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愉快。
在宫殿一角的卡那齐低声说着,谢洛弗用不安的视线看向他。
画满壁画的小房间里,只有谢洛弗和卡那齐两人。
作为魔导师们修行一环而绘上的壁画,主要以神圣兽和几何学图案为主体。眼前满是缤纷的蓝色和靛色、红色和绿色,还有金色。从天花板垂下来的金属制油灯,淡淡照亮了壁画丰富的色彩。虽然图样多少有些差异,不过这宫殿里所有的房间都布满了类似的壁画。
自卡那齐他们被警备队带进宫殿算起,已经在这里待了四天。虽然因为同行的谢洛弗拥有古老名魔导师子孙的身份,所以还算是被当作客人接待,不过卡那齐认为,这也只是还算是罢了。
对方以为了调查身份,需要特别施术的理由,安排米莉安待在其他房间并一直沉浸在魔法造成的睡眠中。其他的人则受到严格的行动限制,魔导师们高压的态度也让人不愉快,卡那齐的情绪也一天比一天更为愤懑。谢洛弗站在圣兽的壁画钱询问卡那齐:
让你觉得不愉快的,是米莉安的处置方式吗?还是等一下即将开始总会?
两边都有。
坐在椅子上的卡那齐不满的说着,用阴暗的眼神看着房间的墙壁。等一会儿,他将要出席暗魔法教会本部的紧急全体会议。
在这个会议里解说凯基利亚的实验,还有对于魔物的相关知识,这是暗魔法教会援助凯基利亚的条件之一。
施在米莉安身上的法术没什么问题。而且诗人也跟在她身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关于总会方面,你大可不用这么紧张,又不会把你给吃了。
在狭窄室内走来走去的谢洛弗对卡那齐这么说。其实她看起来完全失去了冷静,卡那齐有点放弃的平静回她:
在紧张的人是你吧?谢洛弗。
卡那齐的声音让谢洛弗停下脚步,一脸不知所措的说:
可是,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嘛!卡那齐先生的证言都整理成文书提出去了,调查应该是更为个人的啊!可是,为什么会演变成要在总会回答问题的情况呢?不但大量聚集本部内的魔导师,还召集了住在附近的魔导师。
即使如此询问,卡那齐也不可能回答得出来。卡那齐站起身,整了整深红上衣的领子。长期爱用的上衣就算到这里后大部分都修补过,但仔细一看还是到处都有松脱线的老旧痕迹。就算如此,他可不可能换别的衣服。
等一下就要踏入与东方药师互为死对头的魔导师之中。无论如何,卡那齐觉得至少要背负起药师的尊严。
因为东方人很少见吧?反正,如果是要解说不死药或凯基利亚先生的实验,那就没有问题。我讨厌魔导师,不过至少是个知礼的人,不过因为议场里有一堆魔导师就抓狂大概啦!
看着卡那齐淡淡笑说,谢洛弗脸上不安的色彩更为浓厚。
当谢洛弗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时,两人所在的小房间门打开了。
开会的时间到了,跟我走。
打开门呼唤卡那齐的,是教主的末子库欧利亚。
看到卡那齐和谢洛弗交换一下视线走向门边,库欧利亚举起手阻挡。
等一下!我要带路的只有药师先生而已,他是这次的主角。谢洛弗,希望你能坐在平常凯基利亚领主的位置。你知道场所吧?
听到库欧利亚的话,谢洛弗皱着眉头看向卡那齐。
没事的,议场见吧。
卡那齐压抑着声音低语,独自跟着库欧利亚离开。
离开小房间后,外面是条长廊。走廊的柱子上刻满了和宫殿外观相同的圣兽图样,异性的野兽立体浮雕在柱子上。悬挂的灯火映着雕刻产生浓浓的阴影,让周围的气氛更为阴森。
在这附近实在很少见,所谓的药师是世袭制的吗?
在飘散着浓重甜香的走廊上前进时,库欧利亚温和的问着。从他温和的模样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良好的出身,卡那齐在他身上感觉到些许和谢洛弗相同的部分。
不,我们在医疗学院跟随着师父学习,应该和这附近的魔导师一样吧?魔法教会的教主是世袭制的吗?
