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留下漫长紧拥的两人后,我下了石阶。
打从一日来到这里时,我就知道了自己应该回去的路。
只要登上这里,就不能再后退了。
意思也就是说,我必须面对他。
我也知道自己很娘娘腔,如果可能的话,我真的很希望就这样回去大阪不要跟他见面。这么一来,我们明年也能跟往常一样,在内心深处留有疙瘩的情况下笑着再次重逢吧。
不过这一切早就已经开始了,而且到现在还没结束。
那么我这里差不多都解决了,你那边怎么样?
我无法逃走。
走到石阶中途时,我如此说道。
他就坐在那边。在低矮石阶中途坐下的他,好像空间很窄似地弯曲着腿,手指有如祈祷般交错,一边仰望天空。我对着保持这种姿势,连望都不望自己一眼的雄一郎开了口:
你本来打算放火烧事务所吧?你会造成巨大灾情,而且在现场留下犯人是小鸟的物证。这个计划如果成功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呢?小鸟会陷入被追捕的窘境,而我跟琴惠伯母都无法对这件事视而不见。特别是琴惠伯母,为了放松众人对小鸟的警戒,她非采取行动不可。也就是说,她一定要把事情弄成我们之间有一人是犯人才行。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嫌疑必然会比较大。因为你是辰宫家的人。
辰宫家,龙宫会。
他们为了表明自己隶属的组织,都会把龙形饰品别在身上。
雄一郎的服装上看不到这类饰品。应该说,这个超级在意流行感的男人,不可能每天别着同一种饰品。
不过耳环除外。
刻着long字样的耳环跟前天戴的一样。
long不是长的意思,而是指龙。
耳环上面有着无数的刮痕,一不小心就会漏看。上面那个跟其他伤痕不同的大刮痕。
你就在那间事务所里。不要给我否认喔!这种事只要一问,就能立刻得到证实。
我并没有隐瞒,只是你没问而已。
我想也是。你的计划跟你的个性一样恶劣至极。你用诗叶寄出来的贺年卡让被引诱出来的小鸟疑神疑鬼。引发火灾后把这件事告诉我,借此煽动我的不安。而且为了守护小鸟,琴惠伯母也不得不采取行动。接下来就算你什么事都不做,计划也会自己动起来。
这根本就是一按钮就会自行运作的机器。
实行中长期计划时,最困难的事便是维持它的运行。
不过,如果推行计划的环境已经齐全,再来只需要丢一颗小石头就够了。
我不懂你在说啥耶?
只要想一想,就知道这件事其实很单纯。琴惠伯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小鸟逃离这里,都是为了让她幸福。既然如此,她当然不会现在还把她叫回来这里。小鸟虽然有报仇的理由,但至少她现在不会做出这种决定。因为,她的肚子里已经有小孩了。她说过自己绝对要生下小孩的话喔!在这种重要关头,小鸟应该不会主动挑战辰宫家吧。
我说啊,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讲什么耶?
我们不是局外之人。甚至可以说,我们就是这一连串事件的最大嫌疑犯。不过,有一件事很遗憾,那就是我不知道小鸟现在住在哪里,而且我甚至不晓得怎么联络她。她也不知道我搬去哪里,因为我在毕业前去了志村家一趟。有手机的话或许还有办法,但当时没有手机的我,根本无法跟小鸟取得联系。
是吗?可是,也没有我知道怎么联络她的证据啊?
不,我有证据。你绝对知道小鸟的近况。因为你说过小心一点,有事物要守护的家伙很恐怖喔这样的话吧?你应该也知道,对那时的小鸟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应该要守护的事物了。从诗叶死去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一切。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暴走到无人能够阻止的地步。既然如此,她到底在保护什么呢?这个答案很明显吧?是肚中的小孩。你之前就晓得小鸟怀孕,并且准备要结婚的事情了。
不是的。我是跟小鸟见面时当面问她的啦!
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回答我啊,雄一郎!
这里不容许任何虚伪。我以这种气势步步逼近,雄一郎终于把脸转了过来。
散发轻浮印象,却不会让人讨厌的眼瞳中,如今已产生了动摇。
他有无数机会能够知道这些情报。既然无法分分秒秒待在小鸟身边,我就无法否定当自己不在场时,雄一郎有与她见面并且谈话的可能。
可是,我知道这个机率是零。
你不能跟小鸟见面。这个城镇到处都是龙宫会的成员。万一被他们看见你跟小鸟在一起,你会失去宝贵的安全地带。与最大嫌疑犯中的一人走得很近的事实,就是你的致命伤。
我是用电话问她的啦!
那又是什么时候的事?给我看你手机的通话记录啊!还是我去确认小鸟的手机好了。不管要确认哪一边都无所谓,你要说谎的话,应该说得漂亮一点吧!
可是!你说的没错,贺年卡是我寄的。好吧,这件事我承认。可是啊,我并没有其他意思。这只是个小玩笑啊!
你会为了小玩笑假冒诗叶的名义吗?
