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翠兰被人与马匹慌乱踩踏的脚步声吵醒。躺在她身旁的是一头柔软卷发盖住脸庞的朱璎,她正用不安的眼神看着翠兰。
帐篷中,凝结的冷空气依然昏暗,看来尚未日出。
「别担心,朱璎,我出去看看情形。」
翠兰下了床,整理好衣服后走出帐篷。
东边的天空已散发出黎明的淡淡光辉,平原却依然沉浸在白色的晨雾中。她好不容易才将雾中走动的人与马的影子看清楚。
如果随意进入这一大片浓雾之中,说不定会被惊慌的马匹踢中。
但是翠兰依然焦急地跨出了脚步。
尽管开口闭口都是公主,道宗却未向她报告队伍中的异状。
毕竟自己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所以也不能怪他没尊重自己,但是毕竟自己也算是构成这支队伍的「主因」,多少也该及时向她报告状况吧
还是说,凡事都想知道的翠兰很奇怪?所谓的公主,难道要像落入水里的花朵?抑或如风一般虚无飘渺地存在就行了吗?
开什么玩笑!
翠兰将松开的腰带重新绑好,迈入雾中。此时她听到了振翅声,一个柔软的东西擦过她的脸颊掉在地上。
捡起来一看,是一根偌大的咖啡色羽毛。
似乎有鸟类在雾中飞翔。
当翠兰用手指转动羽毛时,桑布扎由浓雾的另一端出现。
「公主殿下,您醒了啊。」
「这骚动是怎么回事?桑布扎大人。」
听到翠兰这么问,桑布扎耸了一下肩。
「好像是脚夫们偷了行李逃走了。」
「怎么可能」
「是真的。」当翠兰叫出声的同时,背后传来慧的回答。
慧从雾中现身,脸色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苍白,不过他的皮肤原本就很白晰,所以这说不定只是翠兰自己想太多。他那剪短的金发上沾附着水滴,散发出细致的光芒。
「刚才确认完毕了。宫女也逃走了四个人。」
慧的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
「总之,已派使者到鄯州去了。无论他们要往哪儿逃,一定都得先回到鄯州的镇上,因为他们需要先把带走的行李换成金钱。」
「马匹有被偷走吗?」
「我们的大约被偷走了四匹,吐蕃的马则没事。」
「那几位宫女是被脚夫带走的吗?」
「不是,是她们自己想逃走的。宫女们都在同一个帐篷内休息,要从中挑选自己喜欢的女人带出来,还要不被其他宫女发现是不可能的。而且她们是靠自己的脚跑走的。」
「是这样啊」
听完慧的话,翠兰点了点头。
作为宫廷的女性员工,宫女的身分还分为好几种。这次翠兰所带的宫女之中,绝大部分都是未曾见过公主容貌的官婢(宫廷的奴隶)。
这些官婢之中,包括了因为遭到连座处罚而被剥夺市民权的良家子女,还有被拐骗卖掉的地方豪族之女。尽管受过高等教育也熟知各项礼仪,不过她们到死也无法离开皇宫。
这次的吐蕃之行,虽然让她们怨叹不已,最后却演变成了千载难逢的脱逃机会,这似乎也不值得稀奇。
同样身为奴隶阶级的脚夫就更不用说了。
「看来情势似乎相当不稳定啊。」
听到桑布扎蕴含着笑意的声音,翠兰松了一口气。因为厌恶去吐蕃而逃亡一事,对吐蕃人而言自然是个侮辱。
但是,桑布扎的表情看来反而挺轻松的。
「请不用担心,公主殿下,吐蕃也有侍女喔。」
桑布扎轻笑着从翠兰他们身边离开。
一行人自营地出发时,已经是中午的事了。现在人数锐减,队伍大半是由士兵所构成。会逃走的人,都是因为不知道进入吐蕃后还会遇到什么状况才会这么做的。昨天被卷入轿子翻倒事件而受伤的脚夫,几乎都已经逃走了。
天空与昨天正好相反,布满了乌云。
被灰色云朵所遮盖的天空虽然看不到闪电,但是饱含湿气的强风吹拂着草原,周遭弥漫着即将要下雨的味道。
「好像会下雨呢。」
