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领主苏孜的居城,位于岩石所包围的山谷之间。
城堡位于岩山的半山腰上,背后由一片陡峭的山崖形成屏障。由河川流经的山麓通往居城的道路也十分陡斜。
山麓上没有其他建筑,只有宛若要塞般的藏地城耸立其上。
藏地城以一座高塔为中心,再向左右延伸出同样高度的建筑,虽然周围还有零星的附属建筑,但是整座城的外观就像是一只在岩地上展翅的老鹰。
队伍即将离开湿地时,曾先派出使者去藏地城通报队伍目前的所在位置,还有来访者是利吉姆而非松赞干布。
想必苏孜应该已经准备好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了。
队伍爬上斜坡之后,以赛德雷克为首的大批人员,这时候走到城门前的广场上迎接翠兰等人来临。
不过这次并没有准备饮血的道具。
这让翠兰松了一口气,接着利吉姆将她从马上抱下来。
赛德雷克站在稍远处,以略为凶狠的眼神望着翠兰与利吉姆的动作。翠兰心想,该不会是他不乐见自己跟来吧,但是当赛德雷克与利吉姆的眼神对上时,他立刻浮出微笑。
「你真疼老婆啊,利吉姆。」
「嗯,对我而言,翠兰是胜过一切的宝物。」
「啥,你在说什么啊?」
利吉姆与赛德雷克相视而笑,然后互相捶着对方的肩膀。
接着,赛德雷克还将手搭在利吉姆的肩膀上。
「赞普,请进城,先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吧。」
「这次该不会又是没地板的房间吧?」
利吉姆的问题让赛德雷克张大嘴巴。
接着他整个人笑弯腰,甚至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如果你希望住那种房间的话,我会替你准备。不过在那之前,得请你去见我的祖父才行,如果我马上把他请来的赞普藏起来,可是会被他骂的。」
「苏孜还好吗?」
「只有那张嘴和以前一样。」
两人就这样亲昵地边聊边走进城中。
翠兰在侍女的带领下跟着他们,不过她发现正在和藏地家臣对话的噶尔,用眼角余光看着利吉姆与赛德雷克的互动,然后露出焦虑不安的表情。
翠兰不问也明白噶尔会有这种反应的最大理由,因为赛德雷克在迎接远道而来的国王时,举止也未免太过亲昵了。
翠兰进城之后,和利吉姆住进不同的房间。
她的房间位于楼上,里面有两间房相连,房内的用品也都是上等品,不过窗户外却是岩壁,就算将皮革窗帘掀起来,室内依然一片昏暗。
「唉呀,看不见外头耶。」
手上提着行李、和翠兰走在一起的塔瓦惋惜地说:
「从窗户眺望出去,可以看见这座城的美丽景色,不知是谁决定房间分配的呢?我去拜托这里的侍女长帮您换个房间吧。」
「不用了,家臣们现在应该也都聚集在城内,会被分配到这间房或许是考虑到护卫的关系吧。」
「您说的也对,不过还需要几位侍女」
塔瓦望向门口,看样子她在等城内的侍女现身。
一般而言,会派几名侍女服侍外来的客人,她们不只协助照顾客人,还要负责为客人介绍城内与分配膳食,并且担任宾主之间的联络人,但是负责带领翠兰进房的侍女马上就离开了,似乎也没打算将其余行李送进来。
「真伤脑筋,马上要去见苏孜大人,而且翠兰殿下和利吉姆殿下都得换装,现在却没有人过来帮忙。」
翠兰露出苦笑回应。
行李没有送来绝非塔瓦的过失,而是因为翠兰减少侍女的数量所致。
翠兰至今无论前往哪里访问,总是会有大批的侍女跟着她,不过一旦带着众多侍女,就容易造成她们之间互相比较、竞争的情形,所以翠兰趁着这次让她们返乡探亲的机会,刻意减少随侍的人数,没想到现在却反尝苦果。
「如果问卫兵的话,卫兵会知道利吉姆的房间在哪里吗?」
「我想他们应该知道。」
「那你先去利吉姆那里帮他换装吧,我可以自己打扮,所以等到利吉姆那边结束以后,塔瓦你就可以先回家去罗。你的老家不是要骑马两天才能到吗?再不赶快回去不行,趁天黑前出发比较好。」
「我没有打算回去,我想留在城里服侍翠兰殿下。」
「可是」
「我的父亲和兄弟会来藏地城。我向利吉姆殿下报告要留下的时候,包括使者在内,殿下还雇用了本地的牧童传递消息,所以我的家人应该已经知道我在城里了,而且我的么弟应该也会一起过来。」
