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雕像们没有伤及侵入者半分,全都一齐停止。
从少女凝视的薄幕外,传来一阵温和的声音。
「世界的尽头神存在,世界之王许下愿望,愿一切恶意枯朽。」
说出像歌曲般的词之后,所有雕像一齐崩解发出轰然的声响。
「怎么会」
拨开颤抖少女眼前的薄幕,出现一个貌似少女的白色人影,是诗人。就算黑银相间的衣物和肌肤充满血污和泥土,他的美貌仍然不变。青年望着少女笑着说:
「好久不见了。嗯有二十年不见了吧?对不死者的你来说,该算是很长的岁月吗?」
「啊」
诗人缓缓走向说不出话的少女。不死者用颤抖的嘴唇说:
「你,不是被刺伤应该死了才对啊?」
「没错,那真是太过分了!刺得很彻底啊。前世界和你们不死者的陷阱确实对我无效不过我既不能危害人们,甚至还会被伤害。用人的剑还有掉落陷阱吗?虽然想法很无趣,不过若想要杀我,这个是很聪明的选择。还好,我的身体还算强壮虽然你差一步就成功了。你是早知道会这样才利用那孩子的吗?」
和善的笑着说道,诗人坐上她躺的祭坛边缘。
铃的一声,眼前的不死者被扣上脚镣连接在祭坛上。
不死者眼神中的恐惧几乎要达到顶点,她向后退缩打算远离诗人。
「你你究竟是什么?刚才的咒文你和我一样是不死者吗?还是人?为什么我们的机关对你无效?为什么杀得了我?为什么,要杀我?」
诗人安稳的笑着,伸手扶起无法逃离的不死者下巴。
「和二十年前几乎同样的问题啊。那时候我说了什么?」
像是很有耐性的教师在问问题一样,不死者战战兢兢的回答。
「你说,你是来,带我,离开这里。还说,过去将普拉达的不死者杀害的也是你你自称是没有名字的,不死者杀手。」
「没错,你不是都记得吗?我是杀害无法死亡生物的巡礼者。问我为什么要杀,我只能说因为这是我的使命。不过二十年前,我接受了你的求饶。」
不死者再度向后退缩,银锁发出声响。她的脚却像人偶般瘫在祭坛上,一动也不动。诗人半眯着眼睛。
「那么,你那时候说你在死前还有事想要完成。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二十年,你完成了什么事?该不会为了防止我再度来临而改造的那些陷阱,就是你所谓『想完成的事』吧?那应该花费了不少金钱和人力吧?」
迷宫般的内部,各式陷阱还有隐藏通路,那群毒市的恶徒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么严密的改装,那是在不死者的指示之下,靠着山脚下的镇民完成的。
信仰虔诚的艾达镇长怎么可能会想要封印不死者。就像他曾说过的,大家都疯了最先疯掉的,应该就是这位不死者。
意义不明的改装造成镇民极大的负担,让所有的人都没办法继续遵循她的指示。
她得到的病症,其实就是指本来不可能发生的「对死亡的恐惧」。
而且,带给她这个恐惧的,正是二十年前的旅行者。
他放开少女的下巴,用手指抚着她的脸颊。
动作看起来很慈祥,不过不死者却像是被魅惑般注视着诗人的瞳孔,反复着轻浅的呼吸。
「不是人们将你封锁起来,他们只是利用这个状况而已,是你自己躲进亲手改造的这间房子里,利用花躲进沉眠之中你没想过要逃亡吗?」
「因为太害怕了,我」
「真的吗?你真的感到很害怕吗?这恐惧是真实的吗?让我看看你的真实」
像是被引起兴趣般的模样,诗人看向不死者水蓝色的眼睛。
诗人的瞳孔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不死者张大了双眼。
「什么」
「啊啊,你看,果然是骗人的嘛。不是什么都没有吗?你果然只是为了狩猎魔物而被创造出来的单纯人偶罢了!哪有什么灵魂。」
