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凝结在不经意停下的一页当中.
彷佛穿透双眼。直接浮现在脑海中的文字。
明明不是手稿而是印刷字体,却产生不可思议的感受。
一种。悸动。
在陈旧记忆中所见。
是泛黄的铁锈色。
只能,等待着早晨到来。
一如往常的风景。
只能,等待着时间流逝.
其实真的。渴望能超脱这个世界。
为了前往不存在于这世界的某处。
为了到达不同于这世界的某处。
唯有。沉睡。
:」
这首诗简直就是在讲自己。叶山诚相当震撼。
而且.还有超越文字表现的东西,确实存在着。
就在一个又一个文字上,就在字里行间,确实存在着。
各式各样的能量,力量。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十色突然开口说。
「这本是以死亡为主题的书,包括有自杀倾向的人,或已经自杀的人,他们周
遭亲人写下的东西」
「咦?」
诚错愕地抬起头来。
仿佛领悟到力量的起源。
那正是「生命」本身。
封面绘图洋溢的生命力。
散发光芒的蓝色天空.
是对「死亡」的渴望。
是对「死亡」的沉痛。
然而,当中却又处处存在着
生命.生生不息.
「写下这些文字的人,都在想些什么呢」十色这么说。
从她这句台词中,感受到潜藏的意识。
一种.向往。
「自杀的人在死亡的瞬间,脑中都在想些什么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死亡是怎样的一回事呢?」
不知道」
在回应的同时,他产生与今天早上相同的晕眩感.
十色的表情越来越奇特。
向往。
幢憬的方向!|
「我」
「死掉的人在想什么,谁会知道啊。」他打断十色的话。
拼命克制激动的语气。
「尤其是那些自己去寻死的混蛋家伙」
愤怒的情绪和反胃的感觉一起涌上来。
「死了就玩完了吧?就什么都结束了吧?想说话也没办法说想表达的事情也没
办法表达所以被遗留下来的人才会写出如此沉痛的诗句不是吗?」
「诚」
「我才下认为自己的生命只为自己存在着绝对不是只属于自己。我的生命是为
某个人而存在的,不能擅自作主,绝对不行!」
他奔出教室。
已经无法克制呕吐感。
跟前来开班会的导师擦身而过,仍不顾一切地冲进厕所里。
「呕恩咳咳咳!」
今天早上什么也没吃就出门了,现在逆流出来的只有胃液。
酸涩的感觉跟刺鼻的气味让身体更不舒服。
如果能就这样把一切全都给吐出来就奸了。
一切的一切.
全部,都吐出来就好了。
连同那段记忆
砰地一声.有人倒下了。
沾满深红色鲜血的女人,低头俯视逐渐失去生命的肉块。
颤抖的双手已经僵硬,放不开紧握的利刃。
妈妈」
听见呼唤自己的微弱声音,女人回过头去。
看到无助的男孩正站在眼前.
全身上下布满了被揍的痕迹,青一块紫一块地。
脸上带着新添的.沭目惊心的伤口。
手中握着刀的女人,上前抱住那名男孩。
「已经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女人像念咒语似地。不停喃喃重复着。
深红色染到小孩的衣服上。
抚摸脸颊的红色手掌,以及男孩伤口流出的,同样颜色的鲜血。
混合在一起的。深红。
混合在一起,都是血。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不乖,我是坏孩子。」男孩这么说。
「你在胡说什么.你才不是坏孩子,绝对不是!」
女人的声音突然歇斯底里。
回响着。
回音.
耳鸣。
很痛。
男孩的视线越过紧抱着他的女子肩膀,望向地上红色的积水。
迅速扩散的积水。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对不起.都是我不乖。
嘴唇动着。声音却出不来。
好奇怪。
啊,这一定,全部都是梦吧.
因为,黑影把爸爸带走了啊。
带到天上去了。
拜托,不要带他走。
不乖的人是我。
都是我太坏了。
所以,才会一直被爸爸骂。
爸爸只是教训我这个坏孩子而已。
不要带他走。
都是我不乖。」
张开双眼的同时,剧烈的头痛来袭。
「诚同学」
身旁传来她的声音。
「你还好吗?」
十色一脸担忧地凝视着他。
啊,原来如此。
刚才他睡着了。他没有回教室去。而是直接到保健室躺着睡了一觉。剧烈头痛加上
全芽不舒眼,以致于他完全没发现自己眼角是湿的。
「现在几点了?」
他缓缓坐起来。
「已经午休时间了,我来过好几次,可是你一直在睡」
樋浦十色听导师说叶山诚人在保健室里,就每节下课都过来探望。
这样啊那保健室的医生呢?」
「医生去办公室了,他叫我留下来看着你。」
这样啊」
「嗯」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时间彷佛静止。白色的房间宛如一个空白的世界.