「你不想和母亲或妹妹见面吗?」
「嗯,再过一阵子。等到我要出嫁的时候再回去报告。」
塔瓦露出微笑,那笑容仿佛吹散了潮湿的空气。
「侍女和待在家中的女孩子不同,在伴侣的选择上比较自由,可以嫁给坚毅的下级武将,也可以选择未来有表现机会的文官,届时还请翠兰殿下帮我美言几句。」
「嗯,到时让我帮你缝制新娘礼服吧。」
「十分抱歉,这我无法接受耶。」
「那我帮你烹饪宴会上要吃的兔肉吧。」
「我想我会被噶尔大人骂的。」
翠兰与塔瓦看着彼此捧腹大笑。
说实话,有塔瓦在身边服侍让她放心不少,更何况,塔瓦无论对翠兰还是藏地的事情都很了解。
但是一想到这,让翠兰忆起夏拉的事。
「不知道夏拉现在人在哪儿?」
「应该在宾客用的客房里吧?」
翠兰也认同塔瓦的见解。
听闻夏拉是象雄领主的女儿,再加上又是松赞干布正妃的第一侍女,而且还是赛德雷克的未婚妻,所以就算她受到和翠兰同等的待遇也不奇怪。
与翠兰暂时分开的利吉姆,在赛德雷克的带领下前往自己的房间。
但是当赛德雷克带他来到走廊上的房间门口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赛德雷克似乎也感受到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怎么了?不喜欢吗?」
赛德雷克抢先一步跨进房间里,并以不悦的口气问道。
「你想和公主殿下一起住吗?就算你们住一起,晚上我还是会来找你喝酒,进来啦。」
赛德雷克再次催促利吉姆,利吉姆踏进房内后,看到的是两间房相连的客房,宽敞度与用品的摆设也都没有问题。
只不过,房内没有窗户。
利吉姆还是头一次见到没有窗户的客房。
「帮我换问房吧。」
利吉姆毫不犹豫地要求,让赛德雷克扬起半边眉毛。
「我知道了,等酒宴结束之后就帮你准备,总之你先把手脚洗干净换件衣服。」
赛德雷克说完拍了下手,抱着桶子的侍女立刻走进来。赛德雷克几乎是用推的让利吉姆坐在床上,侍女则用力帮他脱掉鞋子。
尽管身为受邀的客人,却遭到如此粗鲁的对待,利吉姆依然没有吭声,而是乖乖地顺从赛德雷克。
不过,他不允许任何人碰到他的腰带与剑。
等侍女退下之后,赛德雷克站在床旁边,以严厉的视线望着利吉姆问:
「呐,为何是你来?」
「之前应该已经有通知是由我代替了啊。」
「那不过是三天前的事。」
赛德雷克冷酷的语气,让利吉姆不禁叹息。
「父王他一直到我们出发前都想亲自前来,可是被勒赞和卡库连阻止了。如果我是臣下的
话,也会阻止父王的,因为在遇袭事件之后立刻出远门并不妥当。」
「原来是我老爸的关系还有勒赞那个无能的一
听到赛德雷克以憎恨的语气喃喃自语,利吉姆加强了语气:
「称呼勒赞的时候要称他为事务辅佐官。难不成,苏孜也对此感到不服吗?」
赛德雷克一听,露出惊讶的表情摇头否认。
「祖父他非常高兴,他很高兴能看见你,再加上还有公主同行,让他更是乐不可支、兴奋得身体几乎招架不住。也多亏这样,我才被他命令负责筹备欢迎你们的宴会,给我添了个**烦。」
接着赛德雷克忽然压低声音说:
「话说回来,你这次真的是为了祖父才把公主带来的吗?」
「没错,这是父王的命令,反正翠兰在我也比较放心。」
「哼,你对公主这么着迷啊?不过会挥剑的女人当得了吐蕃的王妃吗?而且五年前,你不是说过不需要大唐公主?」
「你是因为这样才会在雅隆城的马厩里,对翠兰做出奇怪的举动吗?」
利吉姆的声音顿时沉了下来,让赛德雷克有点惊吓,但是他马上又悻悻然地将嘴巴歪向一边。
「是马夫长和你打的小报告吧。」
「不是打小报告,是报告。」
「呋,那还不是一样,实际上我可没有对公主做任何事。」
「废话,别再开这种过分的玩笑了。就算不这样,翠兰只身嫁来异国,她难免也会担心害怕的。」
赛德雷克哼了一声,然后仰倒在床上。
「好啦好啦,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公主的话,我不会再找她麻烦了。反正她本来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身材一点也不娇小、个性又倔强,还会使剑哩。」
