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神乐坐在椅子上沉思。
茫茫然的,毫无任何主旨或要点。她觉得这样或许会让她想出什么法子,不过,其实她也已经无所谓了。
(真是叫人厌烦啊。)
御神乐露出笑容,这个笑容带有浓厚的自嘲意味。是啊,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不久前,御神乐从这个昏暗的室内醒来,她立即理解自己被那个银发少女给关了进来。虽然室内黑暗,但是她马上就了解自己被关在何处,这里是广播室内的播音室。她这阵子每天都到此报到,所以绝不会弄错。不抱着任何希望准备去开门,情况也如她所料已经上锁。这扇门设计成无法从内侧开锁,所以根本出不去。虽然门的荒唐构造让御神乐不满,不过就算现在大吵大闹也无济于事。
御神乐从和控制室相连的玻璃窗观看室内寻找其他人,可是结果也和她想像的一样,室内空无一人。她努力改变角度,让自己可以勉强看见从控制室和走廊相连的门。但是,播音室的门上只有装着小片的毛玻璃,偶然间从走廊通过的人要凭此发现御神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即使如此,御神乐还是赌上一线希望,敲打门窗大声呼叫。持续一会儿之后,她的喉咙痛了起来,于是就近拉把椅子坐下,全身筋疲力尽。
她后悔没有随身携带手机,不该将其放在书包内。当然,就算她有手机,大概也会被那个少女抢走吧。看看手表,现在已经是演讲会结束的时间了。她叹口气,心想自己八成已经被判定为缺席。
事后向委员会说明事情原委,或许可以被视为特例网开一面。
御神乐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可是,仔细思考之后,她发觉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引起这场骚动的部分原因大概是自己的支持者。
跟那个少女接洽的,大概是我们之中的某人吧。
这样一想,很多事情就连带的浮现脑海。在有关天崎的资料内,记载着山上桔梗院学园学生水户野凛的情报;袭击自己的就是她,御神乐对她银发的纪录有印象。还有,资料上也注明水户野是危险人物。原定计划大概是要让她将神庭关进来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选择袭击自己,难道她只是想随便妨碍其中一位候选人?不对,她对自己很明显是抱持敌意的。
(真的是,太叫人厌烦了啊。)
为什么事情都无法顺利进行呢?不论何时,总会有人扯自己后腿。去年的选战,御神乐本来也是稳操胜算。可是某个来路不明的轻浮男子却将选举广播更改为搞笑节目,利用一时的临场气氛取代实务能力,抢走她学生会长的位子。
回想起来,同样的事在自己这辈子可说是层出不穷。打从懂事开始,御神乐就觉得世上的笨蛋简直多不胜数,甚至认为做事不肯三思而后行的人很悲哀。就读小学时,曾有让五、六人分为一组,集体进行自由研究的作业。当时御神乐的组别成果格外优秀,可是导师不但不夸奖,还责备御神乐。
受到责备的理由,是因为御神乐一个人主导了一切,其他组员都成了她的部下。御神乐认为这是对的,反正就算跟大家讨论,也得不到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那倒不如自己决定一切,直接分配职务比较快。作业并非由她一手包办,她有分析过组员的能力,分配适当的工作给他们实行,组员也乐意听从御神乐的指示。
可是,其他组别那些脑筋差的笨蛋,竟然跑来扯别人后腿,跟老师打小报告说「那一组并没有真正同心协力完成作业」。御神乐虽然反驳说这是职务分配,但是老师不肯接受。更糟的是,组员似乎因为受到责难而心生胆怯,没有人敢站出来为御神乐说话。当时导师说的话言犹在耳。