突然
远处隐约传来了一道铃声.
虽然下明所以,却有种下得不说的感觉。
必须姻一诚相对的感觉。
坦承什么?
那个伤痕
红色的伤痕
如果对象是她,就说得出口。
我父亲会死都是我造成的一
?」
十色没有发言,把疑问吞进肚子里.
不曾说出口的事情,说不出口的事情,无法割舍的记忆,此刻,诚准备把一切都说
出来。也许是大量服用药物,或是持续不断的恶梦,让心灵变脆弱了。
然而他希望眼前的她。希望十色能够,成为让自己敞开心胸的人。
「我爸跟我妈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怀了我大哥,不顾周遭亲友的反对私奔同居。爸爸
是个认真的人,一开始上班眼里就只剩下工作过没多久我出生了,据说从那时候开
始。爸爸就变了一个人」
在他出生之后没多久。父亲就职的公司便遇上财务危机。
即使拼命地工作,公司依然经营不善。无法回到原本的状态。虽然是间小公司.父
亲却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在艰苦的处境下。精神越来越恶化。
开始对年幼的诚施暴。
而一方面母亲则是对他漠不关心,注意力只放在哥哥贵树身上。相对于麻烦的弟
弟,贵树特别优秀,让母亲引以为傲。
就算他向母亲求助,母亲也因为畏惧父亲而不肯伸出援手,甚至更加疏远他。
纵使日子过得如此悲惨。他却从未憎恨过父亲。
一定是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是一个坏孩子。父亲才会对他生气。所以自己一定要更
乖更听话才行。
心里这么想着,于是拼命努力做个好孩子,然而父亲的暴力并未停歇.
没有理由的暴力持续着,
用拳头殴打,用脚踹,原本是亲于玩具的球棒,被拿来揍小孩。
一再地.一再地,一再地
终于,有人对他伸出援手了。
是贵树.
结果,连挺身保护他的贵树也一起遭受父亲的暴力相向.
于是,从那时起,他再也不向任何人求助了.
连一声也不吭地,默默忍受暴行。
只是用哭到红肿的双眼继续凝视着父亲。
只是祈求能被爱。
被父亲所爱,以及,被母亲所爱.
「可是这个愿望我不该奢求的
话尾梗住了。
颤抖的声音。
记忆中幼小的自己。
存在于过去的现实
「妈妈她妈妈杀了爸爸
而且,事情就发生在幼小的诚眼前,就这么发生了。
父亲越演越烈的暴行。
虐待。
甚至拿出刀子.朝他挥过来。
刀刃划伤诚的身体.脸颊上一道红色伤口,流出鲜血。
就在此时,母亲站出来保护他。
与父亲扭打。抢过刀子,深深刺进腰部里。
并非意外。母亲真的杀了父亲.
为了救自己的儿子。
她不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因为太害怕,害怕自己跟贵树也会遭到施暴。
孩子的性命危在旦夕,内心的恐惧不断挣扎。
全部转化成杀意。
双手染红,母亲用沾满父亲鲜血的双手,紧紧拥抱他。
对下起,已经没事了。母亲用力安抚着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温暖,是如此
喜悦,如此悲伤。
就在这时候
倒在血泊中的父亲,被一道黑影覆盖。
黑影挥舞着巨大的镰刀,将父亲的灵魂从**带出来,带到天上。
他恳求对方不要把父亲带走,但黑影只是摇头,没有任何回应.