诗人的薄唇浮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在不死者的瞳孔里,诗人的眼眸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然后光芒突然消失。同时,她的脸上也失去一切表情。
脸上失去任何感情的不死者,看不出任何活着的迹象,的确就像是人偶。
叩咚一声,不死者失去力气的手垂落在祭坛上。
诗人仍然笑着。那是如面无表情般,毫无意义的笑容。他高兴的对少女说:
「其实我还稍微怀抱着点期待。期待着接受虚伪生命的你们如果也有『死亡』这个终结,说不定就能够拥有情感。如果连你们也能够拥有情感,我说不定就能够相信相信自己真的能够拥有情感。」
诗人像是唱歌般说出这些话,但却没有任何回应。在充满城内高高低低各种杂音的房间里,诗人的话平淡的回响着。
「结果还是没有用。二十年前,你的反应还稍微有趣一点。所以才让我产生兴趣,期待看到你更强烈的反抗可是,这样的事情一定不算是爱情吧?结果我和你们一样,不过是没有感情的制品而已,只是为了完成使命而被创造出来。」
说完沉默了一下子,诗人垂下眉毛说:
「歌姬,最后能听我说吗?我最近遇到一个很有趣的人类。明明就逼近死亡却拼命想要活下去,认为人的力量一定能战胜死亡。」
诗人想起了卡那齐的事。在诗人眼中,他和不死者像是完全相反的存在。逼近眼前的死亡,一个是笑着举剑对抗,另一个则是沉睡在悲叹之中。
没有什么好坏,只是完全对立的做法。
「如果他知道有能够杀掉不死者的存在,不知道会怎么做?」
诗人温和的笑着抬高视线,在少女耳边低语:
「该是醒来的时候了。醒过来,到外面去吧!到这世界的外面。诗歌就是用来唤醒人们的事物。想起来吧,这虚伪世界的一切很快的,这世界就要迎向夜晚。不是做着梦的黄昏时刻,而是沉睡的夜晚。你如果忘记封印魔物的歌曲,我就代替你歌唱吧!这是我唯一能对你唱的歌,也就是摇篮曲。」
*******
昏暗的室内,堆积的家具全都在燃烧着。
走投无路的魔物为了逃离火焰全都冲向窗户和门口,却被陶制的壶砸中。壶打中魔物之后碎开,撒出里面的火星。
魔物害怕似的停下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碎裂。
「就是现在,关起来!」
班修拉尔大声叫喊。士兵们尽全力关上沉重的大门。下一刻,装饰华丽的金属门内,传来豪雨似的敲击声。
「注意。喂,那边!」
「咦,啊!哇啊啊!」
门边的墙壁崩塌,魔物像是海洋生物般伸出触手。
魔物碰到士兵的瞬间变化成枪状,将士兵连同铠甲刺穿。
「救命,救命!」
年轻的声音发出呻吟。魔物贯穿了他的腹部。班修拉尔跑向他,用剑砍断魔物的触手后,马上举起另一只手的火把贴上崩塌处。于是后头窜出的第二只、第三只触手,碰到火焰后退回室内。
「尔大人,好痛、好痛」
青年哭着抓住班修拉尔的鞋子,他的身体里仍刺着魔物的触手,每当他呻吟时,周围都飘散着恶心的焦臭味。
虽然想要帮他拔出触手,不过没有任何人行动。
为了帮助同样状况的同伴,不知死了多少人。就算成功取出触手,也都因为其毒性而马上死亡。班修拉尔看向部下,点了点头。
「你做得很好。」
听到他的称赞,青年松开抓着鞋子的手,班修拉尔用剑正确的刺穿士兵的喉咙,青年铠甲下的身体产生一阵强烈的痉挛,然后停止一切动作。班修拉尔再度将火贴上仍旧在扭动的魔物断枝,听到背后传来大量的脚步声而回过头。
「快快快,这边!」
随着照手指示的士兵们,一群士兵抱着巨大的东西从走廊转向这边来。
士兵们抱着的是一个巨大的风箱。普通锻冶场中的风箱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好厉害,这本来是做什么用的啊?很好,放这边,刚好这边崩塌就从这送风进去。」
「不清楚!在房子背后发现的。在下认为应该是乐器之类的东西。」
「有用的话是什么都好,踏!」
