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圣夜(I)
咚咚咚,咚咚咚,混著哼歌鼻音的剁葱声响起。
很有节奏感的声音真实地诉说著切葱的人刀法相当地纯熟。
在月森家厨房里展现熟练刀法的人当然不是深雪。
「真的就像深雪说的一样耶,一边哼歌一边作菜心情真的会变愉快。」
自言自语,穿著附有蕾丝花边的小兔图案围裙的青年月森冬马把切好的葱从砧板上移到锅子里。
身上这件小兔围裙是冬马在十一月三十一号、他第二十一次生日时,深雪亲手作来送给他的。
深雪专用的是淡粉红色的小兔围裙,而冬马的则是淡蓝色的。两件加起来就是一套颜色不同的情人装。
光是上面的小兔图案就已经够让冬马觉得丢脸了,再缀上蕾丝花边更是让人羞到想钻进地洞里去。
蕾丝花边虽然附有一个可以穿脱的扣子,但当冬马试著把花边拿下来时
「你把蕾丝边拿下来了人家特别缝上去的人家觉得很适合才努力缝上去的」
深雪一脸就快哭出来的样子,让冬马根本就无法把蕾丝边拿下来。
但是,现在深雪不在,要把蕾丝花边拆下来也没有问题,不过月森冬马这个人的思考模式中并没有「她没看到就没关系」这道信条。
反正他也穿习惯了,早就没那么在意了。
「然後把打好的蛋放进去」
冬马灵巧地用单手敲开事先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蛋,迅速地打好後倒进锅里,最後再加上盐和酱油调味,完成了一碗蛋花稀饭。
冬马为染上流行性厌冒的深雪做的午餐是酱油焖煮鲽鱼和蛋花稀饭,这两道菜都是深雪点的。
做菜经验丰富的冬马手艺比一般的年轻太太好上太多。
「接下来呢,乾衣机应该也差不多了吧。我先把衣服收一收好了。」
冬马用围裙擦了擦手,走向放有乾衣机的更衣室。
在他把衣服从乾衣机里拿出来的时候,稀饭应该刚好凉了,太烫的食物会造成病人肠胃的负担。
走进更衣室的冬马开始把衣服从乾衣机里拿出来。
这三天深雪一直躺著休息,没有洗衣服,不过两人份的衣服也不算太多,虽然衣服还是用太阳晒是最好,但今日天公似乎不太作美,再加上天气又那么冷,把衣服晾在外面的话搞不好会结冻。
「这么冷的话,搞不好会下雪啊所以今年就是白色圣诞节罗」
冬马把衣服一件件地放到篮子里,边自言自语著。
十二月二十四日今天是圣诞夜。
虽然他瞒著深雪预约了能看见美丽夜景的饭店餐厅,但深雪病成这样,大概没办法去吧。
「唉,难道是老天爷觉得我不适合饭店餐厅吗?」
冬马一边碎碎念著,拇指勾起一件衣服
「啊?」
炫目的水色小布片,不用说,那是深雪的贴身小裤裤。
「呜哇哇哇哇!」
冬马的脸热到快要喷出蒸气,他急急忙忙地把那块布丢到篮子里。
「就只差一点点而已啊。」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差了一点点,但冬马一边用手背擦著冷汗,一边大大地吐了一口
从冬马和深雪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至今,已经快两个月了。
冬马不希望把家事的责任全都压到深雪一个人身上,所以他会抢著打扫和洗衣服,帮深雪
洗内衣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不过他到现在都还没办法习惯,看到、碰到的时候总是会非常慌张。
「我对女性这么没有免疫力,应该可以算是一种才能了吧。」
明明就有一个姊姊,但却对女性毫无免疫力,这真的只能算是一种天赋,一种派不上任何用场的才能。
「结果我也只有那天晚上有跟深雪说过那种甜言蜜语而已啊」
冬马拿著篮子,心里非常沮丧。
他先把乾衣服放在客厅,然後把料理放在托盘上走上二楼,深雪在冬马的房间里休息。
轻轻推开门走进房间,她正在睡觉。
冬马把书桌的椅子拉到床边坐下,看著深雪的睡脸笑了出来。
深雪的睡脸总是像孩子一样无邪,光是看著就能让人自然而然的绽出微笑。
看到这么纯真的睡脸,应该没有男人的保护欲不会被刺激到吧,冬马想著想著,深雪就睁开了眼睛。
「啊,冬马」
睡醒的深雪哈啾一声,打了一个可爱的喷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睡了很久的关系,眼皮有点肿。