从此以后。诚就看得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他一直希望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结果却连下想看的东西也看到了.而且还伴
随着剧烈的头痛。
爸爸死了,妈妈又被警察带走大哥跟我被亲戚收留,但没人会欢迎私奔
者生的小孩,更何况还是杀人犯的儿子我们很快就被送到育幼院去了」
之后没多久,母亲就死了。
在看守所里,趁管理人不注意时,短短的空挡时间
母亲她.上吊自杀了。
在他心中始终认为这是一场梦,每天都在沉睡中等待清晨到来.即使早晨来临,也
不过是又一个今天。永不消失的真实,不停地折磨着他。
叶山诚坚信,因为自己是个坏孩子,才会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贵树就看不到。
然而贵树跟育幼院里的大人们都认为那是一种无法医治的心病,大家都把他当做普
通的孩子,温柔地支持着他。
后来.他开始去看医生,虽然需要吃药。仍努力振作起来。失去双亲,才讽刺地得
到许多爱心关怀。但伤口还在,只是隐藏着。
表现出开朗的一面,若无其事地笑着。
每天早上.从永下结束的恶梦中挣扎醒来。
勉强撑起身体,再度隐藏伤口,展露笑容。
「有时候我几乎要忘了怎么笑却还是笑着应该一直都把伤口掩饰得非常好
吧。虽然非常努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再也妩法隐
藏其实真的很辛苦,很难过。很寂寞,而且觉得很想哭一
诚坐在病床上,双手抱着膝盖,洁白的床单被扯出皱褶。紧紧环住颤抖的身躯,将
泪水滚落的脸庞埋入膝盖中。
这时候,十色对他伸出双手。
「没关系,你不用再隐藏了伤口一定会有愈合的一天所以不要隐藏重要的
伤痕,有我在你身边」
她轻轻地,温柔地拥抱住他。
渴望已久的温暖。
就像当时母亲的温暖。
「不要紧的其实我也」
十色正要对他说什么,可惜就在下一瞬间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校医回来了,立刻注意到诚缩着身体的模样。
「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十色一语双关地随口回应。
而她温柔的手.始终不停轻抚着他的背。
现在,他只想要多感受一点温暖。
此刻的他,尚未察觉到更重大的事情。
诚决定早退。
虽然身体舒眼多了,头痛却还持续着。
当十色跟其他同学都还在教室里追逐黑板上的字迹时,他一个人独自走在回家的路
上,有种奇特的感觉.
「对了今天本来打算去给医生看看的下午的门诊时间还没到先回园里
一趟吧」
平常定期看诊的医院,就在他小学到中学期间所住的育幼院附近。下午的门诊时间
开始以前,他想先休息一下。于是转个弯朝车站走去。
钤。
转过街角,旁边突然出现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
一名少女静静地站在空地上。
穿红色鞋子的白色少女。
是百百.
那个画面,让人联想到草原上从天而降的天使。
仿佛要彻底颠覆梦幻般的形象,百百纤细的手中拿着比自己还高的巨大镰刀。
光凭这一点,就使他意识到这名少女是死神。
跟当时的那道黑影手中拿着同样的东西。
他忍耐着头痛,朝百百走近。
「夺取性命的工作真是辛苦啊。」诚开玩笑地说出这句嘲讽的话来.
轻率的,带着恶趣味的玩笑话。
百百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然后,脚踝处传来刺痛的感觉。
「好痛,」
「哼!」
刚才完全没发现丹尼尔就在他脚边.此刻正狠狠咬住他的脚.
「你这笨蛋人类,百百可不是因为喜欢才做这种工作的耶.她是有想要寻找的东
西.所以对人类,人类的事情才呜哇啊啊啊;:.呜;
说到最后开始嚎啕大哭.根本听不懂它在说些什么。
丹尼尔流出乒乓球般大颗的眼泪。
「丹尼尔,好了啦。
百百说着,将它抱起来。
「可是,这家伙这家伙,根本什么都不懂嘛呜呜呜;」
「好啦好啦,你不要哭嘛。」
她温柔地安抚丹尼尔.
「对不起」
诚坦率地道歉。
从丹尼尔火大的模样看来,自己应该是说了非常过分的话吧。
「我才不原谅你咧,可恶~~!」
丹尼尔不接受道歉,竖起尾巴强烈kang议。
「丹尼尔,你不要闹了拉。」
「真的很抱歉.」诚再次愧疚地低头赔罪。
「没关系。也没什么好不原谅的啊。」
百百稚气的声音用成熟的语调说。
「不好意思」
抬起头来,看到百百正轻拍着啜泣的丹尼尔,跟它说乖不要哭了。
与最初相遇时冷淡的印象截然不同,充满温柔的表情。
诚曾经形容百百是「另类」,这个说法并没有错。
父亲死去时,他看见的那道黑影,那名死神,感觉更加冰冷,更加恐怖。
而百百从一开始就不曾让他有过那样的感觉。
此刻他甚至认为,百百其实是勉强自己装出冷淡的外表.