跟着库欧利亚走上昏暗阶梯的卡那齐反问他。听谢洛弗说,库欧利亚是传言中备受注目的下一代暗魔法教会教主人选。不过,库欧利亚很直接的摇头回应:
并不是这样的。担任教主职位的人选是以觉醒位魔导师为优先,如果亲属中没有觉醒位魔导师,有时也会从外地找觉醒位魔导师来就任。如果都没有,那么在教主死后大家会一齐抽签,从干部魔导师中选出新任教主。父亲大人今年已经迈入八十三岁了,现在教会里只有父亲大人是觉醒位魔导师,所以下次要举办抽签或许并不会太久。
八十三岁,听到这个年龄的卡那齐不禁皱起眉头。比较起来,卡那齐的故乡算是拥有平稳气候的好地方,但大部分的人们也都在六十岁左右就老死了。现任教主目前八十三岁,这本身就是极为异常的数字,而眼前的儿子怎么看都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
等一下!你究竟几岁了?
回头看向发问的卡那齐,库欧利亚稍微笑着说:
二十三岁,也就是父亲大人在六十一岁时诞生的孩子。那人可是健康到夸张的人物到了,就是这里。
走上阶梯的库欧利亚指着通往会场的金属门。
在厚重门扉两旁等待的魔导师深深鞠躬后打开门。沉重的开门声传至室内高耸的天花板,人们嘈杂的交谈突然集中到卡那齐身上。
(这里还真大啊。)
卡那齐心中带着直接的感想走向前。
视线顺势扫过室内的天花板,那是非常高的拱顶。朝上开凿的半球形圆顶下吊着几盏照明灯,为议场洒下无数的影子。
天花板上也密集的绘着壁画,不过或许是重新绘制太过麻烦,所以看起来比走廊上的壁画要古老许多。
大致上挖掘成圆形的议场内,充满着让人感觉是自然洞窟的不规则凹凸,沿着这些凹凸设置着大量的座位。卡那齐走向钵状的议场底部,铅色的瞳孔瞪向并排坐着的魔导师。
围着卡那齐而坐的魔导师们,全部大概超过三百人。
许多人都身穿长袍,不过也看得到一些穿着平凡服装的人。年龄和性别各不相同的魔导师们,全都看向卡那齐,不知在小声谈论什么。
吾主,总教主大人。谨遵您的命令,将东方药师卡那齐山水带来了。
库欧利亚高声报告,然后从议场正面凿出的石阶向上走去。平缓的石阶上,设置着两侧设有红色石柱、椅背高耸的御座。
坐在这御座上的,应该就是暗魔法教会最高权力者的总教主吧?黑色的长袍紧裹着教主高壮的身材,脸庞的左半边戴着奇怪的陶瓷面具。
(喂他真的有八十三岁?无论怎么看,最多只有五十岁吧!)
卡那齐还以为会看到瘦骨嶙峋的老人,眼前的人物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
昏暗照明之中,老人的脸确实充满了严峻深刻的皱纹。不过,他身上完全没有老人特有的干枯气息。无论是光润的肌肤还是眼神中的光辉,全都充满了生气,就算从长袍外都能看出他强健的体格。
走上石阶的库欧利亚站在身边后,教主对着卡那齐重重开口:
你来了,受诅咒之子、被魔物吞噬的男人,还是说是你吞噬了魔物?
教主的声音粗重低沉,在议场内重重的回荡。说不定议场本身就是具有增幅御座之人说话声音功能,即使如此,他的声音也很有力道。
卡那齐的表情因为教主所言而变得僵硬,他淡淡的回答。
我吞噬了魔物详细的情况应该在之前就提出过报告。
什么,真是不懂比喻的男人。虽说因为是东方民族,所以也没办法。东方民族从森林里学习合理主义,然后和帝国那群人学习魔法。顽固的东方民族会受帝国的支配,果然是因为彼此在性格上相似的关系吧?
看着大大露出笑容的教主,卡那齐挑着一边的眉头。
原来如此!卡那齐故乡所在的东方都市同盟,的确和神圣帝国路斯长期出于友好关系。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帝国希望东方都市同盟能成为盾牌、挡下东方以南的种族,这是世上的常识。
在东方,有着和东方以南居住与白沙海的种族长期斗争的历史。对东方民族而言;东方以南的种族是杀害祖先的宿敌,帝国的人则是跨越尊贵的森林而来的正式客人。东方民族和帝国缔结友好关系,接受定期支付一定的税款,不过却极度厌恶他人将自己居住的土地视为帝国属地。
明明不可能不了解这种事情,教主的发言却莫名充满挑拨。卡那齐勉强压抑怒火反问:
我是为了参加使用比喻的吟诗作对而被叫来的吗?
