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
你的意见我赞成。
但我誓死否认你表达意见的权利。
1
我看见了这样的现实景象。
如今已没有任何人记得,连一丝浮光掠影的记忆也没留下,曾经单枪匹马为五月的京都毫不留情地带来恐惧与混乱的杀人鬼,与我面对着面。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淡然沉静地,澹然沉静地,一边凝神细听周围的黑暗,不遗漏任何风吹草动,一边进行着对话。
杀人鬼问我。
你有杀过人吗?
我回答杀人鬼。
怎么可能,我连一个人也没杀过,杀人这种事情太离谱了。我不但从来也没杀过任何一人,今后也不打算杀任何一个人。即使有过想要杀人的念头我也都忍了下来。未来就算受到什么样的刺激引发冲动,我也一定会忍耐住。
杀人鬼对于我的回答只是苦笑。
骗人。
没有骗人,我才不会骗人,没什么好骗人的。我跟你不一样,可别混为一谈。会去杀人的人,精神状态都是崩坏的,根本就是心理异常。
简直是荒谬绝伦的杰作啊。在这个世界上,在这种时代里,在这样充满了不幸和暴力和欺骗和流血和丑恶,有如垃圾场跟收容所般的世界的这种时代里还会有什么没杀过人的家伙存在吗?
我其实认为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但只有点头并不能构成对话,因此故意持相反意见对杀人鬼施以劝诫。
真是偏激的看法啊。你所说的话观念严重错误,简直不堪入耳。这个世界上有的并不只是不幸跟暴力跟欺骗跟流血跟丑恶而已,还有其他东西。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多到甚至远超乎你所说的那些。
好比说。
好比说幸福。
好比说。
好比说正义。
好比说。
好比说恋爱。
好比说。
好比说友情。
好比说。
好比说梦想。
真是杰作啊。
杀人鬼眯起如猫般的眼睛。
了不起,了不起,杰作,真是如假包换的杰作啊。简直荒谬得可笑,愚蠢无知也要有个限度。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存在,无论何时都不会存在,只不过是海市蜃楼般虚假的幻影。全部都虚假得令人反胃。幸福是不幸的伪装。正义是暴力的反面,恋爱是欺骗的副产品,友情是流血的镜面,梦想是丑恶的序章。无论命运或必然或因果或因缘或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残杀希望而编织的具有破坏性的梦话。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丝毫没有任何价值可言,活着也无可奈何,犹如镜花水月,人生只剩下绝望。蚯蚓也好蝼蚁也好苍蝇也好,全部全部都终将会死去,成为腐烂的尸体。就算活过又如何,杀人才是一切。除了杀人之外别无选择。只要眼前有人就把那人给杀掉,只要背后有人也把那人给杀掉,如果身边没人就想办法找人来杀,杀人与被杀彼此吞食。
我完全不觉得这话是认真说出口的,到了明天你肯定又会说出不一样的话来吧。也许你会变成大言不惭地将正义与秩序挂在嘴上。杀人不过是为了生活,杀人毫无意义可言,杀人是一种艺术,杀人就是整个宇宙,宛如七色彩虹般变化多端,想必又会对同样的行为赋予不同的意义。你就像是善变的化身,和我一样就像是善变的化身。然而正因如此,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你,甚至连自己说过的话也不行,你是非常自由的。
而你则是正因如此,非常地不自由。说得没错,这当然是玩笑话,就如同你的存在一样是个笑话。哎呀哎呀真要命,你根本是奇迹般地不自由啊。
杀人鬼如此对我说笑道。
不过我也不认为你说那些话是认真的。你是个大骗子,除了真话以外你什么都说。因为你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喜欢人类的那一型,也不是什么讨厌人类的那一种,你根本是憎恨着人类。
没那回事啊,我喜欢的人可多了。人类拍摄出来的电影、人类创造出来的音乐、人类描绘出来的画作、人类烹调出来的料理、人类生产出来的汽车或飞机、人类钻研出来的学问、人类编织出来的故事,任举一项都是精彩出色的成就。
你只是喜欢电影喜欢音乐喜欢绘画喜欢料理喜欢汽车跟飞机喜欢学问喜欢故事而已。而你喜欢电影跟音乐跟绘画跟料理跟汽车跟学问跟故事,正代表了你不把人类看在眼里,不把人类当一回事。代表你只把人类当成生产艺术与文化的廉价装置而已。如此看待事物的心态,是已经损坏的。
已经损坏的?