「刚才它说,你有想要寻找的东西」诚随口问道。
「难道你没有吗?你没有想寻找的东西吗?」
没想到百百反过来问他。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你不这么认为吗?」
「这个恩」
「你下想去寻找吗?」
「咦?」
「你不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吗?为什么会没看到呢?你不想找到自己身边最
重要的东西吗?你应该可以看到的啊。」
「什什么意思?」
「遗不懂吗?你为什么会开始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让你看见的理由原因是什
么?你没有好好想过吗?」
「我不知道」
「是吗那你是绝对找不到的.明明就在身边,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你找不到
就会再度失去。」
少女和黑猫,在白色光晕中消失.留下虚幻的残影.
「啊,是阿诚耶.怎么啦,脸色那么难看?」
剃平头的男孩眼尖地看到叶山诚,马上跑过来打招呼。
「我脸色哪有难看啊!好久没碰面了,应该高兴都来不及吧,阿伸。」
诚转眼问就被园里的孩子们包围。
所有的孩子,都是因故离开双亲,来到这里生活。
其中阿伸俨然是孩子王。其实当诚还住在这里的时候。阿伸曾经因为离开亲人而陷
入寂寞的情绪中,整天郁郁寡欢。
然而在园里所有人的陪伴下,也逐渐开朗了起来。
「嘿,阿诚。不要无精打采地,一起来玩嘛。」
阿伸对他说。
自己的脸色真有那么差吗?
头痛确实还没好,再加上刚才那名少女死神百百所说的话。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啊,对不起。阿伸,其实我今天头有点痛,想在去医院以前到这里休息一下
的。」
「什么嘛,真没意思。好吧那就算啦啊,对了,阿诚,一起吃晚饭吧,今天是
你最喜欢的。园长特制『咖哩饭唷。」阿伸兴奋地说.
「真的吗,」
诚忍不住也跟着兴奋起来。
他去医院看完诊。因为一个女孩子的存在,让他觉得自己可以继续往前走,过去不
曾说出口的话也终于说出来了。
而且还有美味的咖哩饭在等着他呢。
头痛稍微减轻.他打电话告诉大哥『今天要在园里吃晚餐』。
这么一说才想起来,自从那天决定要吃咖哩饭以后,已经过了好几天,居然都还没
吃到咖哩。
如此炎热的天气,园长还会想到要做咖哩饭,真是感激不尽。
想到这里,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已经是日落时分,她急忙回到家里.
今天爸爸比较早下班,会早点回家。
必须动作快一点,把晚餐给准备好。
她走到家门口,发现里面没有灯光。
「咦?还没到家吗?」
手握住门把,却发现没有上镇。
?」
她觉得很可疑,慢慢打开门,窥视屋里的情况。
址.
有东西发出声音。
从客厅的方向传来.
爸爸你回来了吗?」
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她走进屋子里。
战战兢兢地走到客厅,看见一个人影。
「啊爸爸爸?」
窗帘拉开的客厅被夕阳照耀着,燃烧红色的光芒.
一个人正瘫坐在地板上。
「爸?」
对方没有回应她的呼唤。但看起来应该是她父亲没错。
然而父亲手中的东西,却令她全身一僵,心凉了半截。
「爸,」
喊出近乎哀嚎的声音,她走到父亲身旁。
浓烈的酒精味充斥着整问屋子。
「爸,你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喝了吗?」
她用力摇晃父亲的肩膀。
可惜却没有任何反应。
然后她发现更惊人的事实。
除了父亲手中的以外,还有其他大量的酒瓶跟空罐散落在地板上。
糟糕了.她心里想。
今天喝得比以往更多。
这下子不知道父亲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爸爸,一
她拼命呼唤着,父亲终于有了反应。
但是
:.你究竟跑去哪里了啊」
没有焦点的眼神,空洞的声音。
「爸?
「我好寂寞,你居然就这样定了;:到底跑去哪里了呢?一
「你在说什么啊,爸?」
「不要再离开我了,哪里也不准去。留在我身边吧永远在一起:永远」
难道
她直觉想到.父亲已经精神错乱,把她当成离家出走的母亲了。
「爸!是我啊!我是十色啊!」
「回来吧,哪里也别去了。一
不行。
已经完全意识不清了。
眼神涣散,语无伦次。
她立刻想到要叫救护车,转头伸出手瓜准备拿起电话拨号。
结果
「哇啊啊啊啊:」
父亲突然发出怒吼声,紧接苫她感觉到后颈一阵剧痛。
砰!她倒在地板卜。
一边忍着痛,.边抬起头看,她看见失去理智的父亲.举超手巾的酒瓶,正准备再
度攻击她。
救命,.