教主毫不动摇,低沉的声音继续说:
当然不是。我们魔导师,是位于世界知识顶点的人物,所以希望能亲眼见到魔物附体的男人。你,据说在体内养着魔物。有证据吗?
对方这么一问,卡那齐稍稍皱起眉头,伸手拉开左手的手套。然后顺势拉起上衣的袖子,露出大半手臂。
看到象牙色肌肤上盘踞的红色漩涡,魔导师们嘈杂对谈的气氛变了。卡那齐感受着议场中的空气含有兴趣和兴奋的热气,瞥向自己的手腕。
(还在蔓延。)
看得出来身中魔物之毒的证明纹样,覆盖的范围比以前还要宽阔。这事实转化为痛苦,在卡那齐的内脏间翻腾。
能撑到什么时候?
能够自己挥剑,自己行走到什么时候?
很想抓住任何一个人的衣领询问。不过他一直都知道,没人可以回答他。
仿佛是为了缓和潜藏在体内的痛处般,卡那齐缓缓吐了口气,教主询问他:
这就是证据吗?不会是刺青吧?
这绝对是魔物依附的痕迹,已经蔓延到半个身体了。
卡那齐压抑住感情回答,周围的魔导师纷纷提出问题。
这些部位还没有坏死吗?
会发烧吗?有没有其他症状?
还没有转化为魔物的迹象吗?你被诅咒了多长的时间?
受诅咒而死的人会非常痛苦吗?活下来的几率是?
卡那齐不知道该从何回答一齐涌来的问题,只能哑口看着魔导师们。他感到刺人的猛烈视线,无论看向何处都会和魔导师们的视线对上。只不过,没有任何人看着卡那齐本人。
魔导师们想要知道的,只是关于卡那齐身上的魔物。
至于卡那齐身体无论在何时倒下都不奇怪的事,卡那齐畏惧着死亡的事,他们都不在乎。不止如此,聚集在这里的魔导师身上,也完全感受不到常人一定都有的面对魔物的恐惧。
他们只是想知道,并不像感同身受,就和不断对世界提问的小孩子一样。虽然一开始就预想到会是这样,不过被魔导师们纯粹感兴趣的眼神看着,卡那齐不禁涌起压抑不住的呕吐感。
对着因为不愉快而沉默的卡那齐,魔导师们仍旧不停的提问。
教主轻举单手阻止众人的质问:
等等,各位。我很明白大家的研究兴致,不过,我在意的是别的事情。那个叫什么卡那齐山水的,我问你,那位凯基利亚师不但被畏惧阳光的软弱魔物给吞噬,最后连自己都畏惧阳光。依附在你身上的魔物据说害怕火焰吧?那么,你也会害怕火焰吗?
这个
正打算回答的卡那齐却回不了话。原来如此,这点他倒是没想过。
看着卡那齐无言的沉思,教主对阶梯下的魔导师发出指示。
试试看吧!那边的人,拿火来。
什么?
不知道教主在说什么的卡那齐抬起头来,看到一名魔导师拿着灯火靠近自己。感觉脸颊传来灯火的热度,卡那齐慌忙退了一步。他瞪大眼睛一看,照明的火焰在极近距离摇曳着。
喂,你在干嘛!?
被骂的魔导师一点也不在意,拿着灯火说:
这是教主大人的命令,请不要乱动。
说什么鬼话!如果不动的话就要被烧到了!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卡那齐激动的kang议并瞪向教主。御座上的教主挑着眉头、倾着头说:
听起来像在开玩笑吗?我可没有兴趣对完全陌生的无力异邦人开玩笑。
你是想打架吗!而且,无力是什么意思!?
很无力吧?身中诅咒,被故乡流放的罪人能有什么力量?无力的人只管闭上嘴就是了。快,不要乱动,这点小事忍下来就好了。这里多的是就算将你切成碎片,也想知道人和魔物之间秘密的人。
教主悠然的眯起眼、露出淡淡的笑容。卡那齐突然确信了。
这不是什么质询会议,只是场秀而已。
模糊的不快干转化为明确的愤怒,卡那齐忍不住向教主怒吼。
开什么玩笑!就算被诅咒,我的身体和荣誉还是属于我自己!我没兴趣当你们的娱乐!