不良制品。
我觉得这样说太过火了,简直疯狂。
那你喜欢人类吗?
我喜欢人类。
杀人鬼大言不惭地说着。
我沉静地问。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杀人。
杀人鬼沉静地回答。
天晓得,我才管不了那么多。那种事情,我根本完全不去想,既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不管我要杀了谁要杀多少人,一切都与我无关。都只不过是在我身外发生的事情而已。杀人对我的内心并没有任何影响。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说喜欢人类。
杀人鬼用相同的语调回答。
我喜欢人类。我喜欢人类。我爱人类。我必须这样子持续说下去才行。无论真实情况如何,无论何者为虚假,我都必须这样子持续说下去才行。如果不这么做,我一定会开始讨厌人类吧。
开始,讨厌人类。
假如不那么做,我一定会开始憎恨人类。唯独这点,希望能避免发生。假如不从平常就努力催眠自己喜欢人类的话当真正喜欢的人出现时,我一定会不小心动手杀了对方。
你不认为自己是可以改变的吗?
你不希望自己有所改变吗?
我在这句话当中沉入睡眠,回归梦境。
然后
然后迎接八月十五日星期一,同时也是终战纪念日。
傍晚四点。
等到小姬从战场(学校)归来,坐上跟美衣子小姐借来的飞雅特500,准备出发。
「小姬,衣服不用换了没关系。」
「哦。为什么呢?」
「学生去参加面试的时候穿着制服比较能搏得好感。」
「原来如此。」
「特种营业也一样喔。」
「春日井你给我闭嘴。」
在舍弃尊称的同时,全员到齐。
我,春日井春日,紫木一姬。
「可是这么狭窄的后座我绝对不要太难坐了啦。」
「又阴始像公主一样要任性」
「没关系唷,反正小姬我身体特别娇小。」
「好那我就坐副驾驶座啰。」
全员都上了车。确认过车门已经完全关好之后,系上安全带。转动钥匙,前进出发。
目标是木贺蜂副教授的,个人研究室。
从古董公寓开车前往,车程约数小时据说是这样子,至于实际情形,因为头一次去,没真正试过也不知道。无妨,就算要花上五个小时,有这些同伴在车上,想必也不会无聊吧。
「勾起回忆了吗?」
眷日并小姐突然没头没尾地说出这句话来。算了,反正此人用这样的方式说话也不稀奇,没头没尾又没节躁本来就是此人的惯性,已经是常态了。
「什么意思?」
「上个月的事情,场面似曾相识吧?」
「飞雅特,研究所前往类似的地方。开场的的确很相似。」我谨慎地回答道:「不过,再怎么说都不可能会出现那样的剧情发展了吧。毕竟木贺峰副教授又不像卿壹郎博士,从事那种荒诞无稽的研究。」
「是『不死的研究』没错吧?已经十分乘以三的荒诞无稽啰。甚至可以说令人捧腹大笑也不为过呢。」
「但这回只是去打工而已,又不是要去救出什么人,况且成员也不一样」
当时的同行者,是玖渚友跟铃无音音。我斜眼偷瞧了下副驾驶座,以及照后镜,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春日井春日与我同一阵线。
光凭这点,已经没什么好啰唆的了。
「以这次的成员来看,应该没问题吧。」
「哦。」
「虽然名为木贺蜂副教授的研究室,但规模似乎也还不到那么夸张的程度。据说是由副教授的恩师从前经营的诊疗所改建而成所以,好像只比一般的独栋住宅稍微大一点而已。所以才不称为研究所,而称为研究室不是吗?虽然我也不太了解两者区分的标准是什么。」
「原来如此。」
眷日井小姐耸耸肩。
「说得也对,说得也对,的确即使说起来很像不过那就有如飞雅特500跟SUBARU360之间的差距」
「那根本是两回事!」我忍不住怒声发飙。「而且不准说成飞雅特五百!你这是把我当白痴耍吗?是在对我宣战吗,春日井小姐!」
「对不起。」
春日井小姐坦率地认错道歉。
我是不是有点太激动了。
「而且真要说起来,应该是有如南极与北极的差距吧」
换言之,表面上看似相仿,从远处观测并没有太大的差异,但事实上在与双方都有关联的我眼中看来,本质上完全是截然不同。
「师父」后座传来小姬的声音。「小姬有点累了,我可以躺一下休息吗?」
「嗯?喔,可以啊,睡吧睡吧。」
「好」
「真抱歉,你上学一整天已经很累了吧。」
「不会不会。小姬本来就在想差不多该去找点打工了,师父的邀约正好是及时送炭」
「是及时雨吧。」
春日井小姐比我更早一步出言吐槽。
原来她还具有这样的功能吗
而且颇为高明。
「反正到时候补习也结束了,刚好可以消毒时间。」
「对啊对啊,你说得对。」
春日井小姐若无其事地点头。
喂,小姐,这句你也应该吐槽一下吧。
是觉得太恐怖了吗?