『御神乐同学,大家一起同心协力完成的作业,会更有价值哦。』
「世上的笨蛋真多」御神乐听完导师的话,如此心想。
即使如此,她在进入国中之后,也习得了见风转舵,避免与人冲突的本事。总而言之,形式是非常重要的。倘若表面上做到让人觉得是同心协心,那么就算实际上是自己执掌大局也无妨。即使内心轻视他人,只要不将想法表露出来,就无人知晓。对于无能的家伙,只须稍微抚慰他们的自尊心,很快的他们就会变为己方。接着,她只要再叫这些部下说出她的想法即可。所谓的会议,不过是一种为了证明「我们同心协力工作」的场所罢了。御神乐早在会议开始前就做出了结论,再来仅仅是为了礼俗而浪费时间。可是,只要这么做,师长们就会笑着允许任何事。
在这个满是笨蛋的世界中,御神乐深信,自己可以成为掌控一切,主导一切的少数分子。
然而父亲却不承认她的能力。
『绫女,你还只是个小孩啊。』
父亲露出沉痛的神情,毫不留情的说道。御神乐无法谅解父亲,她想要做出一番事业,让不肯承认她的父亲跌破眼镜。所以,她才拒绝就读父亲担任理事长的学校,转而选择学生自治意识强烈的天栗浜高校。此校的学生会位高权重,如果能当上学生会长支配全校学生,那么父亲一定也不得不认同自己。御神乐对此十分期待,在内心勾勒有朝一日父亲惊叹的模样,暗自窃喜。「怎么样啊,父亲?你还有什么话说?」
可是,这个梦想也轻而易举的破灭了。
御神乐在去年打输选战之后,决定要报仇雪恨。有几位御神乐的支持者当选干部,所以她甚至想过要靠干部将游佐拉下台。然而在第二学期结束时,父亲竟然叫她去国外玩一阵子,她孤身被送往加拿大的亲戚家。原本以为寒假结束后就可以回国,但是当假期快结束,打电话回家时,却意外的听到家人告知她已经提出休学申请书的事实。当她还搞不清楚三七二十一,不知做何是好时,父亲对她说:「你给我留在国外冷静一下。」
又这样小看我
父亲轻视自己,根本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御神乐感觉到这件事,悔恨得不得了。她誓言这次一定要一雪前耻,尽管她能以二年级身分入学,却刻意选择当一年级生。她认为,如果不从跌倒的地方站起来,就永远踏不出下一步。从那屈辱败北以来,如果不背负相对的弱势战斗,她就觉得无法胜过游佐和父亲。
可是,结局却是让人感觉如此不堪啊。
御神乐茫茫然的心想,不管再怎么努力,结局还是一样。她不认为自己没有过失,那些女孩之所以会找上水户野,也是因为担心御神乐落选才会出此下策。身为一个领导,应该要时常让属下安心才对,她在这方面的努力不够,所以才会引发现在这种状况。虽然御神乐很不满她们做出如此肤浅的行为,但是并不会因此而责怪她们。说穿了,她们对御神乐的信任也不过尔尔。嘴上口口声声说相信御神乐,但其实还是在心底藐视她、担心她,这正是御神乐最厌恶的行为。她宁死也不想被人担心,因为那会让她感觉被当作蠢蛋。
「唉」
正当她叹气的时候。
她感觉有人出现。急忙回头一看,与走廊衔接的门被整个推开。
幸宏冲进广播室,寻找御神乐。昏暗的控制室内空无一人,他环顾四周寻找电灯开关。开灯后,观看播音室状况用的巨大玻璃窗因为光源反射,形成一面镜子,模糊的映照出幸宏的身影。然后,他看到有一个人待在玻璃窗的另一边。
「御神乐同学!」
幸宏冲上前,抓住播音室的门把。转不动,门被锁上了。他急忙拿出钥匙串,找出贴有广播室标签的钥匙,再看看广播室钥匙旁的附近两、三把钥匙。找到了,是播音室的钥匙。接着穴入钥匙,转开门。
「太好了,找到你了。」
「你来干什么?」
御神乐悠然的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奔进来的幸宏。幸宏顿时哑口无言,眨了眨眼说:
「啊,嗯,我是来找你去参加公开演讲会的啊。现在还来得及,快走吧!」