跟在翠兰身后的慧,一个人嘟嚷着。
从后面跟上来与慧并排同行的桑布扎,却用充满自信的声音否定了慧的猜测。
「不会下的,请放心。」
翠兰从他们两人的对话之中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将视线朝向与桑布扎同乘一匹马的朱璎。与她四目相接的朱璎稍微侧了一下头,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她应该也想起了翠兰祖父的事吧。
一旦下雨,商队就无法移动,而翠兰家的生意也会暂时变得清闲,因此翠兰的祖父决定下雨的日子就在家里打牌,而这也包含着要招待留宿家中的商人之意。
实际上,翠兰并不觉得祖父是真心想招待客人,他总是喜欢认真决胜负,不但毫不客气地赢客人。有时为了获胜还会要点小手段。
『喂,朱璎,帮忙占卜一下吧。』
每当遇到要作决定的危急状况时,祖父总会向朱璎求救。
而见多了这种状况的朱璎,则会非常干脆地拒绝。
『来不及啰,老爷。决断力也是实力的一种唷!』
每当听到他们两人套好的对话,桌前的商人们总会笑得合不拢嘴。而翠兰最喜欢一边听着他们的声音,一边眺望外头的雨烟。
当然,雨如果下太久也是很恼人的。翠兰的工作是帮忙照顾商人们的马匹,这种时候即使帮满身大汗的它们洗澡,也几乎干不了。也有些马匹还会因运动不足而发胖,导致身体状况变差。
即便如此,偶尔来场雨也能为身心带来放松的机会。
「如果喀鲁大人在的话,就可以确实判断是否会下雨了。」
桑布扎沉稳的声音,将翠兰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我们的宰相大人,可是预测天气的行家喔。」
「那就是魔术的真相吗?」
翠兰这么一问,桑布扎的脸色抹上了些许阴影。
「现在的天气不适合谈论魔术,待云散开、天气晴朗之后再说吧。」
留下这句话的桑布扎策马前进,到队伍前方去了。
即便翠兰想问慧,他也骑着马退了下去。
为何大家都走了?翠兰正觉得可疑的时候,由前方而来的道宗将马骑到她身边。
道宗向翠兰致歉。他白色的胡须正随风摇动着。
「今早由于臣的监督不周,让大量的叛徒溜走了。前去追捕他们的命令下得太晚,导致连一个叛徒或是任何被盗走的物品都没能取回来」
「这不是道宗大人的责任啦。」
翠兰以不介意的口气回答。
他应该道歉的对象是吐蕃王。
以及唐朝皇帝李世民。
也就是掌握了这支队伍最前端与最后方的两位领导者。
「昨天发生的事,堤-涩鲁大人也已经知道了,道宗大人不用担心会被吐蕃王责备;就算是皇上,应该也不会把自己挑错人这件事怪罪到道宗大人身上。」
「诚恐地为臣的失误」
道宗没有对翠兰的挖苦感到生气,而是神情萎靡地将头低下。
这一刻,翠兰对这位踏入老年的武将感到相当过意不去。
虽然他的话总是尖酸刻薄,却不是坏人。对于专司祭祀、礼法等的礼部省长官来说,他只是对礼仪举止方面抱持着强烈的坚持。这个职位也可说是他的天职。
此外,他也拥有武将的一面。身为公主和亲队伍的随行者,想必背负了很大的责任吧。所以会这么爱面子也是无可厚非。
「昨天我问过堤-涩鲁大人了,那座山是日月山吗?」
用这个问题代替饶恕的话语,翠兰指向耸立在前方的山峰。
道宗有气无力地笑着并眯上双眼。
「日月山吐蕃的人们好像都是这么叫的,不过,唐人们称它为赤岭。我在五年前,曾奉皇上之令越过那座山。」
「是为了战争吗?」
对于翠兰有点顾忌的问法,道宗扬起了下巴。
「没错。不过对手并非吐蕃,我们是前去讨伐吐谷浑。」
「吐谷浑」
『河原并非吐蕃,而是吐谷浑的领地。』
昨夜道宗拼命强调的话,再度在翠兰耳边响起。
「吐谷浑是怎样的国家呢?」
翠兰不直接问为何在河源举行婚礼对大唐帝国是屈辱,只是希望道宗能告诉她事情的梗概。唐周边的小国多如繁星,想要详细了解唐与每一国的关系是很困难的,但是她仍希望避免听到道宗身为唐朝武将所说的片面之词。