被怒骂的教主倾着头沉默了一段时间,突然发疯似的笑了出来。
老人刺耳的嘲笑声既干哑又响亮,议场中的魔导师们全都安静了下来,教主在静寂中弯着腰笑了一段时间,终于带着扭曲的笑容看向卡那齐。
你说的话还真奇怪,弱者的尊严就是被强者践踏的东西。如果无力之人也想拥有尊严,只能坚持住就算被践踏也不会受伤的骄傲。如果连这都做不到就只是小孩子的任性,我讨厌小孩子。
被人叫做小孩子的卡那齐一瞬间露出不悦的表情,但他拼命压抑愤怒开口:
一直说无力无力的,你指的力量是魔法吗?就只是魔法?你们这群魔导师一直都是这样,毫无根据的充满自信,沉醉在莫名其妙的万能优越感之中,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听取他人的意见!不管怎么看,小孩子都是你们吧!
被卡那齐弹劾的教主一脸若无其事的点头。
嗯,原来如此,的确有各式各样的力量;金钱、权利、暴力和智力。不过,你拥有什么?一样都没有嘛!你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改变我们心中的优先顺位,所以你只能被强大的力量吞噬。这样又没什么不好,你犯下这么多罪行,这条命又不值得珍惜。那还不如成为我们知识的一部分。
教主的声音很低沉,充满着毫不动摇的自信。要是这老人传来更明显的敌意,卡那齐至少还能冷静点应对。但是,教主的话中只有充满自信的骄傲和少许的兴趣。失去对象的怒气让卡那齐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直觉了解到,这人是不会祈祷的男子。
这老人完全就是古老魔导师的代表;长时间站在人们的头顶上,连自己也是人类这件事都快忘记了。是盲目相信着人的力量,不祈祷的人们。
卡那齐咬紧牙关,抬头看向教主。不管他说什么,这老人都听不进去,就算如此,他还是要叫出口:
想做就过来试试看!原来如此,在你们看来我说不定很无力。但我的身体属于我自己!为了邻居,就算要切下一两根手指都没关系;为了家族,就算牺牲一条手也没问题。不过,你们就算只要我的一滴血,都要先给我下来!对无力之人不付出任何礼仪的人,我什么都不会给!
聚集在议场里的魔导师们从刚才就停下交谈,听着教主和卡那齐的对话。
几百道视线之中,教主只是一脸麻烦的倾着头说:
真不明白。这又不是这么严重的问题。我们是通晓世界真意的人们,拥有知晓世上一切的义务和权利。我们必需藉由知来成为世人的守护者,就算是你微弱的能力,也能够成为我们力量的一部分,说不定有一天能因此拯救人类。
如果说魔导师是人们的守护者,当魔物毁灭我的家乡时,你们做了些什么?那时候魔导师能做的,只不过是在事情都结束以后将一切烧尽罢了!
随着说出的话语,卡那齐脑中浮现故乡的光景而感到头痛欲裂。卡那齐握紧拳头忍下疼痛,教主随意的点点头,用手撑着头、淡淡笑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对你来说,重要的事物还真是狭隘。故乡吗?家族吗?就这样而已?那么我们无法沟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知道吗,药师?所有的争斗都是从你这样的人开始;为了家族而举剑,为了自己而挥舞,就是这种人造成无益的纷争。拥有力量的人绝不能这么做,所以我们和你完全对立,因为我们拥有力量。
那么你们在我身上什么都得不到吧?只要你们仍旧过于相信人的力量,你们毁灭的日子就会越来越近!魔导师究竟是什么,你们自认为要成为神吗?!清醒一点,你们这些魔导师全都只是普通的人类!无法理解人类的无力,不知祈祷而到达的场所,这绝不是我要前进的方向!
卡那齐用尽全力嘶吼,过度咳血而受伤的喉咙极为疼痛,不过他仍不在意的盯着教主。卡那齐的叫喊是他的真心,一点虚假都没有。
听到这番话,教主的眼神中果然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教主的眼神中仍旧闪耀着生气勃勃的的光芒,没有分毫动摇。既然这样,卡那齐也无话可说。
卡那齐缓缓吐了口气,将愤怒的眼神从教主身上移开、转过身。魔导师们看向教主,征询他的意见。站在御座旁的库欧利亚代表大家,开口询问教主:
放他走没问题吗,教主大人?