「烧退了吗?」
深雪撩起栗色的浏海,把手抵在额头上。一双还没睡醒的眼睛一直盯著冬马,又打了个喷嚏。
「烧已经退了,今年冬天的感冒只要烧退了就不会再拖下去,已经没事了。」
「对不起,冬马,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
「你不需要道歉的,我平常都受到你好几百倍的照顾啊。」
「奸几百倍」并不是夸张的说法。
冬马看著右手无名指上那枚没有任何装饰的古老银色戒指,上面有数道裂痕,那枚戒指就是『久远之月』。
使用这枚戒指之後所带来的副作用让病灶扩散至冬马全身,深雪一直陪在这样的他身旁。
如果她没有陪在我身边,我现在或许早就因为无法忍受死亡逼近的恐惧而自暴自弃了吧。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冬马对深雪的感恩之情有多么深厚。
「所以我得趁这个时候好好照顾你啊,不然这样不公平吧?」
「那这样的话,我今天可以心们向冬马撒娇吗?」
「恩恩,好啊。」
「那么」
深雪瞟了放在仆桌卜的餐盘一眼後说:
「那就说『啊』,张大嘴巴,请你喂我吃罗。」
「!」
预料之外的要求谈冬马一瞬间僵直,他没想到深雪会这样撒娇。
我一定得说『啊』吗
当冬马正在犹豫,深雪已经不断催促他要他快一点了。
没办法,冬马只好拿起碗,用汤匙舀起稀饭,接著他轻轻吐了一口气说:
「好了。啊」
「啊」
深雪高兴地张开嘴巴。
要是被姊姊大人或大哥看到这一幕的话,他们不知道会怎样嘲笑我
冬马一边和丢脸的感觉搏斗,一边把稀饭放进深雪嘴里。
「好好吃喔!」
深雪把手放在颊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是、是喔。」
「接下来我想要跟鱼一起吃。」
「是是是。」
冬马挟了一块鱼肉,和稀饭一起放进深雪嘴里,深雪高兴地说这样特别有味道。
「像这样有人喂我,我真的觉得我好像女王陛下喔。」
「女王陛下」
所以说我就是那个仆人罗?这样的想法掠过冬马脑海,他露出了一个复杂的微笑。
女王陛下的午餐平稳地进行著,鰊鱼只剩下骨头、装稀饭的碗也碗底朝天了。
「你再睡一下吧,就算烧已经退了,还是不要勉强比较好。」
冬马把碗盘收到餐盘上,深雪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冬马,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恩?」
「我想吃布丁。」
深雪真挚的眼神紧盯著冬马。
「布丁?」
「就是布丁。」
深雪严肃地点了点头。冬马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地说。
「感冒的时候一定要吃布丁。」
深雪握紧双拳,很认真地说服冬马。
「那有什么很伟大的意义吗?」
「柚本家的人感冒时都要吃布丁。」
「是、是这样喔。」
这是民间偏方之一吗?虽然冬马蛮疑惑的,不过他还是一如以往,没有继续追问。
「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就去买。」
冬马在挥著手的女王陛下目送之下离开房间。
关东地区自昨天开始受到冷锋影响,气温急遽下降。
冬马开始後悔自己居然忘了带围巾和手套出门。
冻僵的手上提著便利商店的袋子。不用说,里面装的是女王陛下想要吃的布丁。
「已经是冬天了啊。」
经过小公园前面时,冬马蓦地停下脚步低声自语。
看样子是没有小孩会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跑出来玩吧,公园里没有半个人影。
冬马看向公园入口,一股淡淡的寂寞涌上心头。
秋天的时候,那里开满了鲜红的孤挺花,但现在却只剩下叶子,花儿也枯萎了。
「阵内甲牙」
冬马看著失去花朵的孤挺花,某个男人的名字自然从口中流泄出来。
阵内甲牙是鬼族最後的一位战士。他唯一的宝贝女儿被人杀害,而他自己的命运也被某个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冬马从口袋里掏出右手,他紧紧地握起拳。握紧的拳头非常温暖。