「请放心。不管在那边发生什么事情,小姬都会守护师父的身体的。」小姬说着便闭上眼睛。「晚安。」
然后砰咚一声,直接倒向身旁的空位躺平。这样制服不是会弄皱吗,我心里略微挂虑却没有说出口,嗯,连这点琐事都叮咛未免有些保护过度了吧。
「真是个好女孩啊。」
春日井小姐半揶揄半风凉地说道。
「呃,对啊。」
「真是个好女孩啊,为什么一姬小妹妹会是这样的好女孩呢~~」春日井小姐继续讲。「其中究竟有什么原因理由呢~~」
「」她到底想说什么?此人左一句为什么右一句为什么,也是个相当喜欢玩弦外之音的人。「那个我正在开车,可不可以麻烦你尽量少跟我说话?」
「所谓好人『善良』的人类,通常大多数都是蓄意的『善良』,大多数都是勉强自己去做一个好人喔。」完全把我的话常成耳边风,春曰井小姐又继续讲下去。「至于所谓天生的好人大部分都只是纯然的邪恶而已。就好比上个月出场的玖渚友跟兔吊木垓辅那样。」
「饶了我吧,拜托别再提兔吊木先生的事情了」我欲哭无泪地说:「关于那个人的事情,真的快要成为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了。到现在都还偶尔会梦见有时想起来都还觉得难以置信,玖渚居然曾经统率过八个那样的家伙。」
「统率啊。」
「?怎么了哪?」
「统率是一个好字眼。也许是最好的字眼。而好字眼是不会凋零的。」
「所以呢,那又怎样了?」
「没事。」春日并小姐只简短回应,便跟着闭上眼睛。「我也要休息了。」
「是吗。」
你的脑温是四十一度吗?
干嘛要那样故作神秘,一副别有深意的模样啊。
副驾驶有有人在睡觉,实在很难打起精神开车,不过话说回来,总比有人在旁边一直讲废话扰乱注意力来得好吧。
「有事情我会叫醒你的。」
「不准叫醒我。」
她下达命令。
「本小姐春日井春日入睡时一但被吵醒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什么叫后果不堪设想」
「好困好困。」
说睡就睡了。
其实也用不着讲得那么夸张就算她没在睡觉我也没那种本事叫得动她啊。
我集中精神开车。油量十分充足。大概美衣子小姐今天先帮我加好油了吧。真的是,一直在承受她诸多照顾。
『伊字诀』在把飞雅特钥匙交给我的时候.美衣子小姐说:『不知为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哪。』
『不好的预感?』
『唔虽然大部分事情不用我担心,你应该也没问题啦。』美衣子小姐说道:『话虽如此不过,还是尽量小心为上。』
『是』
『话说回来,「不死的研究」还真不赖呢。』美衣子小姐只牵动嘴角微微一笑。『以剑术而旨,意思就等于「让自己变强」道理非常简单。』
『你确定吗,那根本是两回事吧。』
『想要活命什么是必须的?』
『啥?』
『想要活命什么是必须的?』
『呃这个嘛?』
『想要活命,首先就必须要保住性命才行。』美衣子小姐仿佛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基于这个理由,你一定要努力保住性命。』
『是』
『保住性命,平安归来。』
当时我虽然点头回应,却并非因为明白美衣子小姐话中的含意才点头,其实只不过是,下意识地点头而已。论起下意识点头回应这件事,大概很少有人能够比得过我吧。
顺带一提,直到八月十五日的现在,美衣子小姐仍未找到工作,至于挂轴方面,据说几乎已经放弃了。美衣子小姐一旦放弃,我的计划也不得不随之更动,必须设法应变才行该如何是好呢。
沿着今出川通向东直驶,来到与鸭川交会的路口,再左转往北,接下来要朝着北方直走一段路。
春日井小姐和小姬都已经睡得很熟了。
完全,毫无防备。
我绝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睡相,即使对方是认识的人,也禽觉得很难接受。所以从春日井小姐赖在我房里白吃白住开始,到目前为止大约整整三个星期的时间,我始终都过着睡眠不足的日子。
虽然睡眠不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这两人而言,根本不会有那种问题是吗?
