下气地,边喘边回答「因为我实在打不开那扇门,所以才这幺慢,我是从通风口爬出来的。就是天花板上那个抽风机的地方,可以从内侧拔起来唷。呵呵呵,换成师父大概就没办法吧,小姬个子特别小,所以能从那里爬出来唷。」
又没有人问她的奋斗历程。而且天花板有抽风机吗?是因为那颗悬吊的头颅画面太过冲击,所以才没注意到吗?真令人傻眼。
「哀川小姐呢?没有跟你一起吗?」
「唔~~」小姬发出动物般的声音。「你离开以后,我马上把润小姐叫醒,可是她说『喜欢擅自行动的家伙就随他去啦』。然后都不肯动,也不帮我开门,我只好自己一个人来了啊。」
「自己一个人来~~小姬~~~」
「师父你错了。」
她斩钉截铁地说。
说完直直盯着我。
「刚才我说不过你,可是,你说的那些话,都大错特错了。什幺不想成为累赘所以不能一起行动,那只不过是懦弱的表现而已。」
「好严厉啊。不过我并不否认,胆小懦弱本来就是应该的。与其要面对未知的结果,还不如胆小一点懦弱一点,至少安全得多了。之前已经说过好几次,我的人生就是永远都在思考如何逃避,无论是逃避敌人,还是逃避同伴,对我而言都一样啊。」
说来讽刺,当时在岛上和那名恶劣的占卜师针锋相对,结果其实我才是最渴望能掌握明确未来的人。
「还能够思考『未来』的事情,就证明你游刃有余啊!」不知为何,小姬突然发起火来,大声吼我。「如果正在拼命求生的话,根本没空想那些事情!师父,恕我直言,你只是单纯的怠惰而已对不对?」
「讲得还真直接啊,小姬。」
我知道自己的语气已经开始恼羞成怒。
「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对于一个不得不怠惰的人,你又了解多少?」
「至少我知道你是一个只会找借口的戏言跟班。既然是师父,我就直说了,你只不过是害怕待在润小姐身旁而已。」小姬的口气更加挑衅,带着一点恶意的揶揄。「因为和润小姐那样『巨大』的存在站在一起,会让你觉得自己很渺小,所以你心里不舒服,只不过是这样子而已。」
「喂~~等一下,干嘛讲得那幺难听,你什幺意思啊~~」
完全被说中了,一针见血。我差点失控地一把揪住她,却在最后关头硬是忍下来,真的是硬忍下来。若不是小姬跟「那丫头」如此相像,恐怕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我了吧。
想到永不改变永不结束永不毁灭的蓝色天才。想到最接近世界解答的七愚人。想到对世俗充满轻蔑的画家。想到能够看见未来的超能力者。
以及人类最强的承包人。
「我这样有什幺不对?」
迟早会发现自己一无是处。
迟早会暴露自己的渺小。
害怕被舍弃,有什幺不对?
害怕被背叛,有什幺不对?
「信赖是很可悲的事情啊,非常非常可悲。人本来就是独自活在世界上,越是相信别人,遭到背叛的冲击就越强烈,一旦受伤一旦崩溃,就再也回复不了。」
「即使如此,一个人实在太寂寞了。」
「即使如此,也要一个人活下去。如果没办法独自一人活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如果因为寂寞而去接触人群,互相信赖的对象越多,不就表示自己越害怕寂寞吗?独自生存的人,很可怜很悲惨很辛苦很不堪很丑陋很孤单~~同时却也无比尊贵。」
就像被绞首的那个她一样。
「拿寂寞这种字眼来模糊焦点,是一种亵渎喔。」
「难道师父你不寂寞吗?」
小姬问我。
「因为你不会寂寞,所以才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吗?」
「小姬我,一直都,觉得很寂寞耶。」
啊啊~~拜托~~~
别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纯真。纯粹。纯然的。好意。善意。真心。真意的。
事到如令~~我这个人,像我这样的一个人~~
根本就不可能赎得了罪吧?
我想逃,我想逃,我想逃。
逃走,逃亡,逃避,逃跑。
没错,就像那时候一样~~
「~~相同的事情,究竟要重演几次啊。」
对于这句太过戏言的戏言~~我几乎要哑然失笑。尽管我并不知道什幺是笑。
啊原来如此。
小姬并不是像那丫头。
小姬是像,从前的她。
所以我,才会受到如此强烈的撼动。
所以这才是我,想要离开理事长办公室的理由吗?