救命!
救命啊诚!
铃.
「阿诚你太多了吧?!」
发晚餐的时候,阿伸吃惊地望着诚手上端的盘子.
这好啊,我正在发育嘛!」
诚朝他吐吐舌头,顽皮地笑着.
堆得像山的咖哩饭从阿伸面前走过。
「那我也正在发育,也要一样多,」
阿伸提出强烈的kang议。
「思?你现在几年级?」
「小五.」
「身高多少?」
二百四十二左右,」
「什么叫左右啊,真无聊,你还早的很咧。阿诚大哥我啊,已经是一百八十公分的
高中生罗」
他摸摸阿伸的平头,故意捉弄着对方。
「呜AM大坏蛋,」
阿伸像小狗一样呜呜乱叫着,却仍坚持要坐在诚旁边的位子。
数十名小朋友陆续就座。
最后是园长就位。
今天阿诚也在,用餐气氛好像特别愉快呢园长说完便带领大家作餐前祷告。
油菜花园是天主教会设置的育幼院。
大家口中的园长,这位身材微胖容貌慈祥的中年妇人,也是一名资深的修女。
只不过她平常都穿着休闲运动服,言行举止也充满欧巴桑的风格,所以从叶山诚入
园之后没多久,称谓便由修女逐渐转变为园长。
如今这个称谓似乎已经完全固定了.
诚也重温和大家一起祷告的餐前仪式,这时候突然有人从旁边戳他一下.
「喂,喂,阿诚」
是阿伸。
「干什么啦,你也要跟着做啊。」
「会啦会啦.我只是在想」
完全没有要配合的样子,他只好无奈地听阿伸讲话。
「想怎样?」
「你现在,还看得到那个东西吗?」
「啊?什么东西?」
「你以前不是说过,自己看得到鬼魂吗?」
「喔,对啊,是有说过啊。」
「那,那现在还看得到吗?」
充满好奇心的眼神,正盯着他看.
阿伸刚来园里的时候,空虚的双眼总是一片阴霾。
那双眼睛,如今却是如此明亮闪耀。
就像过去的自己一样,找到了可以治愈伤口的地方.
找到?
钤。
彷佛听见轻微的铃声。
然后
一阵刺痛。
「喂,你怎么了,阿诚?」
「没。没事。只不过好痛:」
「你、你还好吗?」
「啊啊啊:」
奸痛,
头痛发作了。
而且非常剧烈。
感觉大脑几乎要裂成两半.
每痛一次。就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脑海。
「呜哇!」
什么,到底看见了什么?
奸痛,
「怎么回事啊?难道,是我刚才讲的那个东西吗?你看到什么了.」
天真的阿伸还继续好奇地问他。
「啊啊啊吵死了!阿伸你这猪头!」
这种情形从未发生过。
虽然他每次看见什么的时候,头痛都一定会发作,但那些都是肉眼可见的东西.
然而现在
好痛!
画面直接浮现在脑海里。
这是什么?房子?
哪里的房子?
染上一片橙红色。
这是,夕阳的颜色!
画面,越来越接近。
有火,烧起来了,
是火灾,
可是。为什么会看到这个?
好痛,
「啊啊啊!痛死了」
在场所有人都察觉叶山诚的样子不对劲。
而且
「阿诚他有超能力耶,」
阿伸还在旁边起哄.
孩子们全都带着充满好奇的眼神。
啊啊啊!吵死了。阿伸你给我闭嘴!
待会看我怎么修理你,给我记住
啊啊,可恶,痛死了啦,搞什么鬼啊.
思?火焰中好像有人?
刺痛刺痛刺痛,刺痛
「喂不会吧真的假的」
脑中浮现的影像。
此刻逐渐清晰.他看到了。
樋浦」
熊熊火焰中,十色陷入昏迷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
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会看到这种东西?,
幻觉吗?
是幻觉吧!
到底怎么回事?
要告诉我什么?
为什么会看到这种东西啊!
铃。
一啊」
是这样的吗?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那名少女所说的,重要的东西.
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守护
失去
这个被我视为莫名其妙的力量,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吗?
对,一定是的,
所以,所以我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才会|!