幸宏勉强找回该说的台词,维持开着门的模样叫道。可是,御神乐却不为所动。
「现在还在举行吗?时间早就过了吧,我想我大概被当作缺席啦。」
「放心吧,虽然对大家很不好意思,不过我们拖延时间了。而且如果两位学生会长候选人都不在,监察委员会也没办法一次将双方都判定为缺席吧。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快跟我去礼堂吧。」
「这样啊。不过你不介意吗?这可是你胜过我的最好机会喔。只要你直接前往礼堂,投票形式就会更改为信任投票,这么做对你来说也比较有利吧?」
面对气喘吁吁,一边调整气息,一边说话的幸宏,御神乐的说话态度显得十分冷淡。幸宏先是为她冷静沉着的氛围吃了一惊,然后重新想起播音室的电灯还没打开,伸手按下门附近的开关。
天花板的日光灯发出光亮后,御神乐轻轻眯起眼,转头看向幸宏。不知为何,她看起来脸色惨白,幸宏不禁倒吸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事?」
幸宏想起水户野的**,做出负面联想,背部发寒。可是,御神乐却微微摇头说:
「你难道没察觉吗?你以为引起这场骚动的人是谁?一定是我那群不成熟的同伙啊,她们是一群不相信我会胜利的人。因为她们的馊主意,我落到了这步田地。不过,我也真是被她们轻视到家啦,竟然以为我会输给你呢。」
御神乐靠上椅背,撩起头发。幸宏静静的注视她。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这也是我罪有应得啊。你刚刚说有拖延时间,意思是指改变了节目行程吗?还真是荒唐啊,照理说这种事应该是没用的啦。至少,如果我的立场相反,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只要你迟到一秒,我就会毫不犹豫以缺席论处。
我必须为这场骚动负责。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已经失去了作为学生会长躬先表率的资格。所以你大可不必理我,我没有立场怨天尤人啊。」
「」
幸宏注视御神乐,努力试着从她的一举一动却了解其言下之意。然后,他确信一件事。
「御神乐同学,这招太贼了吧。当我来到这里时,你应该就认定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可是,你现在却故意这么说,想必是为了以防万一吧?」
御神乐的眼瞳骨碌碌的转了转,露出一抹微笑说:
「你果然很聪明啊。」
「你只要先承认这场骚动是由自己的支持者所引起,那么我就算邀请你参加公开演讲会,到时也不能拿此事指责你,万一监察委员会怪罪下来,我还不得不帮你说话呢我并不聪明,不过这点事我还看得出来,因为我这几天经过御神乐同学锻炼了啊。」
「客套话可以免啦,我们走吧。」
御神乐微笑道,从椅子站起身,朝门口踏出一步──
一个踉跄,倒了下来。
「御神乐同学!?」
幸宏急忙奔到她身旁。
礼堂人声鼎沸,大家都察觉到学生会长候选人缺席的事实。尽管至今不断拖延时间,可是那也已经到达极限了。
「因为这样──所以说为了往后创造更好的校园──」
井筒独自在这种气氛下持续发表演讲。学生会长候选人以外的所有候选人及推荐人都已经演讲完毕,御神乐的推荐人亦同。只要井筒一结束演讲,就再也没有理由拖延时间。因此他必须成为最后的堡垒,尽全力高谈阔论。
可是,学生早就对演讲感到厌烦了,这也当然。台下的学生四处窃窃私语,偶尔也会听到几句抱怨的声音,但是因为监察委员会以保护选举公平为由,封锁所有出入口禁止学生离开,所以他们就算不甘愿,也只能听下去。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学生的不满几时会爆发都不稀奇。
(我的天啊,他真的还没来吗?)