「吐谷浑是游牧民族的国家。」
胡须随着微风摇晃的道宗开始讲述。
「百年前,听闻它是支配了从这一带到赤岭那端被称为青海的地区的大国,甚至连通往西域的玄关口阳关都在其势力范围内。但是后来逐渐衰退,如今已退化成一个小国。会演变成如此,全因三代前的国王杀了与隋朝同盟的兄长并夺取王位,甚至还将兄长之妻的隋公主据为已有。」
「与兄长的妻子再婚吗?」
「是的。身为弟弟。无论兄长的生死,本来就应该对兄嫂心存敬意才是,然而他却将其纳为已有,因此听说公主的父亲隋文帝非常震怒。」
接下来道宗停了下来,看得出他稍有犹豫。
翠兰明白道宗踌躇的理由。
正如他所说,在汉人的观念里,嫁过来的女子就是家族的一分子,所以就算是与丈夫死别,也不应该与流有该家族血脉的人再婚,这等同于近亲相好,是被视为违背人伦的行为。
但是游牧民族却有着这样的习惯,当继承父兄的财产之际,会将除了生母之外其余的女子全部接收,成为自己的妃子和小妾。
这也是汉人讨厌游牧民族的理由之一。
然而在十四年前,这种禽兽不如且被众人所鄙弃的行为,现任唐朝皇帝李世民也曾做过。他将弟弟元吉的正室杨氏变成自己的爱妾。
「惹火隋文帝的吐谷浑王后来怎么了?」
翠兰催促他继续讲下去,道宗似乎松了一口气地继续说道:
「五年前,他被向唐朝表示臣服之意的儿子顺殿下杀了。」
「也就是说,那位顺殿下取下父亲的首级自立为王啰?」
「这个嘛吐谷浑内部分为亲唐派与反唐派,即位后的顺殿下,不久后也被杀害了。现在的国王是顺殿下之子诺曷钵殿下。」
「那位诺曷钵殿下是与唐朝敌对的吗?」
翠兰问完,道宗以不悦的表情摇摇头。
「诺曷钵殿下是唐的同盟者。他的父王顺殿下也曾长期待在汉人的土地,还曾经受封辅佐皇帝,因此身为他儿子的诺曷钵殿下不可能与唐朝敌对。」
「但是,吐谷浑内部还是有反唐派存在对吧?」
「对,问题就出在这里。」
道宗的声音转为强硬。
「吐谷浑先王顺殿下宣告即位当时,对于他与大唐帝国结盟不满的弟弟尊王,也自封为吐谷浑王。」
「意思是指,有两个吐谷浑啰?」
「正是如此。待尊王过世后,其子马札多哥可汗也继承了其父的脚步。」
「而『河源』是马札多哥可汗所统治的土地对吧?」
总算讲到重点了。翠兰点了好几次头,在心中玩味着这个终于引导出来的答案。
恐怕这个由马札多哥可汗所统治的吐谷浑,是将吐蕃作为后盾吧。
然而唐朝却只认同由诺曷钵统领的吐谷浑,并不承认马札多哥可汗。
大唐帝国绝对不能承认马札多哥可汗。说它是大国也好,小国也罢,吐谷浑的领土所在之处只要稍微再向外延伸一点,就会抵达西域了。
倘若吐谷浑的领土全部归马札多哥可汗所有,日后大唐帝国恐怕就无法与吐蕃争夺西域的利益了。
没错在松州被吐蕃击溃时也是如此。李世民在觊觎攻下西域的机会。
那时正好是镇压住隋末时期的内乱,国力达到鼎盛之时,李世民冀望能将从大食与天竺得来的利益,全部存进国库内。
为此,他想要攻打高昌国。那是距离大唐帝国前进西域的玄关口玉门关非常近、并且对唐朝采取反抗态度的绿洲王国。
两年前的李世民为了完成这个目的亟欲出兵。
吐蕃侵略松州这件事,对他而言只是件芝麻小事。
然而,又无法就这样舍弃松州。
杀了皇兄篡位的李世民,最害怕的莫过于被盖上没有资格当皇帝的烙印。大唐帝国的人民会认可他为皇帝,是因为他乃平定内乱的英雄,也是回复了唐朝国力的政治家。
李世民唯有在战争中不断获胜,才能显示自己的正当性。
为了出兵西域还是夺回松州而烦恼不已的李世民,吐蕃此时提出与公主和亲的要求,对他而言正是场及时雨,更何况对方还愿意称臣。
于是,翠兰被选中了。
这是基于唐朝的社会规范「结婚最重要的是门当户对」。
既然觉得吐蕃是臣下,那直接说因为我也是臣下之女不就好了?