「这和你喜不喜欢她没关系。」
「看她一脸不经世事的模样,不知在床上是否也是那样?那种女性的嫉妒心可是很重的,趁现在好好管教她吧。假如未来松赞干布王过世的话,他的三位王妃可都归你所有罗。」
「赛德雷克,别太过分了。」
利吉姆大声地叹了一口气。
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大放厥词就算了,但是这样毫不在乎对方心情的发言无疑会伤及翠兰,同样也会危害到赛德雷克自己。
只不过赛德雷克似乎完全听不进去。
就算赛德雷克实际上并不尊敬他也没关系,但是利吉姆非常希望他至少在人前能分清楚公与私,这也是为了今后能保护他着想。毕竟那种即使闯了祸,也会因为是苏孜的孙子而得到原谅的日子,早就已经结束了。
然而,利吉姆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赛德雷克。因为他重视力量,所以得以比剑的方式赢过他才行吗?但是这样无疑会有一方变成对方的剑下亡魂。
利吉姆想起松赞干布。
松赞干布之父朗日松赞王过世时,松赞干布年仅十七岁,而且父王的剑术技巧离高手的境界还有一段距离。
究竟他是如何让那些在江湖上打滚已久的强者们服从他的呢?
直到现在利吉姆才开始思考这件事。
前来利吉姆房间的翠兰,对于这里没有窗户也感到惊讶,然而没多说什么就开始帮利吉姆整装,而赛德雷克则坐在床上直看着他们。虽然这样并未造成妨碍,但是翠兰有一种受到监视的感觉,因此始终无法冷静下来。
此外,翠兰也还没将赛德雷克在雅隆城掉的手环还他。
她原本心想来藏地之后可以还给他,于是将手环带来,但是没想到赛德雷克会在利吉姆房里;可能是因为太在意对方的存在,让翠兰连续两次踩到利吉姆的脚。
翠兰为利吉姆换装完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由塔瓦协助她换装打扮,接着藏地城的侍女来了。
这名年迈的侍女话不多,手上拿着灯带领翠兰走出房间。
翠兰与塔瓦一起离开房间,来到位于四楼的大厅。
「请往里面走。」
侍女牵起翠兰的手,带她来到上座。
没过多久,利吉姆跟着赛德雷克来到大厅,并坐在翠兰旁边。
赛德雷克则坐在离翠兰最近的一个位置,大声拍着手。
「去把祖父请来。」
被命令的侍女敬礼告辞,滑步般地离开房间。
接下来是一段冗长的沉默,正当翠兰开始疑惑之际,门口出现了一位老人,他的两只胳臂由侍女搀扶着。
不过,侍女似乎只负责在走廊上扶他,接着由老人独自走进来。
铺在地上的毛毯似乎让他不太好跨出步伐,老人拄着杖摇摇晃晃地走向翠兰他们。
翠兰见状想起身去扶他,不过利吉姆与赛德雷克依然平心静气地坐着。想来是无关对方的年纪与身体状况,不要出手帮忙似乎才是礼仪。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老人终于来到翠兰他们面前,然而他似乎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呼吸,所以暂时拄着拐杖,不停地喘着气。
削瘦的老人穿着衣摆很长的上衣,及腰的白色直发自然地束起。
他的外貌有点像一条鱼。
以鼻尖为中心,脸的两侧朝着耳朵倾斜,位于脸部两旁的眼睛浑圆,眼白部分非常少,让人无法判读他的情绪。他的脸则因为眉问的突起而显得有些滑稽,但是仍让人感到某种精明的感觉。
呼老人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然后跪了下来。
「两位千里迢迢来探望,实在让臣高兴不已。」
利吉姆笑着站起来,牵起老人的手扶他起身。
「可以了,苏孜,你不需要对我们尽这些礼数的,我身为晚辈,也深知你劳苦功高,若你还要对我们如此恭敬的话,反倒让我们承担不起啊。」
「唉,岁月不饶人哪。想当初我也曾经毋须缰绳便能策马冲人敌阵,还自由自在地挥剑或射箭打倒敌人,可是最近连伸手到枕边都无法随心所欲了,就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