就算在寒流中也未曾散去的热度,是生命的热度冬马生存的证明。
「我现在之所以能活下来,并不只是因为深雪,阵内也帮了我很大的忙。」
因为在战斗中无意间取得了阵内的鲜血,才能大幅降低侵蚀冬马身体的病灶活动。鬼族的血里暗藏著强大的治愈能力。
虽然这两个月里头痛、晕眩和身体的痛觉仍旧时常出现,但吐血和昏倒等严重的症状倒是没有发生过。
体重和脸色也回复到了一定程度,让由花没来得及发现他身体的状况。
冬马认为是阵内甲牙让他活了过来。
他一定得报仇。
阵内和他女儿的仇。阵内在死前说过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院』的『长者』。
在那一瞬之间,冬马实在无法相信。『院』是统领兽人的组织,父亲和大哥也属於那个组织。
『院』的最高指导『长者』玩弄无辜者的命运,接下来或许会将矛头转向冬马这种事实在太难以置信,他也不愿意相信,但阵内甲牙应该不是会说谎的人。
如果『长者』真的任意玩弄无辜的生命,那他就必须接受讨伐。
就算那样做就算战斗会再度削减他的生命。
下定决心的冬马,在他刚开始和深雪同居的时候就把哥哥?静马约到大学附近的吃茶店,告诉静马他已经做好战斗的觉悟。
静马在和冬马见面之前已经开始调查『长者』与阵内所说的是否属实。
根据静马所言,在『院』里不仅是像静马一般的前线战士,就连兽圣十士和上层人士,也几乎没有人见过『长者』,他的身分完全是一个谜。
「我知道你已经做好了战斗的觉悟。等我确定『长者』应该被讨伐後,你就作为我们战力的先锋吧。」
静马一边搅拌著加了砂糖的咖啡一边说著。他并没有叫冬马不要战斗。
「不过就现状而言,我们还没有掌握任何有关『长者』的证据,所以还没有战斗的立场。」
「那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把『长者』的背景摸清呢?」
冬马问道。静马沈默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这就表示调查『长者』的行动进行得并不顺利。
要打的话,就得趁目前身体的病况还算稳定的时候进行,冬马是这么想的。
「不能冲进总部,直接去质问『长者』吗?」
冬马没看著静马的眼睛说。他也很清楚这样是有点太过急躁了。
静马像是对冬马的发言感到不可思议,他叹了一口气
「我承认你的力量很强,但『长者』也有许多强力的手下。你居然想要让自己身陷四面楚歌的惨状,恕大哥我无法陪你一起去进行这种自杀行动。更何况『长者』对我们而言仍旧是一团谜就战斗而言,没有比在摸清对手底细前就贸然进行攻击更危险的事。请你耐心一点吧。」
静马把手上的杯子放下,他拿著杯子的手是左手。右撇子的他之所以会用左手拿杯子是因为他的右手不能动。
之前的一战,静马的右手被对方切断了,虽然已经请身为妖术士的橘春海用术将其恢复原状,但还得花点时间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右手。
「就算你要我等待适当时机,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慢慢耗了。即使是鬼族的血也无法一直抑制病灶的活动啊」
冬马紧紧地握住桌上交握的双手,表情凝重。静马则是一脸「够了够了」的样子盯著他看。
「赌上性命和自动舍弃性命这两种行为乍看似乎有点像,但其实它们是完全不一样的。无谋冲动的感情用事就只是後者而已喔。」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烦躁的心情让冬马重重拍了桌子。杯子随之摇动,加了砂糖後正在搅拌的静马满脸不悦。
「不要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女服务生在看我们耶。」
静马瞟了柜台一眼,冬马也跟著看过去。一个相当可爱的女服务生正拿著托盘斜眼看著两人。她是这间吃茶店的招牌美少女,冬马的大学里有许多男生想追她,但冬马却对她没什么印象。