唔!?这不过!那又怎么样呢?那件纵火案,还有之后的事件都与我无关。全部都是伯母做的吧!既然如此,我一点错也没有!
这里又不是法庭,所以我没有为了那些具体犯罪行为责怪你的想法。话说回来,雄一郎误会了一件事。
你说什么?
在事务所纵火的犯人是我喔!
☆
哎呀,这该怎么说才好呢?
这可是一辈子仅此一次的大谎,在我目前为止所度过的健全人生中,这也是一辈子仅此一次的大犯罪。
当然,如果让我找借口的话,我可是很小心翼翼,为了在任何状况下都不会有人遭到伤害,所以我可是非常小心。我泼撤的灯油极为少量,而且为了不让火势延烧,我也仔细确认过周围有无易燃物。
我在新年深夜骑着母亲的淑女自行车,从我家一直骑到了闹区那边。我在前面的篮子里放了装着灯油的塑料桶,忍受着透过手套让手掌渐渐失去感觉的寒气,努力地踩着踏板。
我抵达事务所附近时已经很喘了,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我只觉得紧张到心脏都快爆炸了。寒冷、热气、疲倦与恐怖全都混在一起,喀嚏喀嚏发着抖的我就这样完成了犯行。
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做这种事,我也办不到。但当我闭上眼睛时,脑海中却浮现那种光景,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那是小鸟与她的小孩,还有琴惠伯母站在一起微笑的画面。
我们除了一人之外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在这里。
办完事情之后,我直接回家。平安到家时,我已经完全虚脱了。话虽如此,我的精神却相当亢奋,结果直到再次醒过来的三十分钟前才睡着,所以我当然会觉得想睡。
顺带一提,我也没有对小鸟说谎。在大薤家宅邸纵火的人无疑就是琴惠伯母,这是因为我拜托她这么做的关系。在一月一日的会面与事情之后的发展中,我排除了琴惠伯母的嫌疑,所以我在二日与她见面时说出了一切,并且请求她的协助。
琴惠伯母知道我的事情,还有自己能制造跟小鸟和解的机会后,很爽快的答应帮忙。当然,琴惠伯母今天之所以能在这么巧妙的时机现身,也是我事先拜托她的关系。
所以宅邸那场火是琴惠伯母放的,但我并没有提及对龙宫会事务所纵火的犯人是谁。如果使用跟雄一郎一模一样的说法,原因就只是没人问我而已。
但面对小鸟时,一句都是为了你的解释便已足够事实上也是这样但面对雄一郎时,我却必须说出真相才行。
你为什么
这很简单啊!因为,我知道今年在这块土地上会发生什么事啊!
如果是雄一郎纵火的话,就会发生出人命的大火灾。如此一来,辰宫家当然不会默不作声。既然纵火不是单纯的恶作剧,那么警方也会尽全力调查。为了保护小鸟不会被扣上纵火杀人这种过份沉重的罪行,琴惠伯母也只能竭尽全力掩护她。就算小鸟以自己的方式怀疑别人,也会因为应该由她执行的复仇行为遭到抢夺,而锁定大薤家宅邸企图犯下更重大的犯罪。
也就是说,所有人尽全力彼此对抗的状况就这样完成了。
等在前面的结局只有某人的破灭,抑或是所有人的破灭。
所以,我尽可能以安全的方式抢先一步做了这件事。
为了回避每个人都尽全力伤害对方的状况,所以必须要先下手为强的做出虽然恶劣,却可以让大家用谈判来解决的犯行。
多亏了这个举动,雄一郎失去了这起事件的主导权。为了从龙宫会内部调整火力,并且让产生的抗争更为剧烈,雄一郎应该准备了巨大火种才对,但在火种被先行引燃的情况下,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之后,我只需要拼命争取时间就行了。一边小心不要让小鸟被龙宫会的人抓走,一边为了彻底排除万一犯人不是你的可能性,所以跟琴惠伯母见面,也听了佣人的想法。而且,当我确定自己的判断无误后,我又跟琴惠伯母谈过这件事,然后再像我先前所说的一样,请她在宅邸内放火。
这也可以叫作自己引发问题,再自己解决吧。
诗叶的遗愿之一就是解放小鸟,所以基本上这是一个有可能说服她的理由。换句话说,就算我与小鸟初次见面时?***鲆磺幸参匏健?br >
但考虑到她的性格,我仍感到有些不安。因过于憎恨,她有拒绝理解的危险性。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小鸟会有如害怕理解真相似地逃回达令身边,失去下一步的我却已无法阻止她。
小鸟更成熟一点的话,或许就能够自然而然的察觉真相,不过当然还是尽快让她明白一切比较好。
所以我有必要让琴惠伯母自己放火,并且让这个举动看起来像是为了小鸟着想我再说一次,这个行动的目的无疑就是这样。
这个做法能让我的话更有现实感。
事情不只是如此。聪明的人可以让一个行动拥有复数效果喔!只要看到我所认识的女孩,就能明白这件事了。这一回的事件也一样,争取时间还有另一个理由。那就是为了让雄一郎认输。
你说我输了?