实际上,我常常会觉得。
自己在许多方面都想得太多了,有时是自我意识过剩,有时是偏报症状,如果能够放轻松一点想开一点,也许就能过得比较无忧无虑吧。
正所谓,不要选择朋友,要选择敌人。
嗯,这种话说得出口,也算妙极。
或者该称之为,奇妙吗?
然而,若因此就对每个遇见的对象都放心信任,总有一天绝对会遭人趁虚而入。假如世界上真的都只有好人的话,一开始就不需要烦恼那么多了。
我也就不会,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像我这样的存在,并不算存在着。
啊啊,还是说。
总有一天绝对会发生。
倘若这就是命运就是必然就是因果就是因缘的话。
这便注定是绝绝对对,无可避免的事情了吗
「纯属戏言吧。」
即使说出熟悉的台词,也感觉没有自信。
这才叫,名符其实的戏言。
2
抵达木贺蜂副教授事前告诉我的地点,正好是一个小时后。下午五点,以飞雅特的马力来衡量算相当优秀的纪录了。傍晚五点,天空还很明亮,从现在开始到适性测验结束,不知道几点才可以打道回府呢,我内心暗付着。小姬明天也要补习,如果拖太晚就伤脑筋了。
西东诊疗所。
一块小小的招牌,出现在正前方。木贺蜂副教授告诉我,只要认这块招牌就可以找到正确位置。不过这块招牌似乎非常老旧,已经连文字都辨识困虽,濒临毁坏的状态。大概,应该说确实,是过去经营诊疗所的时代所留下的纪念吧。所谓「纪念」,便是无论以何种形式留下,都会强迫刺激别人内心怀念的感触,所以我并不怎么喜欢。走近门口一看,几个小得可怜的字体「高都大学研究中心」,非常欠缺具体感的内容,印在望胶片上。贴在信箱,散发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廉价感。也可以说是,很随便的感觉,这样子应该会有人误以为是医院而走错地方吧。
话虽如此,从门口望进去,建筑物本身却是相当地豪华气派,两层楼的建筑,看上去就像面积稍大的独栋宅邸,并非水泥构造而是木造房屋。印象中木副教授当时用了「改建」这个字眼,不过看样子纯粹只是保存状态良好而已。真正整修过的,恐怕只有内部装潢吧。
车子通过大门,前往停车场。
记得好像说过是在右边因为我是左右开弓,所以其实常常会分不清楚左右方向。对于日常生活鲜少有机会区分左右的人而言,这是无法避免的缺点之一。不知道左撇子的人又是如何呢?
停车场并不算大,差不多停个四、五台汽车就会客满的空间。而在这并不算大的空间里,已经停着一台重型机车KATANA跟一辆Z跑车。有访客其中一台应该是木贺蜂副教授自己的车子没错吧。但即使如此,另一台车又是谁的呢?无论KATANA也好Z跑车也好,都算相当罕见的车种。
算了,与我无关吧。
我倒车将飞雅特停妥。
春日井小姐和小姬,都尚在沉睡状态。
「」
犹豫片刻,最后决定按下喇叭。
两个人同时跳了起来。
「师父」
一个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
「紫之镜紫之镜紫之镜紫之镜」
(注22:日本流行的都市传说,若将「紫之镜」三字牢记不忘,到二十岁即会发生不幸甚至暴毙惨死,又据说如果连同「白水晶」三字也记住便可平安无事。)
一个对我念出咒语。
呃,这样真的会招来厄运吗?