「园长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帮我把咖哩饭留着喔,」
话一说完,他立刻冲出育幼院。
「阿诚好帅喔好像英雄耶。」
阿伸崇拜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哎呀,我根本不知道樋浦她家在哪里,」
气魄万千地冲出来。却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可恶,快让我看到啊,快出现啊,」
偏偏刚才一直看到的画面突然又不见了。
「可恶!这样有什么意义啊!混蛋」
怒气无处发泄,他拿自己的头去撞油菜花园的外墙.
喀
沉闷的声音清楚地响趄。
人头当然赢下过墙壁的石头,前额开始渗出血来。
得到的代价就是,他看到了。
十色她家,就在两人曾经去过的公园附近。
画面有如快速拨放的连续相片般,指引他从公园走到十色家的路线。
「干得好,叶山诚!」
伸出舌头舔去从前额流到嘴角的鲜血,有铁的味道。
周围开始刮起强风。
在之前看到的影像,十色家就是因为这阵风而瞬间被火势包围.
但画面里的时钟,指针比现在还要前进.
简而言之就是。那些画面让他看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他怕搭电车不够快,立刻坐上一辆计程车。
「大叔请你用一千亿倍的最快速度给我街,拜托了!」
他把装着全部财产的钱包丢给计程车司机.
虽知这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无理要求。但他已经豁出去了。
结果
「年轻人。你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剃着性格平头搭配帅气墨镜的司机。反而聊了起来.
「不要问了,快点开,」他焦急地大声怒吼。
「知道了,交给我吧,」
不知该说是运气太好遗是太差,遇上一名赛车狂司机,以无法置信的速度与技术驾
驶着黄色计程车一路疾驰.
即使计程车正以超乎想像的速度前进,诚依然万分焦急。
也许会失去重要的东西。
在他发现很重要的时候,也许转眼又要失去。
总是如此。重要的东西总是会从他眼前消失。
家庭.父亲。母亲.
然后。这一次轮到十色。
可恶!我绝对不要再失去!
这一次,绝对不要,
爸爸跟妈妈,都已经死了,都因为我而死了。
但我却活了下来。
我还活着。
还在呼吸.还有温度,还在这里。
理由是什么?
一直以来不颐去思考的那个理由是什么?
不能死.只有活着才能找到的理由。
如果爸爸跟妈妈付出生命换来的「力量」。就是为了这一天。
如果我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这一天。
我才感觉到,自己的诞生,是可以被原谅的。
活着的意义、应该寻找的答案。
我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怎么能够失去!
计程车如子弹般飙到门口紧急煞车。
「大叔。帮我叫警察跟救护车!」
他推开车门,边跑边回头对司机喊。
门牌上写着樋浦,没错了,就是这里,
伸手握住门把.门没有上锁。
「樋浦,一
他边吼边冲进屋子里。一踏入客厅,眼前呈现凄惨的景象。
「樋浦!」
十色倒在地板上,全身都被不明的液体淋湿。
「喂,快醒醒啊,」
叶山诚正要拍她的脸颊,手却停住了。
她脸上有着紫色的瘀痕,是被揍的时候留下来的。
诚对这种痕迹再熟悉不过了。
自己也曾经全身布满这样的淤痕。
「可恶,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用力抱紧十色,感觉到她的呼吸。
很好.还活着。
可惜,安心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他突然察觉十色身上以及客厅四周泼洒的液体是什么了。
汽油!
「啊啊啊啊!」
背后传来恶犬狂吠般的声音。
「什、什么?」
一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名男于。
对方站在夕阳照映的窗前,因为逆光而看不清脸孔,
「你这家伙!混蛋!」
正准备扑过去,动作却僵住了。
因为那名男子手中握着打火机。
「喂,你!把那东西放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子发出诡异的声音。
「可恶.这家伙疯了吗7.」
「啊啊啊啊啊噢啊啊啊喝啊啊啊啊」
男子移动手指头,准备点燃打火机.
「住手.」
他朝对方扑过去。
「暍啊啊啊啊!」
「别小看剑道社的.」
双方扭打成一片,叶山诚一拳揍上男子脸部.
对方不再抵抗,他抢过打火机。
「哈哈知道厉害了吧,你这混蛋!」
他瞥了男子一眼,立刻回到十色身旁。
「樋浦,樋浦!」
连续呼唤,她终于有了反应。
恩唔」
「樋浦,是我。叶山诚啊,振作一点。还好你伤得很重啊,说反了,是伤得不
重!」
「诚诚同学你为什么?」
意识正逐渐恢复当中.