井筒一边演讲,一边对站在幕旁的刈谷使眼色。但是刈谷的指示却丝毫没有改变,依然要井筒「继续拖延时间」。
(妈呀,我已经束手无策了啊)
井筒念完准备好的演讲稿,已经没有其他主题可演讲,再这样下去演讲就会自然而然的结束。井筒从台上眺望学生们,下定决心叫道:
「那么,在最后,我想要献唱一曲!」
「哗──」井筒稍微加大声量的宣告,出人意外的响遍全场,原本漫不经心的学生们再度集中注意力。当然,绝大多数人视线的意涵都是在质疑「这家伙在胡说什么?」
「是、是这样的,为了表现神庭幸宏有多么热爱这所学校,我想要献唱校歌。今天先由我献唱,等到神庭当选之后,会在上任演讲时让他为大家高歌!」
井筒一边抓住麦克风解释,一边感觉自己的行为真是胡来到极点。他离开演讲台,移动到舞台中间。眺望一片哑然的学生们,一度紧紧闭上眼。
(井筒,拿出勇气!)
他吸一口气,然后──
『大家好,请问各位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很抱歉耽误各位时间,我是学生会长候选人神庭幸宏。』
声音响彻礼堂。
「呜喔!?神庭,你在哪里啊!?」
井筒不禁抓住麦克风叫道。环顾四周,找不到他的身影。回头看向刈谷,他竖起食指,指着天花板。
「天花板?」
学生们受到井筒的声音引导,一同仰望天花板。站在幕旁的刈谷见状差点跌倒。他大力举起手,指向较刚刚稍微斜前方的位置,并试着说话传达讯息。
「咦?什么意思?国一起?扩一气?对不起,我听不懂。」
由于井筒握着麦克风说话,所以完全浪费了刈谷好心给的提示,但是井筒自己毫无察觉。
『呃──我这里好像听不到礼堂的声音,所以我打算直接在此开始对谈。』
神庭的声音再度传出,「啊!」井筒刹时惊觉。
「声音是从扩音器传来的啊!」
「你太后知后觉了吧!」
从礼堂四处传来吐槽井筒的声音,顿时引起一阵笑声。井筒全身发热回骂:「少啰唆!」
「呃──大家好,我是即将卸任的学生会长游佐。」
接着游佐很自然的出现。他从井筒手上拿过麦克风,不理会说话声和幸宏从扩音器传出的声音重叠,开始说道:
「其实在最终演讲开始之前,我和监察委员长,以及两位学生会长候选人讨论过,怎样才能让最终演讲以最符合本次选举的形式进行。讨论的结果,我们认为还是让神庭同学,以及御神乐同学两人再次以直接对谈的形式来发表演讲为佳。由于事情决定的突然,为了准备器材花了不少工夫,导致耽误各位时间,我在此向各位郑重道歉。现在一切准备就绪,请各位安静聆听两位的最终演讲。」
经过游佐面不改色,理所当然般的宣告之后,学生们的骚动立刻平息。所有人安静下来,倾听扩音器传出的声音。
「辛苦你了,其实我很想听你献唱校歌呢。」
游佐轻拍目瞪口呆的井筒肩膀,然后将麦克风递给他,走下舞台。
『那么,对谈开始。』
神庭宣告的时机恰到好处,仿佛双方已经排演过一般。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教职员办公室起了一场骚动。
校内广播突然传出。听到广播的不仅只有教职员办公室,连校长室、大会议室、视听教室、甚至走廊都无一幸免。换句话说,现在神庭和御神乐的声音正在全校播放。
「这声音是从广播室传来的吗?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教务主任站起身,打算走出办公室,可是小夏却挡在门前。她手举白板,上面写着「禁止通行」。
「神庭老师,请问你在干什么?我没空陪你嬉戏啊。」
教务主任想要推开小夏,可是小夏动也不动。甚至还瞪视主任,让他反而吓退了一步。
「你、你那态度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要是欺人太甚,可是会受到惩戒处分──」
「主任,别生气、别生气。请你冷静一下,我想这应该是学生会干部选举的一环啊。你听,这不就是御神乐的声音吗?」
此时,大津cha进来打圆场。虽然主任的表情显得不能接受,但是听到大津提及御神乐,就试着听了一下广播。事实证明的确没错。
「我们先静观其变吧,这样对彼此都好。」
「看来你也变得不明事理啊。」
教务主任抱怨了一句,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那么,对谈开始。」
幸宏对麦克风说道,然后看向坐在对面的御神乐。她也点头回应。
虽然御神乐谎称刚刚的踉跄只是一时疲累,但是幸宏并不那么认为,因为他看过水户野带来的**,就算两人就此前往礼堂,御神乐也有可能会在演讲途中倒下来。幸宏以顾全大局为由说服御神乐,然后提出替代方案。
可是,声音真的有播放到礼堂吗?