静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微笑地向那个女服务生挥了挥手。她稍稍惊讶了一下後,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泛起一阵红潮,也向这边挥了挥手。
冬马对这两人间的来往感到非常无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才刚开店,店里除了冬马和静马之外,没有其他客人,等到中午的时候,想必会有很多以女服务生为目标的大学生塞爆店里吧。
「如果非得等到摸清『长者』底细之後才能战斗的话,那就让我跟你一起去调查。」
不想等待哥哥所说的「时机」的冬马咬著手指对静马说。
「不需要,你只会妨碍我而已。」
要求被断然拒绝。静马说得轻松,但他接下来的理由却又不容冬马说不
「病人只要像个病人乖乖地休息就可以了。而且你是学生吧?是学生就要尽学生的本分认真念书,兽医这种职业可不是不用念书就可以当上的吧?」
冬马听了之後以几乎快要捏破杯子的力量握紧杯子,咬住下唇。
他知道哥哥是在担心他,可是不能采取行动又让人焦躁得难受。
「每个人都有做得到的事和做不到的事。重要的是不要焦急,只要做自己能力范围以内的事就好了。你不可以急,一急的话,本来做得到的事也会变成做不到。」
静马讲完後便拿起帐单离席,单方面地结束这次会面。
就算在心情上无法接受,但冬马知道哥哥说得对。他把哥哥留下的咖啡一口气暍下。
明明就已经放了六汤匙的糖,喝起来却还是苦苦的。
从那次会面之後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静马还是没有捎来任何有关『长者』底细及目的的消息。只听说他不断往来於关东和关西之间收集情报。
如果哥哥能逐一告诉他有关『长者』的调查进度的话就十分有助益,但静马并不是那么亲切的人。就算冬马去问他,他也只会说一句「能说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而不告诉冬马任何情报。
「结果这两个月来我所能做的事就只有告诉自己不要急而已嘛。」
冬马松开握紧的拳,大大地耸肩叹了一口气。在寒风的吹拂下,手上的温度迅速流失。
就算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要急,却还是一次次涌起无力的焦躁感。
冬马把视线自枯萎的孤挺花上栘开,轻轻摇了摇头,快步走上回家的路。天空看起来愈来愈诡异了。
当云层开始在东京的天空扩散之时,两个满脸不爽的青年正站在某条国道旁。
是南原鹰秋和柚本真矢。
穿著洗白的T恤、牛仔外套,与到处都是洞的牛仔裤,一身清凉打扮让人感觉不到现在时
值冬天的是南原鹰秋。精瘦的身材和强悍的五官给人锐利强悍的印象。
而把栗色长发绑起、线条纤细的美少年是柚本真矢。和鹰秋不同,他穿著冬天用的灰白色大衣。
两个人之所以一脸不爽是有原因的。
鹰秋是因为试著要搭便车,但往来的车子却没人停下来。
今天早上离开奈良的鹰秋和真矢原本打算一路搭便车回东京,但过了半天却还离东京远得很。现在他们正在静冈县的下田市。
早上两个人成功地搭上前往东京的长途货运卡车,但却因为某个原因而不得不在中途下
「喂,你不要像个小鬼一样一直绷著脸好不好。」
对著来往车流比出大拇指挥手的鹰秋对一旁什么事也不做,只是靠著银杏树生闷气的真矢说。
真矢用鼻子哼了一声,转向别的地方。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真矢不理人是很正常的,不过他现在的心情要比平常的冷淡还要坏上好几倍。
因为在奈良让他们上车的卡车司机误以为他是女的。
这么说也没错啦,真矢纤细的身材、白皙的皮肤,再加上长发和美丽的五官常让别人误以为他是女生,不过只是误认也就算了,那个卡车司机居然还对真矢伸出**的魔爪。
当他们停在路旁的小店休息时,卡车司机竟然趁鹰秋去厕所的空档,伸长了手摸上真矢的臀部。
「你在干什么!」
当然,真矢瞬间怒火冲天,毫不留情地把司机打成重伤。
从厕所回来的鹰秋急忙把真矢拉下,但围观的人群不断聚集,鹰秋和真矢只好逃离现场。