恍惚飘浮的视线终于开始聚焦。
「诚?」
「你还好吗,樋浦!」
「为什么你会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为什么,只是直觉知道你有危险.不过你放心吧,那家伙已
经被我的铁拳狠狠教训一顿了。」
「什么铁拳:」
她的记忆一片混乱,而他情绪正激动,也无法好好说明.
「呃反正就这么回事。」
「暍啊啊啊:」
「唔,你还来啊:」
男子从地上爬起,正准备朝他们逼近。
「混蛋家伙。再吃我一记直拳」
还来不及讲完,就听见十色口中冒出一句意想不到的称呼.
「爸!一
「咦这、这家伙不会吧他是你爸爸?」
之前对十色的印象,一些不经意发现的小地方。
所有不对劲的感觉,此刻都明白了。
大腿上的紫色胎记、比同学长的制服裙、后颈那抹红色痕迹、她若无其事有所隐瞒
的笑容、在夏季穿着长袖上衣。
全部,都是被父亲虐待的痕迹。
穿长袖一定是为了遮掩,如果此刻脱下衣服,想必布满了忧目惊心的伤痕吧。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没有发现?
为什么,没办法察觉这个事实?
这段期间她应该已经提出过暗示。
应该已经向我发出过求救的讯号。
为何我却没有发觉,
「爸!|.拜托不要.」
「啊啊啊啊」
十色的话语早已无法传入父亲耳中。
精神完全错乱了。
这时候,叶山诚与樋浦十色看到她父亲手中的物品,都当场愕然。
.啊,一
反射光芒的刀子,锐利的刀锋正朝向她们。
「呃啊啊啊一起,跟我一起不准走」
「爸,」十色惊声尖叫。
父亲将她当成是母亲,想要杀死她.
先把她杀了,然后自己也一起死。
藉由这个举动。得到所谓的永远。
永远属于两个人的世界。
诚也看出她父亲的企图了.
然而,身体却无法动弹。
苏醒的记忆。
红色鲜血。
黑色身影.
母亲的声音。
温暖的拥抱。
冰冷的死亡。
幼年的记忆,所有的伤痕,都在剥夺他行动的自由,让他全身不听使唤。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还停留在那个时间里吗?
还无法从当时的恶梦中醒来吗?
还要继续隐藏伤痕吗?
不行!再这样下去l/永远不会有出口的。
如果在这里被十色的爸爸杀死,就什么都完了。
一定要拼命。
心里有伤口。
很痛。很苦.很悲伤。
但是,二正要拼了!
我还活着。
我一定要活下去!
「可恶啊啊啊啊啊|!,」
如疾风般动作迅捷地,叶山诚朝十色她父亲扑过去。
同一时间,刀子向下挥落。
铃。
人.
「我还以为自己搞不好会死。」
诚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终于真正安下心来。
他和十色正坐在计程车司机叫来的救护车上。
十色的父亲挥刀划伤了他的左手,但并没有造成致命性的伤口。他在刀子挥落以前
先下手为强,再度使出猛拳击中脸部.这一次才确实将对方打昏。
接着警察赶到,将十色的父亲以现行犯的罪名当场逮捅,押上警车离去。
这样的结果究竟是好或是不好.诚感到迷惘。
十色的父亲当着她的面被警察带走.这种心情他非常能体会。
就像当年自己的母亲一样。
视线向下栘,看到十色正躺在担架上.
被揍的创伤应该没什么大碍,此刻她意识非常清楚。
他紧紧握住她伸出的右手.
「诚同学,为什么,你会来救我呢?」十色问他。
「呃为什么因为我看到了啊。」
「看到了?」
「之前我不是说过.自己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吗?思?我没说过吗?呃,反
正我看得到就是了.你遭遇危险的影像出现在我脑海中,所以才能及时赶去救你。」
说完他又忍不住想
自己原本很排斥的能力,没想到并非一无是处。和那名少女死神的相遇,以及,十
色获救的事情,这一切都是环环相拍的。
他独自陷入沉思,接着十色虚弱地开口说
「对不起,诚同学,把你也卷进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他带着一点生气的口吻这么说。
结果十色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
「对、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
「下是的,不是的因为你愿意让我看你的伤口』所以,我也」
她任由泪水滑落.