幸宏只是将控制室内全部的设备都打开电源,然后将一切疑似播音开关的开关全部开启,并不晓得声音到底有没有传到礼堂。两人都对广播设备不熟悉。
总而言之,只能姑且一试了!
幸宏深呼吸一次,首先发难:
「既然最终演讲是以这种形式进行,那么我们也不打算演讲,而是要照以往,采直接对谈形式来发表意见。
我一直觉得御神乐同学的公约有一种限制学生自由的氛围。尤其是经费审核这件事,之前我们也争议过,我认为这会对少数的学生造成不利。由于我自己有参加奇怪的社团活动,所以对这件事感觉特别危险。」
幸宏刻意挑衅般的说道,御神乐听完回答:
「到了这个地步,再找藉口推托也不好,我就明确了当告诉你吧。你质疑经费审核会对小规模的团体不利?我可以回答你,你说的没错。老实说,我想整顿这些小规模的社团跟同好会。神庭同学,尤其是你参加阶梯社更是我的眼中钉啊。都已经是高中生了,不要还做那种小孩子般的举动好吗?」
这席话足可说是如雷贯耳,但是深深地打动了幸宏的内心。御神乐正毫不保留的说出自己的心声,她现在说的话不带有任何华丽的矫饰,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话语。
「我能理解你想责备阶梯社的心情。可是,其他的团体──」
「那些团体真的有必要登记成社团或同好会吗?我希望他们当成私人兴趣经营即可,这样我一点意见都没有。我只是希望他们别让学生会增加多余的工作罢了。」
「那你认为学生会的职务是什么?不就是应该要为学生──」
「你别开玩笑了,学生会可不是打杂的啊。你想创造快乐、或是让学生懂得自律的校园,我都不反对,但是学生会的工作是要领导全校学生啊。可不像你想的『去承担一些麻烦的工作,然后只会受到部分学生感谢』这么轻松呢。我才想问你,你把学生会当成什么啊?」
幸宏早就知道御神乐能言善道,现在幸宏连自己的意见都无法全盘托出。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对方压倒性的力量给消灭,这种假想的情景不禁让他为之一震。
(呜哇,真是刺激总觉得好有趣哦。)
然而他身体颤抖的理由不是因为胆怯,而是一种雀跃感,那是一种高昂的情感表现。他想继续议论,想再和对手交换意见。
「我认为学生会应该要支援每一位学生。虽然你说学生会只会受到部分学生感谢,但是学生会该实行的根本目标是成为『推手』,也就是成为学生们的基底,推动他们向上提升。如果学生会以为自己是握有特权的精英,那别说是部分学生,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学生感谢。
还有,你刚刚提到领导全校学生,那请问你到底想要创造什么样的校园呢?我认为虽然你很柔性的标榜要让学校的行政工作简单化、提升团结心等,但是实际上却是在缩小学生自治的权限,由少部分学生掌控学校的一切。」
说起来很奇怪,幸宏在说出这些话时察觉到,或许这就是自己对御神乐抱持的疑问。
「缩小?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他们不必要的自由太多了。在我看来,不管大小事都让学生讨论根本没有意义。大多数的学生对这种事都漠不关心啊,那我就让他们省下这个麻烦,由少数真正关心议案的人来思考跟决策就够了。这样一来,不仅能得到较多有建设性的意见,也不必花费太多时间。」
御神乐的眼瞳闪耀着光芒。
「你以为这很不讲理吗?可是我认为这也是很标准的学生自治哦,因为对学生会的活动不抱关心的学生确实在增加。
反过来说,现在对学生自治抱持关心的人即是越来越少,那么学生自治的权限缩小也是必然的潮流。既然没有人重视学生自治,那这种只会成为负担的制度有什么好执着的?我请问你,你对学生会的工作热衷到什么地步?从以前到现在,你曾经很积极的在参与学生会的工作吗?」
「!」
御神乐说的一针见血。如她所说,幸宏至今对学生会的工作从未抱持一丝兴趣,只顾着热心参与阶梯社的活动。尽管他曾经几次和游佐还有中村来往,也曾经碰过风纪检查等学生会的活动,可是那也只是一般学生都会有所关联罢了,他从未当过运动会或校庆的实行委员。
换句话说,幸宏自己就是典型的「对学生会的活动不抱关心的学生」。