苏孜继续说着:
「可是啊,能苟活到今日也算值得了,因为当初那个年轻气盛、乳臭未干的王太子殿下,如今已变成这么优秀的赞普,还愿意前来这个偏僻的地方。」
苏孜不改辛辣本色的喜悦之词,让利吉姆不禁失笑。
「这样啊,原来我以前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正是,不但不懂政治,还曾经一副无所谓地否定臣下的建言。」
这突如其来的发言让翠兰感到惊愕不已,苏孜的语气虽然平稳,但是无疑是在斥责利吉姆,不过利吉姆只是心平气和地点点头。
「我最近变得比较认真了,只可惜没有机会表现给你看,好抹去你之前对我的印象。」
「我的记忆再没几个月就会入土了。倒是松赞干布王、妃勒托曼夫人、尺尊夫人和茹央妃夫人还好吗?」
「我还没见到尺尊殿下。」
「她好像在拉萨是吧。」
苏孜不太高兴地瘪着嘴。
「传言松赞干布王打算在拉萨建立寺庙,我曾多次进言希望大王明白,倘若崇拜异国之神会引起不祥之事」
「那不是神,应该称作佛吧?」
利吉姆露出微笑,然后转头望向翠兰。
「这次我带着妻子同行,父王打算引进的佛教也是她原本国家的宗教,我可以了解你的看法,不过就请别加以贬损了。」
「喔,您是大唐帝国的公主殿下吗?」
苏孜的脸上顿时进出光芒,利吉姆向翠兰招招手。
于是翠兰离开座位,来到苏孜面前弯身致意。
「初次见面,我叫做翠兰。」
苏孜用那因为年老而模糊的眼睛望着翠兰。
「嗯,您的名字叫翠兰是吗?在吐蕃的生活可好?」
「多亏大家的悉心照料,让我得以过着平安无忧的日子。吐蕃大自然的风景也相当美丽,还拥有众多良驹,是个非常迷人的国家。」
「喔,公主殿下会骑马吗?我曾听说汉人的女性并不时兴骑马,看来传闻不太准确。」
「我也听说过十几年前骑马的人并不多,但是在我出嫁之时,女性之间也逐渐开始流行骑马了。」
接着,翠兰和苏孜聊了会儿关于马的事情。
结果因为两人聊得太过投入,让利吉姆忍不住错愕地打断他们。
「苏孜和翠兰,你们要不要在宴会上再继续聊?」
「的确如此,臣失礼了。」
「其实我这边也有事情,希望明天能找个时间和你谈谈。」
「我明白了。」
苏孜低头敬礼,就此结束进城的请安。接着,赛德雷克呼叫侍女将利吉姆队伍里的同行者和宾客请进来,侍女立刻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利落地离开大厅。
没过多久,大批男女仆役抱着地毯和毛皮进入大厅。
下人们很快便布置好酒宴的座位,这时琼保家的家臣纷纷从大厅另一端现身,在向利吉姆与翠兰问安过后,便各自挑好座位坐下。
「简直就和山贼没两样。」
坐在翠兰等人旁边的苏孜,以厌恶的口气低语着。
连很早就被请进来的噶尔也只能苦笑点头,虽然此时的他笑容满面,不过内心想必是在发火。
翠兰也认为苏孜的比喻真是贴切。
尽管这些家臣维持着起码的礼仪,但是并不符合臣下迎接自己国家的国王时应表现出的态度;一些年纪较大的家臣则仿佛与其对照般,态度都相当恭敬,而且看来对年轻一辈的表现不大高兴。
不过赛德雷克毫无愧疚之色,还迳行拿起第一杯酒。
接下来,琼保家的家臣围着利吉姆与赛德雷克高谈阔论,翠兰无法打进他们的圈子,此时苏孜挥手叫她,两人于是转移到其他地方。
「抱歉,用这种失礼的方式请您过来」
「不会,你帮了我的忙呢,因为我对他们的话题没什么兴趣」
翠兰拘谨地表示后,苏孜皱着鼻子。
「看来交代赛德雷克负责接待客人是错误的决定,那孩子净和一些只会奉承自己的人来往。实在很抱歉,公主殿下,过几天再容我重新为您介绍藏地的大臣。」
「好的,不过今晚就请苏孜大人讲一些往事给我听吧。」
「呵呵,你愿意听我这个老头子叨絮吗?」
「我很期待呢。」
这并非客套,而是翠兰的真心话。
在唐的老家时,教导翠兰剑术的武将们也会告诉她一些自己年轻时身处动乱的故事;翠
兰很喜欢听纷乱时代里开疆辟土之人的故事。
「我在五十三年前离开自己的国家,侍奉松赞干布王的父亲朗日松赞王。一开始,我打算服事朗日松赞王约十年就好,以便了解他的品格与政治方面的才能,倘若朗日松赞王不值得我服侍的话,我打算去跟随其他的赞普。」