够了!我不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啰嗦的小孩子。
犹如赶走库欧利亚似的,教主缓缓的挥了挥手。库欧利亚的眼神中带着迷茫,看着离去的卡那齐。然后他对教主微微行了个礼,追随着卡那齐、快步走下楼梯。
卡那齐再次横越嘈杂的议场,正要跨出大门时,库欧利亚追上了他。库欧利亚呼吸稍微有点紊乱,一边对卡那齐搭话:
卡那齐你回去比较好,回去道歉吧。要是没有教主庇护,你在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情报的。说不定还会遭遇危险。在这里,教主大人是绝对的掌权者,其次则是拥有实力的魔导师。不属于这两者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过问。
卡那齐头也不回的快步向前,库欧利亚一脸困惑的追着他。
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代替教主大人向你道歉,那些言行实在太过分了,对不起。
听到道歉,卡那齐的眉头动了一下。不过他仍然没有看向库欧利亚,卡那齐冰冷的对他说:
真要这么想,那就把他本人拉过来道歉。
不可能这么做的啊!父亲大人是极为古板的人希望你不要将父亲大人视为魔导师的标准。说实话,年轻魔导师当中反对他的人也是很多,要不了多久,时代一定会变。
库欧利亚稍稍垂下眼帘这么说,卡那齐皱起眉头看向他。
不要说这么危险的话,快回到那老头身边去。烦死了!
迎着卡那齐的视线,库欧利亚的眼神中闪耀着喜悦。
卡那齐,我对你的发言也有同样的共识。你代我说出了我心中的话,这世界绝对不是只靠人的力量就能有什么改变。我相信有更强大力量的存在,无论任何人都应该祈祷。
库欧利亚的声音不但诚恳,而且非常纯真。觉得这股纯真过度天真的卡那齐停下脚步,用食指指着库欧利亚的胸口说:
随便你自己去祈祷!听好,我和你所指的祈祷绝对不一样,要我发誓也没问题。回去!
用力的喊完之后,卡那齐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库欧利亚不再追赶,卡那齐则照着记忆走向诗人和米莉安所在的房间。穿过几个楼梯后,他到达熟悉的大门。
诗人,把米莉安叫起来!
卡那齐打开门叫喊着,所有室内的人一齐看向他。
诗人坐在圆形房间中央的床旁边,淡淡微笑着迎接卡那齐。
嗨,卡那齐,和人吵架了吗?你散发着银色的火花喔。
吵架?那根本连吵架都算不上!喂,我要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卡那齐愤怒的边说边走到床边。房间里还有几名魔导师在,不过因为卡那齐的气势而被吓得不敢穴嘴,只有诗人一脸平静。
如果魔导师们愿意老实送我们出去,要离开也没问题不过,米莉安要怎么办?而且,刚好知道她的出生地了。
什么?
诗人的回应让卡那齐缓下脚步,停在床旁边。这与其说是床还不如说是躺椅,更正确的形容而是像祭坛。这是,平台上的米莉安坐起身来。
被米莉安仍旧有点朦胧的眼睛望着,卡那齐心中的愤怒溶去了大半。比起愤怒,他感到隐隐的不安,卡那齐仔细看向少女的瞳孔。
(已经,回到原来的样子了吧?)
米莉安的眼神中,似乎已经没有针对卡那齐的杀意。她的眼神和平常一样透明澄澈,带着些许危险,笔直的看着卡那齐。
诗人,那个
卡那齐看着米莉安,支支吾吾的询问诗人,诗人则爽快的回答:
在石匠那儿发生过什么事,我全都说了。
这样啊。
真多事!卡那齐虽然有点这么想,不过,他也没自信能够亲自和米莉安说明在石匠那儿发生的事件。复杂的心情让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卡那齐勉强挤出声音问候米莉安:
还好吗?
看着卡那齐不知所措的表情,米莉安微微点头。
嗯谢谢。
她之所以道谢,是因为卡那齐阻止了错乱的她吧?