「怎么了?哑口无言吗?我想也是,毕竟你从未参与过学生会的任何工作啊。不过,你成为候选人之后,倒是很不客气的提出不少伟大的政见呢,你以为这样做就能称得上是守护学生自治吗?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自己才是败坏学生自治的根源呢?」
御神乐的眼瞳闪闪发光,向前站出一步,勇者无惧的模样,带着足以吞食幸宏的压迫感。幸宏全身竖起寒毛,膝盖不住发抖。
这个人真的很厉害。
可是他没有因此垂头丧气,正面看着对方回答:
「我承认我至今对学生自治不感兴趣的事实。的确,直到成为候选人为止,我都没有特别意识学生自治这件事,甚至连它到底是什么都不太清楚。不,其实就算现在问我它的真义,我也是一知半解而已。
可是,我发觉了它的重要性。当我发觉之后,我开始重视它,并且认真思索。我想我对学生自治的直挚态度,不会因为发觉它的时间早晚而改变,我不会让学生自治废弛的。」
「你的根据在哪里?你打算怎么恢复实际上日益低落的自治意识?」
御神乐立刻问道,幸宏反射性的回答:
「我之后会思考怎么处理。」
「别开玩笑了!等你想好就太迟啦,难道你是有勇无谋的在坚持学生自治吗?」
「我并非有勇无谋,只不过是目前思虑还没有化为言词。未来我会再说明,而且一定能及时改善!绝不会有太迟的情况发生。」
「你的回答太随便了吧,你以为这样能够经营一个好的学会会?」
「我会经营的很好,我一定做得到!」
「所以说,你的根据到底在哪里──」
「有空讨论根据,不如去实行。」
「」
这恐怕是御神乐头一回无言以对。尽管她是因为幸宏的回答太过荒唐而哑口,可是幸宏也觉得终于报了一箭之仇。他继续追打上来说:
「因为自治意识低落而缩小自治组织,我想这是很简单的事。但是,学校并不是这种地方。也许你会笑我想法单纯,可是,我还是认为,学校是一个让我们学习各种事物的场所。学生自治的确会产生许多问题,也会有不必要的负担,和效率不佳的地方。可是,学生自治还是很重要的。而且,只要一度缩小规模,未来想再扩大,就可说是难如登天。
即使现在关心学生自治的学生在减少,我们也无法预料三年、五年后的情形。为了我们的后辈,我要守护这个学生自治的系统。」
「学校是学习各种事物的场所,我不会否定这个意见。虽然这只是个愿景,但正因为是愿景,才更显得珍贵。可是,无视结果的学习可是一大问题。现在将学生自治修改得更加完善,未来就会带来许多的助益。如果你拿不出成果,只是漫无目的经营学生会,那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学习啊。」
御神乐打起精神,从全新的角度袭击而来。幸宏激荡自己所有脑力,专注的回答:
「的确,我也认为结果很重要。因为即使我们宣称过程最重要,但最后现实还是会以结果来给予评价,至少我也经常这么感觉。你说要让学生会变得更加完善,关于这点我调查过,同样的事情在本校的历史中也经常上演。可是,即使学生会再三变革,也从来没有缩小学生自治的权限,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守护学生自治与自由的校风而改革。
前辈们就是这样创造出眼前天栗浜的校风和传统。我想这就是一个成果,也称得上是前辈们努力之后的结果吧?」
「或许至今可以这么说,但是我们面临的选择不论何时都在改变啊。为了后辈着想,我认为缩小学生自治也是一种选择。如果满脑子只想着要守护校风跟传统,那么我想学校只会衰败下去。」
「那的确是选择之一,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御神乐追问,幸宏勉强的说道:
「我认为不应该做出那个选择。」
「那请你说清楚理由啊,我不想听你个人的主观意见。」
「就算你这样问我,我也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们是靠主观在谈话啊。」
「靠方观谈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以为这种独断独行的作法可以经营学生会吧!」