虽然,我的确是明年就满二十崴了。
「到达目的地啰,背包拿着赶快下车。」
「是是是」「唔」
将车门锁好,三人走向正面玄关处。春日井小姐看着眼前的建筑,小姬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而我则随行在后。
玄关出入口,是一扇横向开启的拉门。
斗边有对讲机,我伸手按下。
隔了一会。
「哪位?」
扩音器传出人声。
是木贺峰副教授的声音。
「是我。」
「哪位?」
「呃那个,我依约前来了。」
「啊啊你差不多会在这时候来访,这件事我早已预料到了。」
「」
刚才明明就压根不知道我是谁。
显然你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吧。
「好的,请稍等一下。」
喀擦一声,对讲机切断了。
随之而来,是无意义的寂静。
「虽然无关紧要不过还真是类比时代(analog)的建筑啊。」春日井小姐站在我身后说道:「一点也不数位化(digital)。不管怎么说就算多花点钱在环境跟设备上也不为过嘛」
「省省吧,劝你最好别拿卿壹郎博士的研究设施来做比较。」我回头看向春日井小姐。「毕竟又不是每个研究单位,背后都有玖渚机构往当靠山。」
「我不是指那种意思啦,只是觉得这里好像怪怪的。」
「怪怪的?」
「一姬小妹妹不觉得吗?」
春日井小姐转而问小姬,小姬似乎愣了下,「唔」地作势思考,沉吟片刻后说:
「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耶。」
「是吗?」
「虽然因为师父的关系,我本来还以为可能又会被卷进奇怪的事件当中,不过好像白担心一场了,看样子并没有任何陷阱。」
「陷阱」
原来刚才,小姬一直在确认这些事吗?
我以为她只是随处乱瞧东张西望而已。
看样子,过去的习惯还没彻底摆脱掉。
「毕竟我这次的任务是担任师父的贴身保镳嘛。」
「不用那么认真也没关系啦」
由于哀川小姐直接指名,所以她特别尽忠职守,这点我了解不过哀川小姐所谓「不好的预感」,究竟会是什么呢?而且还不约而同地,跟美衣子小姐用了一样的字眼
木贺蜂约。
听见这名字,哀川小姐有所反应。
那名狐面男子,也同样有所反应。
「」
原来如此
关于这点,也应该要小心提防吗?
如果「有缘的话」。
意指如果无缘的话,事情仅此而已。
但是,事情有可能,仅此而已吗
这样的剧情,有可能出现在我的人生当中吗?
这样的故事,有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吗?
我不知道。
就连自己该不该知道,我也不知道道。
无法揣测。
就迎自己是否遭算计,也无法揣测。
喀拉喀拉喀拉
木门朝横向被拉开了。
原以为眼前出现的会是木贺峰副教授,结果
门后出现的是,一名年轻女子。
约莫高中生的年纪吧。
黑色直长发,穿着西式制服,搭配水蓝色领带,是哪间高中的校服吗我不知道。眼角略为下垂的三白眼,以那样的年纪实为罕见,容貌与其说可爱不如说是美丽,与其称之为美少女不如称之为美人,如此形容似乎比较贴切。
「欢迎你们。」
年轻女子开口说道。
仿佛气体挥发殆尽的碳酸水,慵懒乏味的语调。
「等候各位多时了,请进。」
「啊,是。」
不知不觉,被对方的气势镇住。
她一个人自顾自地回身往屋里走,我连忙跟上去。春日井小姐和小姬也一同进到玄关,将鞋子脱下。年轻女王拿出三双拖鞋,「这边请。」催促着我们的脚步。
在走廊上前进一小段来到某处,年轻女子将纸门拉开,等我们三人进入后,年轻女子又将纸门阴上。纸门内是铺设榻榻米的和室。我想起昨天去过的高级料亭,当然,眼前这间规模小了许多,没什么装饰感觉很朴素,有股旧时代的感觉。年轻女子动作俐落地准备好三人份的坐垫。
「我去端茶过来,请随便坐。」
她只留下这句话,便又打开那扇纸门出去走廊,接着纸门被无声无息地关上了。我们依言放下行李,各自坐到垫子上。
「那女孩是谁?」
春日井小姐问我。
「呃,我也不知道。」
以那女孩的年纪,绝对不可能是研究生吧难道,高都大学有跳级制度吗?毕竟也是有像心视老师那样的例子慢着慢着,她明明就清清楚楚大方地着制服不是吗。
「大概是,木贺峰副教授的,女儿吧。」
「她有小孩吗?」
「不知道耶」
话说回来,木贺峰副教授看起来也不像有那个年纪的孩子但又不觉得是妹妹,因为两人根本长得完全不像。我想问问看小姬的意见,结果转头一看,发现小姬正因为无法顺利维持跪坐的姿势而陷入苦战。算了,她这么努力已经精神可嘉了。「小姬,脚随便放没关系。」我决定解救她。
年轻女子很快就回来了。
原本以为她会端出日式茶杯跟绿茶,结果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布满木纹的矮桌上摆出高级英式茶杯,里面注入了香气浓郁的红茶。
「老师目前正在接待别位客人,不好意思,请你们先在这里稍等几分钟。」
「啊,没关系。」
别位客人?