「这么说来,您会就此留在吐蕃,是因为朗日松赞王的人品罗?」
「不是的,这过程可是非常曲折。我侍奉朗日松赞王之后没多久,便攻陷了连结雅隆与擦宿的道路以南一块名叫门卡的土地,那里住着称做罗巴的居民,而且山里的资源也很丰富,但是赞普居然把那块土地赏给自己的亲戚了。」
「苏孜大人想要那片土地吗?」
「当然,因为收下自己占领的土地在当时是理所当然的事。我原本认为这样一来,也可以赏给家臣们一些一好处,没想到却有人从旁将其夺走。虽然我提出kang议,但是赞普告诉我,那下次就去攻陷藏地吧。」
「就是现在这块土地。」
「没错,那时兼任吐蕃大将以及宰相的人是芒策布也就是说,他是由利吉姆殿下的祖父任命的。后来我攻下藏地使其变成我的领地,但是这次轮到芒策布愤慨不已,后来他背叛了赞普。」
苏孜唉声叹气地揉着被白发覆盖的太阳穴。
「芒策布大人、尚囊大人、孙囊大人吐蕃的宰相全都无法善终。说到这个,公主殿下对吐蕃历任宰相了解多少呢?」
「我知道得不是很详细」
「这样啊。既然如此,还是清楚一点比较好喔。直到我当上宰相为止,有三人就任宰相一职,不过后来都因谋反罪遭处刑了。」
「谋反」
翠兰喃喃自语,而苏孜用力地点了点头。
「芒策布大人是统一吐蕃度量衡的贤人(注1P203),尚囊大人则相当擅长演说,甚至曾在会议上驳倒我,他同时也是朗日松赞王驾崩后扶持松赞干布王的功臣。孙囊大人则被歌颂为吐蕃最武勇之人,也是在吐蕃战乱时期支持松赞干布王的武将。然而他们全都因背叛赞普而惨遭诛杀。」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翠兰皱起眉头一问,苏孜便发出干笑声。
「因为宰相是最接近赞普的人,想来是在与赞普合力为大事奋斗的期间,忘记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了吧。这样一来,就会产生某种认为自己可以取代赞普的错觉。」
「苏孜大人不曾想要成为赞普吗?」
「哈哈哈我当然想过,凡是关于国家之事,无论在发言还是行动上,赞普还是比臣下来得自由,但是这份自由也伴随着责任。我和其他人不同,在赞普身边时,让我原本觊觎王座的想法消失了。反正我能安享天年,接下来就交给噶尔大人去维护吧。」
苏孜视线所及之处,不知何时追加了一个座位,噶尔正坐在那里。
他拿着酒器来为苏孜斟酒。
「苏孜大人走后,我必定为您举行风光的国葬。」
「我这个老头很烦人吧?」
「没这回事,只要想着可爱的孙子,您必定可以长命百岁。」
就像刚才的苏孜一样,噶尔用眼神指向赛德雷克。
翠兰原以为噶尔笑里藏刀的话语会让苏孜变脸,没想到苏孜竟垂下肩膀还叹着气。
「的确养育儿孙比处理国政来得困难哪。」
苏孜无力的呢喃,让原本想继续批判的噶尔打住话语。
这时,低着头的苏孜猛烈地咳嗽起来。
翠兰连忙将水递到他面前,并抚着他的背。
苏孜痛苦地咳了一阵后拾起头,眼神中带着极度的疲劳。
「今天晚上就到这里,也差不多该休息了吧?」
苏孜发出低吟声回应翠兰的提议。
「嗯,我说太多了,公主殿下也请回房歇息吧,毕竟我不知道那笨孙子又会做出什么没礼貌的事情。」
「那我就不客气了。」
翠兰即刻同意苏孜的提议,但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道:
「苏孜大人见到夏拉了吗?还是预定明天才见面呢?」
「您说夏拉吗?」
看到苏孜一脸不解地偏着头,翠兰赶忙摇头。
虽然她一直惦记着夏拉的事,不过这件事若由旁人穴嘴,可能会使事态更加复杂。
「没事,我想赛德雷克会来和您说的。」
「又是女人的事情吗?」
苏孜大叹一口气。
不过,当他在退席途中看到在翠兰身后待命的塔瓦之后,那张像鱼一般的脸上又浮现出可掬的笑容。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是葛拉尼家的姑娘吧?」
被点名到的塔瓦恭敬地叩拜。
「是的,很抱歉没有向您问候。八年前我前往雅隆城服务时,承蒙苏孜大人不吝指教。」