「真是戏言。」
然而,能够不再重蹈覆辙,至少证明我还是个人吧。
「呃师父?」
「没事。我只是说我认输了。对,小姬你说的没错,眼前的情况不应该任意妄为。抱歉抱歉,这次是我错了哀川小姐还在办公室里吗?」
「啊,是、是的!」
看到我主动低头,小姬的表情像是「啪」地一亮,闪闪发光。脸上充满真心喜悦的笑容,让人忍不住疑惑的,完全无防备的笑容。真是——罪恶感这东西,明明应该早就被我舍弃了才对啊。
为什幺,还会如此地~~
为什幺还会如此地动摇,如此缺乏抵抗力?如果真的已经拒绝了一切,根本就不会有幸福的感觉才对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应该巴不得能自杀才对啊。
「啊,不过润小姐搞不好一生气就自己先回去了」
「啊有可能喔。」
「问题是,还有这个女生耶。」
一姬小心翼翼地,朝昏迷不醒的玉藻走近。
「啊,那个女孩子实在很恐怖。对了,我还没向你道谢呢,多亏你追上来,我才能趁机反击她。「不客气唷。」小姬边说边在玉藻的制服上摸来摸去。她在做什幺。不会是有特殊的癖好。
「啊,果然有无线对讲机。」
外壳跟手机类似但操作按键很少,应该是小团体使用的简易型无线电对讲机。差不多是手掌的大小,看起来很方便但是有那东西又怎幺了?
「所以啰西条学妹在昏迷以前,可能已经通知别人通知荻原学姊她们了吧。」
「那就麻烦大了」
意思就是,这里也不安全啰。话说回来,现在下楼也很危险,可能会自投罗网。糟糕,这下子反而被逼到墙角虽然还不至于死路一条,但至少也算进退维谷了吧。
小姬「嗯~~」地陷入沉思,过一会儿说「伤脑筋,只好使出杀手钢啰」,然后就打开肩膀上的小背包。
「那个背包里面,到底放了些什幺?」
「放很多很多东西,是我的悬梁高校七大道具喔。虽然并没有七样啦。」
接着她「当哪~~」一声,拿出几个像线轴的东西。比缝初机用的稍微大一点,但绝对不是钓鱼线用的,上面缠着满满的线。咦,不对那好象不是普通的线?
「那是什幺?」
「就是线啊。唔,详细地请有蚕丝跟金属线还有琴弦之类的。」她从背包里一个接一个拿出来。
「金属线有银制跟钛制两种,都已经做过强化处理了。另外还有各种纤维,像kevlar纤维啦、弹性纤维啦、碳纤维等等,各式各样的喔。」
kevlar纤维我曾经听过,印象中是用来制作防弹衣的材料。虽说同样都是kevlar经过特殊加工的强韧度,却非其它纤维能比。
「除了防弹衣以外,在太空事业跟军事产业等各方面也被广泛使用喔。」
小姬边说边打开走廊的窗户,然后又到对面打开教室的窗户,接着便开始将那些线分别缠绕在各个角落。原本卷在线轴上纹路清晰可见的,等到一根一根分开来,才发现其实很细,以目前四周昏暗的程度,如果不眯起眼睛仔细瞧,根本就看不到,彷佛一碰就断的蜘蛛丝。我伸出手想摸摸看,立刻被小姬阻止。
「不行啦,一不小心手指头就会切断耶。」
是摸的人手指会被切断吗?
「唔啊,这是钢琴线吧,虽然同样叫做线,却分成好几种对了,小姬,你这样是要做什幺?」
「我在编绳索喔。光靠窗户的外框应该没办法支撑两个人的重量,所以我正在仔细计算,看要如何把体重分散到各点。」
「慢着,你的意思是」我暂停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从这里吊钢丝空降到一楼?」
「没错没错唷。」
「开什幺玩笑。」
「没问题~~的唷!」小姬拉长三个音节,拍着胸脯保证。
「师父,你就当作被我骗一次,请放心觉悟吧!」
「现在已经是被骗了啊」
我脱口而出。
「现在就已经是被骗了啊!」
又重复一次。
早知道刚才应该先逃走的。
这是脑中直觉浮现的感想。<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