送风管cha进墙壁崩塌的场所,风箱左右的士兵一齐向下踏。
轰的一声,风被送进室内。
火焰燃烧的声音就像呻吟一样,慢慢的听不见如雨声般的碎裂声。
「很好,太棒了,就是这样。有任何异状就马上撤退。我去看看外面。」
「是,了解了!」
士兵点了点头,班修拉尔走进走廊里。双眼因为火、烟和疲劳而充满了血丝。他眨了好几次眼,揉了揉视线模糊的眼睛。
「班修拉尔大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他抬起头。在视线清楚之前,被人粗暴的抓住手腕拉开。
「什、什什什么?」
他摔倒在地板上,趴着回过头,背后是一片玩笑似的光景。走廊的角落和连接房间的墙壁一同扭曲变形,崩塌。
声音不知为何晚了一点才传到他耳里。
轰隆声,还有士兵跌落的惨叫声。
白色的枝干从破碎的地板间突刺穿出。
几只魔物的触手袭向班修拉尔,被剑刃给砍飞。
拥有泛红金发的部下向前走了一步,对他说:
「快到外头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将外头的指挥交给你了吗?修娜尔!」
「请将我降职吧!」
「笨蛋!哪有比配置在我这笨蛋底下更糟糕的部属!」
像要拔起地板似的猛然站起身来,班修拉尔抓住修娜尔的手打算向外逃。
「放开我!现在不是担心我安危的时候!」
「喔,好恐怖。」
班修拉尔被修娜尔粗暴的甩开,忍不住站在远方看着她。嘴边自然的浮现苦笑,他站稳身子摆好架势。摆出的是基本的型式,自己没有喜欢剑术到要去学习进阶的应用,也没有那个才能。
看着通往外面的走廊窗户一个个爆开,班修拉尔祈祷着时间能就此停下来。
他很少向上天祈求。至少在人生之中,能有一次认认真真的祈求上天也不坏。
(这样的话,神明也比较轻松吧!)
时间暂停吧!灾祸全都消失吧!
只有现在也好,就只差一点了。
然后,他的愿望真的实现了,时间停了下来。
「咦?」
班修拉尔揉了揉双眼。
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而是眼前发生的事情有问题。
魔物停止不再增殖,像是被冻住般一动也不动。
「什么?」
背后的修娜尔发出声音,真动听的嘶哑声啊!
混着她的话语,周围响着奇妙的声音。
肌肤传来一阵颤抖,大气正震动着。在察觉到充满周围的旋律之前,所有人都呆站在原地。
魔物呈现出雕刻品般的美丽姿态,所有人都静止地倾听四周的音乐。
不是人的声音,也不是任何听过的乐器声。那是无视一切传统和弦奏出的奇怪旋律。
有些从上方传来,也有些从身旁传出。
冻结的人群中,只有班修拉尔能稍微冷静的观察四周。发现爬满馆内的金属管正振动着。
有人在演奏乐器,整间馆就像一个不可思议的乐器一样。
『火,还有声音!』
想起卡那齐的指示,班修拉尔举起手打算摸摸自己的下巴。这时才发现自己还举着剑。
(虽然搞不懂,不过应该是他办到的吧?)
害怕自己的声音会干扰四周的旋律,班修拉尔只在脑中想着。
存活下来的士兵呆呆的看向天空,连负伤者的呻吟都消失了。
终于,魔物们僵硬的身体开始震动。
坚硬的身体交错着发出铃铛般的声响。
「它在唱歌吗?」
修娜尔用少女似的声调说着,班修拉尔也这么认为。
魔物配合旋律唱着歌。他直觉感到这魔物也有心存在。
不然,为什么能演奏出这样的声音。
不明就里的让人想流泪,事实上,有几个士兵已经流出泪水,自己也不知原因的流着泪。
随着音调慢慢加高,魔物的细枝开始碎裂,散成粉末。然后再也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这声音好令人怀念。」
班修拉尔如此说着,被自己莫名稚嫩的声音吓了一跳。<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