「很好很好,侍女的首要职责就是保护主人,这次你很幸运能参加王室出访的队伍,如果你的父亲有出席这场宴会的话就更好了。
「很抱歉,不过我能同行并非幸运,是因为翠兰殿下知道奴婢出生于藏地,而且还允许我可以暂时返乡探亲。」
苏孜以充满笑意的眼神望向翠兰。
「公主殿下真是好主人哪。」
「是的,我也获得了利吉姆殿下允许,派遣使者前往家中传话。」
「那么我会吩咐侍女和卫兵,在你的家人到达之后立刻通知你。」
苏孜与塔瓦约定好之后,将视线回到翠兰身上。
「真是一场愉快的宴会呢,公主殿下。一
「我也这么觉得。」
「希望明天我们可以共进早膳。」
「我也期待可以听您继续谈谈。」
翠兰向准备回房就寝的苏孜打完招呼,再前去和利吉姆告辞后,就返回自己的房间。
翠兰离开没多久,利吉姆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赛德雷克和他讲好要换房间的事并没有兑现,他只好回到没有窗户的房间。因为赛德雷克也和他在一起,所以利吉姆打算先进卧房,再向赛德雷克提出kang议。
「我不是要你帮我换房间吗?」
「怎么了啊?你这么不喜欢这间房间吗?」
赛德雷克依然维持着昔日的强硬态度,面无表情地反驳。
「你只是代替大王前来,别想获得和大王同等的待遇。」
「不是那个原因,我只是认为哪有领主住在这种没有窗户的房间里!?」
「这里不就有一个?」
赛德雷克边笑边用手指着自己。
利吉姆准备踏出卧房,不想再和他多说。
无论去哪个领地视察,都必须为自己预留两条逃生路线,虽然利吉姆认为自己面对赛德雷克还有这种想法有点可笑,但是利吉姆习惯保持危机意识,这点依旧没有改变。
「不帮我准备其他房间的话,我就去城外过夜。」
尽管利吉姆心想,这样对赛德雷克过意不去,因而显露出踌躇之色,但是双脚依然走向门口,没想到,赛德雷克竟然从背后抓住他,并使力将他拉回房内,脚步不稳的利吉姆就这样摔倒在地。
在这一瞬间,赛德雷克跃过利吉姆的身体,跑进起居间。
利吉姆爬起来想要追上他,没想到从连结两间房的门口上方,居然落下由数十枝铁杆组成的栅门。
如果刚才利吉姆再往前半步的话,必定会被栅门打中头部、当场死亡。
铁栅栏就像牢房大门一样,将利吉姆与赛德雷克区隔开来。
也就是说,利吉姆被赛德雷克关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
利吉姆用脚底踢着铁栅栏。
然而黑色的栅门完全不为所动,反而让利吉姆的脚底感觉到阵阵刺痛。
赛德雷克看来像在思考,过了几秒后,他一脸严肃地说:
「妃勒托曼夫人怀了我的孩子。」
「你说什么?」
这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自白,让利吉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赛德雷克皱起眉头,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说:
「大约四个月前,我潜入妃勒托曼夫人的寝宫,当时大王去拉萨,所以城里的人很少。就那么一次而已,妃勒托曼夫人就怀孕了。」
「妃勒托曼殿下允许你这么做吗?」
利吉姆坚定地问,但是赛德雷克的回答却很暧昧。
「大概吧,因为我并没有用言语征求她的同意,但是我进入她的房间之后,她非但不出声,而且从头到尾都没反抗。」
利吉姆心想,是因为太过害怕而发不出声音吧,但是若中途提出自己的看法,让赛德雷克把话题岔开就不好了,因此他选择继续保持沉默。
赛德雷克似乎将利吉姆的沉默解读成同意,得意洋洋地又接着说:
「妃勒托曼夫人也不是基于喜欢才嫁给松赞干布王的,与其作为那种胡须老人的慰藉品,她应该觉得和我在一起比较好吧?她一定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将我做的事对任何人说。」
「你一定也不准她说出去吧?」
「没错,我告诉妃勒托曼夫人,如果暗通款曲的事被揭发,我和她都会被大王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