「反正你也常常被误认成女生啊。唉,虽然说搞不好那个欧吉桑就是因为知道你是男的才伸出咸猪手也说不定。」
「吵死了,专心叫你的便车。」
被瞪的鹰秋耸了耸肩,继续试著拦下车子。
路上的车虽然不少,但却完全没打算停下来。
「我都说了今天会回去,如果今天没办法到的话,不知道会被睦美怎么念」
鹰秋有一个十六岁的妹妹,名叫睦美。
双亲过世後,他们两人住在东京都内的公寓里。鹰秋八月底打电话给睦美说「我要去奈良修行,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後,这四个月来都没有和她联络。
前天晚上,他为了告诉睦美他会在圣诞夜回家特地拨了通电话。
「你居然让正值青春年华的妹妹落单,而且还四个月不回家,你这个哥哥到底在想什么啊!你这个不良少年!不肖哥哥!」
结果被睦美用能吵到邻居的大嗓门吼了一顿。而且
「我一直很担心你过得好不好说」
睦美吼到最後还哭了出来,鹰秋只能拿著话筒拼命安抚妹妹。
兄妹俩吵架是常有的事,但只要睦美一哭,就算是鹰秋输了。
即使是自己的妹妹,男人这种生物就是没办法抵抗女人的眼泪。
「不过没想到深雪居然和月森同居了,我也吓了一跳呢。」
根据睦美表示,冬马和深雪约两个月前开始住在一起。
不知道冬马身体状况不好的鹰秋单纯地以为两个人是准备要结婚了。
虽然看起来是同居,但事实上不如说是深雪待在冬马身边照顾他还比较适当。
那两个人都对彼此许下未来啦,这应该算是理所当然的过程吧
对深雪抱有爱慕之意的鹰秋苦涩地抓了抓头。
他是已经放弃了没错,但却还没办法完全斩断情丝。对这样的鹰秋而言,这实在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只是冬马和深雪都是他的恩人,他是真的很希望他们两个都能得到幸福。两个人的关系如果有奸的进展,那就应该得到祝福。
他们两个同居的事是有吓到我没错,但这家伙的反应才更让我意外。
鹰秋偷偷看了真矢一眼。他仍旧是一脸不爽地靠在树上。
听到冬马他们同居消息的鹰秋虽然曾经犹豫过,但他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真矢。
如果知道了自己最爱的姊姊和男人同居,真矢搞不好会怒火冲天、发狂暴走。结果这样的不安到最後证明了是鹰秋自己在杞人忧天。
每个礼拜都会打好几次电话回家的真矢早已知道同居的事,他对鹰秋这么说。
「这是姊姊自己做的决定,我无从穴嘴。我只要姊姊过得幸福就奸。」
从过去的真矢身上完全无法想像的答案,让鹰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这家伙变了啊。
看著真矢脸上早已看惯的冰冷表情,鹰秋轻轻地笑了。
以前的真矢脑袋里尽是「只有姊姊才重要」、「姊姊以外的人随便怎样都无所谓」这样的想法。
御堂巽的那件事,还有在奈良度过的日子、在奈良邂逅的人,是这一切改变了真矢。
讲起来的确是令人火大,但我们真的不得不厌谢五堂大叔啊。
鹰秋想起师父的脸,脸上露出一个像是嘴里被塞满黄连的苦笑。
他口中的五堂大叔指的是五堂恭市这个男人。
五堂恭市曾经是统领兽圣十士的男人,十年前自『院』退休,但他的力量并未就此衰退,至今仍保持著不逊於神狼的实力。
鹰秋和真矢一起投入这个原是亡父友人的门下,拜他为师。
五堂的存在绝对是让真矢改变的一大要素。
因为在奈良发生了很多事啊
其中也有这辈子无法抹灭的回忆。
不过大半都是如果能忘掉的话,他想尽快忘掉的东西就是了。
在比例上来说,他对五堂所抱有的怨念远大於感谢。
「切,不要再想了。光想起来就让我胃痛。」
鹰秋摇了摇头,试图甩去重新浮现在脑海中的修行生活。
「赶快招到车啦!都怪你花太多钱去买礼物了。」
真矢走到他身旁怪罪他。他的视线转向鹰秋脚边围了一圈的纸袋。
每个袋子里装的都是鹰秋昨天花了一整天在关西逛街时买给睦美的礼物。
大部分都是食物,另外还有睦美非常喜欢的宝冢歌剧团的周边商品。
他让睦美孤孤单单一个人,因此想买些睦美喜欢的东西,表示他的歉意。结果一买就买了除了纸袋之外,另外还有一个被麻布包住的大型物体,这个就不是礼物了。
「居然连交通费都没留下,你是白痴吗?少根筋!」