「如果你要说这就是独断独行,那我也不知道是否真是如此。但是,我只能用我的角度看事情,相信御神乐同学也是如此吧?我要说的就是这种事情。不论是谁,一定都只能用自己的角度去评论事物,我也觉得这是对的。如果一直去对其他人说『这种看法对,那种看法错』那也只是强加观念给别人罢了。这所天栗浜高校的所有学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但即使如此,学校整体还是很顺利的在活动,我想要建设的学生会就是如此。
对,没错,我现在领悟了。虽然我直到最近才知道自己是个非常任性的家伙,但是正因为有容忍我的场所,我才能生存到现在。我希望大家也跟我一样生存下去。」
「等一下、等一下,你说的话和学生会根本扯不上关系吧!为什么会讲到生存跟死亡的话题啊?」
御神乐困扰的皱起眉头。可是幸宏却没有停止,依旧毫不思索的将想到的事情全盘托出:
「御神乐同学,我还是认为让少部分的同学决定一切是不对的。不管再怎么麻烦,学生会就是应该要努力创造让所有学生都能生存的学校!当然,如果会内有像御神乐同学这样优秀的人才在,事情一定会顺遂许多,就算没有,也还是有担任顾问的老师可以帮忙啊。倘若我们做得很糟,我相信老师就会警告我们,也会给我们建议,在这方面我想是可以信任师长的。如果彼此之间没有信赖关系,怎么有办法实行教育呢?」
「神庭同学!你冷静一点,你从刚刚开始就语无伦次啊。请你说话有点逻辑好不好?」
「现在不是谈论那些事的时候了!这是心情的问题。御神乐同学,你应该也有过顾不得道理而恼火的时候吧?我现在就是这样!我们的学生会就是必须要解决这种问题!」
「你给我适可而止!」
御神乐「磅!」一声用力拍桌,让幸宏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御神乐轻撩乱掉的头发,重新坐回椅子上说:
「神庭同学,我不打算对你寻求逻辑性或客观的态度了。但是,请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啊,好的。」
幸宏回过神,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认为现在天栗浜高校内有许多的问题需要处理,请你至少提出一个可以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案。」
「」
幸宏陷入沉思。御神乐向他要求具体的方案,可是,他想不出来。
「具体的方案,我会等到面对具体的问题再思量!我现在能说的,只有绝不会放弃这件事。」
「真敢说大话啊,而且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我再一次重申,资金跟人力都是有界限的,请你不要随随便便?***鼍换岱牌庵只昂寐穑 ?br >
「我没有随随便便!我是做出觉悟才说的!」
「不是那种问题吧!有些事没有资金是办不到的啊!」
「就算如此我还是会做!」
「人力也有可能不足啊!」
「就算如此我还是会做!」
「学生会长的期限只有一年耶?」
「我还是会做!」
「你只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少年,怎么可能办得到?」
「我还是会做!」
「一定会有你办不到的事!」
「我还是会做!」
「你说的话根本没有逻辑可言嘛!」
「我还是会做!」
「」
御神乐精疲力尽,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幸宏也自觉话说得太过头,搔起头来,对谈的气氛朝奇怪的方向越演越烈。
「我问你。」
御神乐突然将自己前方的麦克风开关关掉。她的浏海遮住表情,但是可以感觉到视线朝着这里。幸宏顿时反应过来,切掉麦克风。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幸宏问道,御神乐噗哧一笑。
「嗯,我在精神上很不舒服为什么你能够那么乐观呢?我们所生存的世界,并没有那么纯洁啊。」
她用与至今不同,小声的语气说道。「嗯。」幸宏点头。
「我知道,我曾经亲身体验过。可是,就算不纯洁,也并非污秽,这件事我也曾经受教。虽然不完善,但是我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在运转。尽管我们经常感到活着很痛苦,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自己可以活在这个世界,然后一直喜欢着它。」