「樋浦」
「其实爸爸跟妈妈都是再婚,我是妈妈跟前夫生的孩子,而弟弟是爸爸跟前妻生的
孩子。但我们仍然是一家人,直到妈妈离去的那天为止」
从母亲出走的那一天起。父亲就开始沉迷在酒精之中.
原本几乎是滴酒不沾的人,却为了逃避现实而开始酗酒。
然后,开始对十色施暴。
只要一喝酒,就会动粗,但酒醒之后,又回到原本温柔的父亲。
连一只小虫子也不敢杀的,温柔善良的父亲。
虽然名义上为继父,十色却始终将他当作亲生父亲一般地尊敬,心里非常喜欢他.
爸爸一定很痛苦吧。每天看着跟离家出走的母亲酷似的容貌,即使动粗,也从未揍
过十色的脸,一次也没有揍过,这张几乎与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孔。
正因如此,她从未反抗过喝酒后性格丕变的父亲。
总是一再地一再地恳求他,希望他把酒戒掉。
而父亲也总是泪流满面地,向她说对下起,却又重蹯覆辙。
「不过,这样也好对爸爸而言,是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否则我实在已经无
计可施了谢谢你诚」
她流着眼泪,却仍对他展露微笑.
叶山诚也笑了.轻轻地靠在她身旁.
叶山诚需要樋浦十色。
樋浦十色也需要叶山诚。
也许自己的伤痕永远也不会消失.
但或许可以互相敞开心房.互相安慰疗伤,然后让彼此的心再度重生.
重新诞生出不再依赖药物的一颗心。
因为,笑容已经是最好的特效药了。
月光皎洁。
红色灯号闪烁,伴随着响亮的鸣笛声。
「干嘛要帮那两个家伙?」
黑猫张开蠕蝠般的翅膀,在少女周围盘旋着.
「我什么也没做啊。」
少女轻抚白色的长发,浅浅一笑..
「可是那个女孩子.原本就算不死,也会变成植物人,一辈子都得躺在床上吧。」
「哦,是这样的吗?」
「又在装儍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喔,这样穴手改变人类的命运.一定又会被局长
骂的啦。真是的。爱管闲事!那家伙的命运也跟着改变了吧,原本应该一生都受困在内
心的阴影里啊.」
「也许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不过我们『运送生命』的工作看来是没得改变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那是当然的啊,既然是人就没有外,不是吗?」
少女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笑着。
然后轻轻地,开始跳起舞来.
「百百。为什么跳舞啊?又没有要接引任何人的灵魂。」
「嗯说得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呢。」
「你又说什么傻话啊算了,我也一起跳吧,」
少女和黑猫绕着圆图起舞。
她的白色长发,以及一身白衣,还有红色鞋子.都随着星光闪烁,相互辉映。
不同于以往充满哀伤的舞蹈.连黑猫也感染到快乐的心情.
「对了,百百,今天你可不会哭了吧.」
黑猫挖苦地取笑着。
「没有必要哭吧.哎呀.怎么把我说得像爱哭鬼一样.」少女微微嘟起嘴来。「而
且,这些人真正的考验是从现在开始呢。活着比死去更加艰苦。处处充满了险恶。不
过,遗是应该要好奸活下去。我已经没办法做的事情,他们都遗做得到。」
「百百」
黑猫停下了动作。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嘛,丹尼尔.」
「可是,百百你一个人不寂寞吗?」
「不会啊.一点也不。」
「可是」
「我还有你啊。」
少女笑得很差丽。
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期望,不再奢求被任何人所爱。
此时此刻,只要重要的人在身旁,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一觉醒来,依然会不舒服。
但是.恶梦已经远离了。
因为有了取代恶梦的东西。
又是一个早晨.
手臂上的伤已经完全康复。
十色跟她弟弟搬去离学校比较远的奶奶家住,每天都规律地上下学。
她脸上的伤痕也消失了。
「啊暑假快要到了耶」
日子过得直一是快.
她依然在身旁静静微笑。彷佛荒地上绽放的花朵。
「啊,对了,暑假来我家玩,我做东西给你吃吧。」
「真的吗?你要亲自下厨做给我吃吗?」
「对啊,做料理我还有点自信喔。」说完她咯咯轻笑着。「你想吃什么?」
「嗯这个嘛对了,我想吃那个,」
没错。
就是这一道.不会有别的了。
「咖哩饭!我要鸡肉口味的T.」,<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