比起罪恶感,米莉安的声音里有着更浓厚的安心。
她应该真的很感谢卡那齐吧?对于自己能够没有伤到任何人,对于卡那齐能够出手阻止她这件事,她感到很高兴吧?
卡那齐因为这样而感到些许疲倦。他带着有点沉重的心,略微露出笑容。
啊,那个我也只能做到这种事而已。
米莉安稍稍握住卡那齐的袖子然后放开,用贫乏的语气说:
我,好像是这里出身的,就在这旁边。
啥?旁边是指哪里?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卡那齐瞪大双眼,诗人接下去说明:
她和石头在无意识之下发挥出魔法力本质,从解读的结果来看,和拥有许多名暗魔导师的家系特征似乎一致。和米莉安血缘相近的斐金家宅第,就在可以当天来回的场所,现在只有一对老夫妇和佣人居住。看情况,似乎愿意接受米莉安回到家族里。
骗人的吧?
卡那齐马上就如此断言,诗人倾着头问:
你这结论下的真快,是因为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就是太顺利的发展。身份不明又傻愣愣的,而且可能成为非常强大魔导师的女孩子要寻找自己的身份,然后就找到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反正,这群人只是想拉拢米莉安罢了!
卡那齐指着远远看着他们的魔导师,魔导师们一脸困扰的彼此看着。诗人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卡那齐的话,思考了一下后说道:
原来如此,你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但现实通常都是陈腐的。奇迹就像路旁的小石子,只有偶然是世界定下的必然。能背负自己人生的,一向都只有自己。米莉安,你怎么决定?要去斐金家看看吗?
被这么一问,米莉安交互看了看诗人和卡那齐。
卡那齐的表情有点生气也有点困扰,诗人则是和平常一样,是带着白皙的无表情。看着两人,她感到些许寂寞,不过少女仍静静的点头。
我要去看看。而且,也想学会好好运用魔法。
◆
斐金家的宅第,离开暗魔法教会本部走路不到半天的路程。
从混沌的群集所在的谷底,沿着细小的河川走到底,就能见到拥有巨大风车的优美石造建筑。两层楼高的宅院里有着修剪整理过的花园,四周被老朽的石墙包围。石墙和石门上爬着藤蔓,藤上处处绽放的白色花朵展示着春天的到来。
和料想的不同呢!
诗人这么说,卡那齐不高兴的沉默不语。
卡那齐和诗人加上谢洛弗以及本部派来监视的魔导师一人,一共四人陪着米莉安到了斐金家宅院的大门口。
一路上,卡那齐不断表示魔导师的房子一定是既阴暗感觉又糟,优点只有广大而已。一直说着类似的坏话,让谢洛弗和随行魔导师感到很难堪。不过实际上看到的宅院,却和他原来料想的完全相反。建筑物看起来还比较像富裕的农人或商人所居住的地方,建筑物的大小也刚刚好,看起来很适合人居住。
问题是里面。既然都通知过到达时间了,出来迎接一下不会怎样吧?这个屋子里,一点人的气息都
卡那齐才刚开始抱怨,房子里就传出慌慌张张的嘈杂声响,没多久,大门就打开了。
门后出现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穿着整齐的绅士,还有一名岁数与男子相近、将白发整齐挽起的妇人,他们的脚边还有一匹长毛且尾巴也很长的狗如此平凡的景象。出现在近距离的人们看到卡那齐忍不住僵硬了一下,然后咳了一声恢复正常。
那个你们该不会是,在算出来迎接的时间吧?
被卡那齐一问,男子带着点叹气的肯定。
果然被发现了吗?我是这里的当家主人,汪迪姆斐金。刚才因为对于要何时出来、要等待到何时,和她的意见分歧,所以
我就说嘛,就算会被人认为有点烦,也应该要待在庭院里等啊!