翠兰没好气地想着。
另一方面,她也能理解为何李世民不愿惹恼吐蕃的原因。
那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jiu纷。翠兰本身也是因为不想惹李世民生气才愿意伪装成公主,因为李世民拥有将翠兰全家冠上莫须有之罪的权力。
「倘若在河源举行婚礼的话,就代表我大唐帝国承认了马札多哥可汗所统治的吐谷浑,对吗?」
翠兰认真地询问道宗。
留着山羊胡的老将陷入了思索,在短暂的沉默后,摇了摇头。
「其实并没有这么严重。」
「那您昨天说的并不对啰?」
「是的。后来臣思考了一下,听说马札多哥可汗的母亲是吐蕃王的姊姊。利用这层关系的话,或许就可以把吐谷浑的国名问题从这件事里剔除了,毕竟对丈夫的姊姊尽到应有的礼数,对汉人而言也是种美德。」
这种虚假的美德有用吗?想反问的翠兰,努力地不将这句话说出口。
微风吹动的发丝轻拂着翠兰的脸颊。
被风吹到冷得回过神的翠兰一抬头,瞬时有一道朱红色的光如箭矢般射入眼睛。
不知从何时开始,道路变得非常倾斜,原本应该还很远的山峰已经离他们很近。尽管陷入相连山峰间的太阳已失去了上午的热度,却依旧散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翠兰身边的风景正变换成深沉的色彩。
日正当中的溽暑如今隐藏到影子里,傍晚时分的寒气静静地从马蹄下窜起。
待翠兰发现时,背着佛鑫的阳善正在取下她的马辔。
翠兰对她在马上打起盹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立即开口道歉:
「抱歉让您费心了。」
阳善摇摇头,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没这回事。这么说有点失礼,但是公主殿下看起来真的很累的样子,其实我也累了,昨晚为了照顾伤者们到处奔走,结果天亮时一看,大家居然都逃走了!」
「就是说啊!你的心力全都白费了。」
翠兰也以苦笑回应阳善充满笑意的牢骚。
她最初并没有考虑让僧人同行,是吐蕃的宰相喀鲁向她提出建议的。吐蕃并没有佛教,然而他建议如果想要有心灵的支柱,最好向皇上拜托,让僧侣加入和亲的队伍之中。
虽然他讲得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翠兰与大多数的唐人一样,同样会去庙里拜拜,对僧人也抱持着尊敬之意。如果佛教就此由自己的人生中消失就太可悲了,因此翠兰考虑向李世民提出让僧人同行的要求。
但是另一方面,她认为同行者少一点比较好。
因为被命令一同前往吐蕃的人们,想必会表现出相同的激烈不满,而且,她总觉得喀鲁只是在哄她罢了。
「我不需要僧人同行。」
听到翠兰这样回答,喀鲁问她为什么?