是停车场里,那台KATANA或Z跑车,其中之一的车主吗?
原来如此,了解了。
「我叫圆朽叶。」
年轻女子报上姓名,点头致意。
「算是,住在这里的房客吧。」
「你住在这里面吗?」
春日井小姐回问她。
「是因为老师除了研究时间以外,平常都不在这里。」年轻女子朽叶回答道。
「嗯该怎么说呢,有点类似管理员的身分吧,房子如果没有人居住,会很容易损坏的。」
所谓老师,指的是木贸峰副教授吗?
「请问你和木贺蜂副教授的关系是」
「你们三位」
圆朽叶几乎是强行忽视我的疑问,开口对我们说:
「知道这里是仿什么的地方吗?」
「?」
「知道这里都在做些什么吗?」
「呃」
「听说是『不死的研究』。」春日井小姐答道。不知为何,此人面对比自己年轻的女孩子,态度却显得谨慎有礼。「我是动物学生物学者,因为觉得有趣而被吸引来的。」
「哦生物学者是吗?」朽叶仿佛在观察什么似地,视线依序移过春日井小姐、小姬,然后是我。「再加上大学生,还有高中女生吗真是奇怪的组合啊。大学生吗算了,怎样都无所谓。」
朽叶说着,便伸出手指卷玩自己的长发。实在没什么礼貌,不太端庄的举动。那态度简直就像,已经对我们三个失去兴趣般。
「可以请问一下吗?」
春日井小姐朝她开口。
语气依然谨慎有礼。
「请说。」朽叶轻轻颔首。
「你有往上学吗?」
「这问题可真够拐弯抹角的,不是吗?」
朽叶相当挑衅地,笑出声音来。
如果是对我或对小姬也就罢了,面对身为长辈的春日井小姐,那种态度感觉非常失礼。并非所谓少女特有的傲慢,而是某种该说性格偏差或者老成世故,宛如整个世界都不放在眼里般地轻蔑,这就是圆朽叶的态度。
「你脸上写着其实是想问别的问题呢。不过要我来说的话,根本怎样都无所谓我没有上学。因为没有上学的必要。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是。」舂日井小姐面对朽叶那种语气依然态度不变,只对她的回答轻轻颔首。「谢谢答覆。」
「春日井小姐?」我以不让圆朽叶听见的音量,低声询问春日井小姐。「怎么了吗?从刚才开始,你好像就不太对劲。」
「是觉得有点怪。」春日井小姐暧味地说:「是有点怪啊。」
「咦?」
「虽然不清楚哪里怪但就是觉得有点怪啊。」
「当着面公然说悄悄话真是令人非常不舒服呢。」
朽叶用丝毫不留情面的口吻说:
「可以请两位到其他地方去讲哪?」
「抱歉。」我客套地赔罪。「如果害你心里不舒服的话,我道歉。」
「就是你」
「咦?」
「就是你,引起了老师的兴趣啊。」朽叶看向我的眼神,仿佛在责怪着我什么,一点也不客气。「其他两人只是附带的吗果然很像老师的作风。是为了顾及匹俗的眼光吧。喂,我说你」
「什么事?」
「我很清楚你的眼神。那是一种,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眼神喔。很讨厌的眼神。真的是,很讨厌的眼神。」朽叶有如嘲弄般微笑着说:「从一开始就不把别人的事情列入考量,只当作风景的一部分去看待的眼神。与其说风景不如说是背景吧。你根本不认同他人的意志。」
「慢着」
不管怎么说,才初次见面,没道理要让一个年纪比自己轻的女孩子说得如此过分。若不是春日井小姐和小姬在场,我肯定已经说出攻击性的言词了吧。
「对你而言,其他人都是可以替代的存在,一切都是一切的替代品。就好比旁边那两位即使被别的角色所取代,你也觉得无所谓。我说的没错吧?」
「真是妄下断语啊我可没有用游戏编辑模式(EditMode)在看待别人喔。」
「你真的很像呢。」朽叶嘲弄的口吻说道:「原来如此。所以所以才会引起老师的兴趣吗。只不过,即使说相像也属于非常极端的形态啊。究极的曲解,甚为牵强附会,可以称之为扭曲了吧。」
「那个,我说小姐,你讲话这么不客气,态度未免也太嚣张了点」
「安静。」
朽叶严肃地制止我的发言。
居然,遭到制止。
「老师快要来了。」
「咦?」
圆朽药才刚说完,纸门就真的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