到最后你什么也做不到吧?我没有干涉你的任何行动。老实说比起小鸟,我更害怕让你单独一个人。
待在龙宫会内部,又掌握一切情报的雄一郎,拥有自由改变状况的能力。
他有能力引发新的事件,并且描绘出具有破灭性的相关图。
可是这名男子虽被给予足够的机会,却没能采取任何行动。他没有试着取回最初被夺走的主导权,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事情的发展。
你没办法重新介入这件事吧?
你这家伙,居然连这里都考虑到了。
我很清楚。加入龙宫会的你,也被他们盯上了。
我与诗叶一同度过的时间非常短暂。仔细计算的话,应该不满一年。
相对的,雄一郎从幼稚园时就认识诗叶,而且总是跟无法结交其他好友的她待在一起。龙宫会不可能完全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存在。雄一郎在入会时,应该就被发现他是诗叶的亲密好友了。
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情感当然也会被发现。
或许他们平常不会那么怀疑你吧。以你的性格来说,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大家都会认为你是一个很可靠的男人吧。不过发生纵火事件,而且又知道小鸟回来这里后,他们应该会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你才对。既然知道犯行与诗叶有关,他们就不可能无视与她有关的人。
虽然我不晓得他们是否怀疑雄一郎是主犯,但肯定会怀疑他是小鸟的帮手。
正因为如此,雄一郎需要一个能自动步向破灭的系统。
因为他晓得齿轮一旦开始转动,自己就不能再介入了。
这个计划真的太恶劣了!
因为计划一经启动,无论我怎么处置雄一郎,都没办法阻止它了。就算我向两家族证明他就是犯人,也无法轻易解决已经产生的对立结构。
就算将雄一郎血祭,事情也不会因此结束。诗叶这个已经发展成实际事件的遗恨,将会在两家族之间永远留下疙瘩。这是足以无视无法干涉局势演变这个大缺点的优点。
可是我推翻了你的计划,而且你什么也做不到。
少开玩笑了。你怎么做到这种事呢?这根本不可能。不知道一切真相的话,你根本不可能办到吧?
你说的没错,我全部都晓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打从最初。
你说的最初,是从哪里开始啊?
不变的友善表情中,可以看到明显的不悦态度。
先告诉我吧,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问我为什么吗?你不是问认真的吧?
我一向很认真,在这个地方更是如此。
我与雄一郎之间有着诗叶的存在。这是我们之间没必要说出口的事实。正因为如此,所以这里不容许任何虚伪与诡辩。从这里开始,就是我们向诗叶起誓的真实之地。
我不能原谅辰宫庵,也无法原谅伯母跟小鸟,连你也一样。没错,就是你。我特别不能原谅你。如果你再坚强一点的话如果你更强的话,诗叶就不用死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
为什么?这还用说吗?
不过,诗叶也预知了自己的死亡。她可是拥有预知能力的人喔!
不对!别想用这种烂借口带过一切!那个家伙只是无法逃开罢了。因为你们这些人不肯帮助诗叶,所以她只能选择死去!
雄一郎挥舞着手臂,那副模样就像是要挥开眼前黑暗,以及完全埋葬的过去似地。
这只不过是搅乱空气的无意义行为。
这就是他的ji情。只能空转,却又过度强大的思念。
什么预知未来啊!如果没有其他选择的话,那种东西只不过是悲鸣罢了!
眼前是仿佛随时会哭出来的声音、感情、表情,还有肢体语言。
我知道那是事实。诗叶的预测能力就是悲鸣。
那是不知该如何吐露,甚至没有吐露余地的心声。
没有任何办法能拯救她。
就算渴望救赎,她也绝对无法得到。
只要她想拯救小鸟。
然而雄一郎却误会了。
那家伙太聪明了,所以才会那么痛苦。
即使如此你的做法也不是在拯救她。
必须要负起责任的家伙们一点事也没有,所以我无法原谅这些人!
这样也无法让诗叶得救吧?
所以你叫我放他们一马吗?叫我原谅一切吗?
就算替诗叶报仇她也不会高兴的啊!
这句话触碰到了他的逆鳞吧!
雄一郎从灵魂深处发出仰天怒吼: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我跟诗叶在一起的时间比你这小子更长,所以这种事我清楚的很!她不是自己死后还想报仇的阴沉家伙!她不管任何时候都很开朗,而且只要看着她,就可以让心情开心起来!不然你回答我好了。死去的人要怎么样才会快乐呢?她的痛苦如今到哪里去了?死掉的话,一切就结束了吗?她的死能结束一切吗?就这样放任让她痛苦的人吗?不能守护她的家伙们,能就这样得到幸福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她为什么要那么痛苦,而且非死不可呢?回答我啊!能回答就回答啊!你给我说话啊!
报仇是愚蠢行为,做这种事根本毫无意义。
这种简单的说服理由,对人的感情根本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