翠兰稍微想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挤出毫无破绽的回答。
「吐蕃应该也有各位尊信的神明吧?我决定信那位神。」
听到这个答案,喀鲁退让了,他在口头上表示同意。
过了几天,当翠兰得知依然会有僧人一同前往吐蕃时,不知为何感到有点挫败。
不过现在她却觉得有阳善等人同行实在太好了。
这个队伍中并没有医生。
僧人虽然并非医生,却比一般人拥有更广泛的知识。
尽管大部分的人都逃走了,但是受伤的宫女与脚夫有获得妥善的治疗,让翠兰感到十分放心。
「脚夫他们的伤势如何?」
「很幸运地,并没有人骨折,也没有人受到内伤,大家都算平安,还有力气将供应的食物通通吃个精光。」
「这样吗?太好了。」
翠兰放心地松了一口气,感到不可思议的阳善眯起了眼睛。
「说到这儿,那位脚夫究竟讲了些什么?」
「啊,您是指脚被抓住的事吗?」
昨天听到阳善说的话时,翠兰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是横躺着或是在水中就算了,走在草原正中央居然也会被谁抓住脚就算真的有人被抓住脚,应该也不会被其他人注意到,而这个被抓住脚的人,恐怕会因此被后面走来的人或马踩扁吧。
面对陷入沉思的翠兰,阳善开始发表高见。
「我觉得是幻术,因为我听说吐蕃有被称为魔术师的人」
「嗯,我也有听说魔术师这件事。」
「虽然不太了解详情,不过我想应该是像道士或方士一样,能操弄鬼神或使用妖术的人吧。如果是这种人的话,要抓住脚夫的脚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抓住脚夫的脚要做什么?为了让宫女和脚夫他们受伤吗?」
「这我也」
阳善一时语塞。
翠兰也对自己居然想从他身上得到答案一举感到不好意思。
魔术这个罕见的名词是属于吐蕃人的,不过他们并不想提这件事。就算假定吐蕃王身边的人对与公主和亲一事抱持不同意见,对阳善而言,也只不过是在某个未知国度所发生的事情罢了。
阳善退下之后,这次换慧的马与翠兰并行了。
「你和那个白和尚在讲啥?」
面对慧唐突的提问,翠兰投以严厉的视线。
「他不叫白和尚,要叫他阳善大人。」
「真烦哪,我最讨厌和尚了,总是说些自以为是的话,什么忙也帮不上。」
「阳善大人可是帮了很多昨天意外受伤的人喔!」
「然后那些人夹着尾巴跑了,根本不算帮到忙。」
慧啐了一声,将眼光移向前方的山峰棱线。
「话说回来,前面好像开始扎营了,今天似乎是要在山腰架帐篷。」
「如果能跨过这座山就好了。」
「那样的话,应该就会在下坡路的山腰上扎营吧。」
言外之意就是反正结果都一样。听到这句话的翠兰的双颊涨红了。
突然,她感到有道如剌般锐利的眼神注视着她,因而抬起头来。
视线是从正面山坡上的棱线中射来。
翠兰抬起手遮住夕阳,寻找视线的主人。
但是夕阳依旧令人目眩,她无法直视那个方向。因强光而渗出的眼泪,让眼前的山脊和走在前头的马儿尾巴都变得模糊了。
「怎么了?翠兰。」
翠兰没有回答一脸担心的慧,反而挥鞭策马前进。
昨天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这件事,算是当作自己多心。
但是这次的视线并不是自己想太多。
虽然不清楚这个视线下隐藏了什么样的意图,不过确实有活生生的人在注视着她。
随着马鞭挥下,马匹重重地迈开脚步向前狂奔。
伴随着马蹄声,一阵烟尘扬起。
「等一下,翠兰!」
不顾慧的阻止,她骑着马冲向棱线那端,队伍里的人无一不对翠兰投以讶异的眼神,而久未体验的疾风吹抚着她的颈项。
转瞬之间,翠兰忘却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她想要就这样一直奔驰下去。
而此时,神秘的视线也消失了。
如今在山峰棱线之间的,只有火红的巨大夕阳。追过来的慧与停下马的翠兰并排,小声地嘀咕着。
太阳比预期中还早下山,一行人就按照预定在山腰度过夜晚。
虽然人数比前一天少了许多,但是和昨夜相比,显得格外安稳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吐蕃的仆役们开始架起帐篷,唐朝的士兵们各自准备铺设地铺;有空的人则帮忙生火,在大锅里烧水煮汤。
「桑布扎大人真是一位奇妙的人呢。」
阳善递给翠兰一碗盛了汤的碗,并小心翼翼地说道。
「哪里让您觉得奇妙?」
接过碗的翠兰回问阳善。
今晚他们选择围在炉火边,喊着腰痛的朱璎则在帐篷里休息,虽然翠兰想要照顾她,不过朱璎表示想一个人静一下。
再者,总是很啰唆的道宗建议翠兰今晚与大家同席。
说不定是因为他被傍晚突然骑马狂奔的翠兰吓到了吧。
而道宗现在正与吐蕃的大臣们在同一个帐篷里讨论事情。
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人盯在一旁监督。
或许是因此而放松的关系,所以阳善的口吻也轻松了起来。
「桑布扎大人问了我各式各样的问题,看来他好像很在意脚夫所说的话,不过我还是无法相信魔术这类的事。」
「不过,地方不同,住的人也不一样喔。」
往翠兰身边靠的慧,一边站着喝汤一边穴嘴。
「住在汉土的人们所不知道的幻术或鬼神也是存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