「真好啊,你居然可以这么想。」
「御神乐同学,其实你也可以这么想的吧。」
「怎么可能。」
「我说的是事实。」
说罢,幸宏再度把麦克风的开关打开。
「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容许每个人各有特色啊。」
然后他等待御神乐打起精神。她低头一会儿,然后打开麦克风的开关说: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接着两人同时低头致谢,结束学生会长候选人的最终演讲。
教职员办公室一片寂静。
师长们倾听两人的议论听得入神。隐约听到有人喃喃说道:「真是年轻啊。」不过,整体来说大家都觉得很有趣,体育教师斋藤感动得鼓掌。
其中,大津低头沉思。他作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类似台词,竟然会从那个学生口中重现。
「别的不行,话倒是很敢说啊。」
大津喃喃说道,露出苦笑。
两人一离开播音室,就碰上递出麦克风的加藤。
「两位辛苦了!请问结束最终演讲之后的心境如何呢?请你们对现在聚集在礼堂的学生们说些话!」
幸宏吃了一惊,环顾左右。控制室内出现扛着摄影机的学生,和几位戴着监察委员会臂章的学生。
「啊,我们说的话有广播出去了吗?」
「当然啊。打铁趁热,请趁热度还没消退之前对大家说些话吧。请你面对那边的摄影机,我们已经调整为会将影像映照在礼堂的萤幕上了。」
幸宏受到加藤敦促,对摄影机低头行礼。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虽然我想有很多难懂或是表达不清楚的地方,但是我觉得我已经将自己的心情说出来了,请各位明天惠赐一票。」
然后再度低头,接着将位置让给站在后方的御神乐。
「接下来,请御神乐绫女同学说几句话。」
御神乐从兴奋的加藤手上接过麦克风,走到摄影机面前,瞥过幸宏一眼。
「真是非常抱歉。」
她深深行一个礼,静静的说出事实。幸宏倒吸一口气,广播社的社员全神贯注看着她。
御神乐对着摄影机表明要退选。
似乎可以从遥远的礼堂听见惨叫声。
「啊──事情不知道怎么样了,真是在意真是在意真是在意──」
九重像兔子般的跳来跳去,三枝喃喃说道:
「所以我就说社长你可以过去看情况嘛。」
「可是──要是前辈不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啊──」
「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啦。」
三枝一边苦笑回答鼓起腮帮子的九重,一边偷看走在旁边的水户野。
「真是傻瓜,你们竟然能为学生会选举认真成这个样子。」
水户野马上吐槽。站在三枝另一边的天崎,听到此话不禁皱眉。
三个人为了将水户野带出校外,正在礼堂旁移动。其实他们很想立刻去看神庭的状况,可是因为放任水户野不管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决定直到离开校门为止,先跟着监视她。由于水户野还要更换制服,所以费了不少时间。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你们是热血笨蛋吗?真是恶心耶。」
水户野一直是泼妇骂街的状态。一开始九重还很不高兴的跟她顶嘴,之后连九重也厌烦了,三人都决定无视她的话语。就算水户野瞪他们也视若无睹。
「好,抵达校门啦。你快点──」
走到可以看见校门的地方之后,九重注视前方说道。寺城站在前方,水户野很露骨的表现出厌恶的表情。九重挥挥手说:
「喔──小源!你特地过来迎接我们吗?」
「是啊,是刈谷跟我联络的。」
寺城没有越过校门,留在校外等待。他轻轻举起手向九重打招呼,用严厉的眼神看向水户野。水户野本人则是故意望向别处,不与他四目交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