妇人语带责难似的拉了拉男子的上衣,男子用安抚她的口气说:
可是这样好像表现得太期待,说不定会给这孩子压力啊?因为又还没有决定要一起住。
男子看向站在卡那齐后方一步左右的米莉安,妇人垂下视线。
亲爱的,你真的很会为他人着想。不过,的确是这样没错。我,好像太兴奋了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唔,这样啊。嗯。
看着老绅士有点脸红的别过脸,卡那齐忍不住表情僵硬的转身。
我不行了。诗人,换你。
你怎么了,卡那齐?虽然平常就是这样,不过你的脸色好糟啊。
我没办法忍受这气氛绝对没有办法。
卡那齐满脸懊恼的压住额头,突然某种东西从他的脚边窜了过去。卡那齐惊讶的向下看,是那只站在玄关的长毛狗。它钻过卡那齐和诗人,在米莉安周围绕了好几圈,然后坐在她的面前。
米莉安的双手自然而然的抱起狗,走到老夫妇面前。
我叫做米莉安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名字。
当她要自我介绍时才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介绍。自己有成为觉醒位魔导师可能性的事情;幼时被舍弃的事情;和养育自己的族人别离、踏上旅程的事情,据说这些都已经在事前向他们解释过。如此一来,米莉安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看着米莉安呆立在原地,妇人充满活力的眯起双眼,笑着对她说:
如果大家都真心呼唤你这个名字,这就是你真正的名字啊!欢迎你,米莉安,也欢迎大家光临。要进来一起喝杯茶吗?
随行的监视魔导师摇了摇手回答:
不了,我们只是负责将她交托给你们。
谢洛弗也同意魔导师的话,她看着米莉安说:
嗯,我也要回本部去。米莉安,斐金家的意见是:如果你接受,他们愿意将你迎入家族。你不用现在做出结论,在这里打扰几天好好考虑一下卡那齐,你们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卡那齐迷茫了一下,看到眼前这么和平的家庭,让他觉得这里不是属于自己的场所。米莉安本来就是顺势成为旅行的同伴,他也不是米莉安的保护着之类。卡那齐轻轻摇头,对老夫妇说:
我也要回去。如果方便,应该还会过来探望她。
嗯。当然欢迎。
老妇人亲切的笑着。诗人对米莉安伸出白皙的手,握住她。
我也和卡那齐一起回到本部。米莉安,如果有任何事,随时呼唤我们。
米莉安点点头,把狗放回地上,紧紧回握诗人又立刻放开。因为要是握得太久,可能会舍不得放开。
那么,进来里面吧,米莉安。
老妇人温柔的搂住米莉安的肩膀,米莉安点头,回过头再一次看向卡那齐等人。她眨了眨眼回应他们带点担心的温柔视线,走进石砌的建筑物中。
玄关的大门关上,老妇人带着米莉安走进大厅正中央。
大厅里有暖炉和铺着布的椅子,还有张低矮的石桌,一旁的阶梯弯弯曲曲的通向二楼。馆内的装潢非常朴实,出了石壁上挂着细致缝制的布饰外,其他的装饰品只有门上刻着的奇妙兽类雕像。
高出开着几道窗户,映入室内的正午阳光使大厅给人非常暖和的印象,淡淡的阳光照在使用暖色系毛线缝制而成的毛毯上,在房子旁缓缓转动的风车,发出不可思议的沉重声响回荡在室内。
(这里,和谢洛弗的城相似,有着魔法的感觉。不过,有点不太一样。)
米莉安抬头看着天花板思考。这里的魔法和谢洛弗城中紧绷的感觉不同,是更为沉静的,就像被巨大的手环抱般。妇人微笑着看着米莉安兴致盎然的眺望四周,将在大厅随侍的女佣叫了过来。
米莉安,我为你介绍,这是帮忙家事的艾莉维拉。
你好。
米莉安礼貌的稍稍行了个礼,体型福态的女佣人爽朗的大笑着回礼。
请多指教,米莉安小姐,我来帮你拿行李吧!
米莉安,你不用客气,她会帮你把行李拿到房间里。家里的佣人只有她和守护风车的维利而已。那么,先来喝杯茶吧!不管你会不会长住在这里,总之希望你能在这里待得舒服。你经历了长途艰辛的旅程吧?一直都和刚才那些人们一起旅行吗?
老妇人带着米莉安走到暖炉旁的椅子,随口询问。
并没有一直,半年左右。
米莉安坐下回答,老妇人看了看少女瘦弱的身体,想了一下,顾虑着什么似的问道:
这样啊有发生什么危险的事吗?
感觉老妇人的问题中似乎含有什么不同的意义,米莉安觉得有点奇怪。事实上,米莉安一行人的旅途中始终充满着危险。虽然通常都是诗人或卡那齐引来的麻烦事,不过,米莉安并不觉得自己是被卷入。
有,一直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