「罗嗦!少根筋的是你姊!而且你不是也要用我的钱吗?我干嘛要被你这样念啊!」
「不准说我姊的坏话!我杀了你!」
「啊啊?!你杀得了的话就杀杀看啊!」
两个人在路边对瞪了起来。
的确,连交通费都用光是个败笔,因为鹰秋一直以为交通费可以叫真矢出。
不过其实真矢身上也没剩下半毛钱,他也是打算要叫鹰秋出钱买车票的,真是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不过没钱就算了,搭便车这么麻烦、路上又冷、而且还会碰到**。你就没有更好一点的方法吗?」
「你不要现在才提这种事啦!」
「如果我们有跟那个魔鬼借钱就好了。」
真矢抬起眼睛瞪著鹰秋,魔鬼指的是五堂。
「你不是也不想跟五堂那老头借钱吗!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招便车啊!」
鹰秋喷著口水大骂。
「太大声了,吵死人。」
真矢露骨地皱起眉头,转过身背对鹰秋。
「我天生大嗓门啊!」
「反正整件事全部是你的错。」
真矢任性地捂起耳朵,一副我不想再听你说话的样子。
「你只有这种地方没变。」
鹰秋咒骂,忽然一个好点子掠过他脑海,他勾起了一个恶作剧的微笑。
「我有个好方法可以很快招到车。你也来帮忙。」
虽然知道真矢根本听不到,但鹰秋讲完後就直接把手伸向真矢的头发,解开绑住头发的绳子。
惊讶的真矢瞪大了眼转过身来,解开的长发随之发出唰的一声。不输给深雪的美丽栗色长发像瀑布一样披下。
露出笑容的鹰秋慢慢抓住正不停眨眼的真矢肩头,把他转向面对国道,自己则躲到银杏树後面。
无法理解状况的真矢怔在原地,站在远处的鹰秋对著真矢大叫
「对面有车来了,你对著他比出大拇指。」
真矢转过头,一脸困惑地皱起眉头,歪著脖子照作。
紧接著,眼前一部气派的外国进口轿车突然踩下煞车,停在真矢面前。
驾驶按下窗户露出脸,看起来就是个非常轻佻的年轻男子。
「漂亮美眉一个人吗?去东京?我载你一程吧?」
男子的脸上浮现了一点都不亲切、而且看起来还异常下流的微笑说。
此时终於理解鹰秋用意的真矢满脸赤红地转向鹰秋的方向。眼里充满血丝。
作战成功的鹰秋拼了命忍住笑。
「这位美眉要不要搭车呢?」
男人从窗里伸出手拉住真矢的手臂,一副跟真矢很熟的样子。
「我是个男人!」
一脸阴沉的真矢给了淫笑的男人狠狠一拳。
砰的沉重撞击声、男人「呃啊」只嚎一声,与鹰秋的爆笑声,传上了为云层所覆盖的冬季天空。
白色的物体随著日落自天空飘下。
如果继续这么冷的话,雪花应该会将这个圣诞夜染成一片白吧。
静马一边想著这种事,不经意地看向後照镜。
橘春海坐在後座摇来晃去地在睡他的大头觉。看著那不像二十九岁男人该有的稚气睡脸,静马不禁苦笑。
「您累了吗?」
静马问道。橘张开嘴大大打了一个哈欠,手指穴入睡翘的头发里。
「那是当然的啊,我从早上就一~~~直在坐车耶。」
橘是住在京都的狼人族,从以前就和月森家有来往。
娇小的身材和稚气的脸蛋让人联想不到他是一个名气与兽圣十士同高的一流妖术士。
「因为您平常都窝在家里嘛,所以才会出点远门就这么累。」
「罗嗦。关西人都是不喜欢离开关西的。」
橘一脸不服地嘟起嘴巴。这个男人的言语和行为都跟小孩子一样。
「您明明就是残宇都宫出生、宇都宫长大的吧。」(译注:宇都宫位於日本的关东地区)
「我结婚之後就变成关西人了咩」
「请不要用假关西腔说话。」
「说真的,我们到底为什么要选在圣诞夜跑到这大老远的地方来啊?我都不能好好陪家人说啊啊,法子一定会恨死我了。」
橘似乎对静马硬把他从家里拉出来这件事怨念颇深,从京都开始就沿路一直不断地抱怨。
「请不要这么说。因为我们现在要前往的是恶魔族的村落,我不知道里面究竟藏有什么秘密,所以需要您的力量。」
静马正驱车前往崎玉县人间郡的名栗村。(译注:名栗村已於2005年1月1日废除,编入崎玉县饭能市。)
两个月前被割断的右手在橘的治疗下慢慢复原。虽然还不能自由活动,但已经可以开车了。
他们的目的地?人间郡名栗村本身便是崎玉县县立自然公园指定用地,是个被青山绿水环绕的自然村庄。
名栗村过去曾是恶魔族一族群居、避人耳目的村落。
别名,香沙薙之里。
恶魔族族人拥有白发、褐色肌肤及苍蓝双眼等特徵。拥有强大魔力的他们避开世人的耳目,世代隐居在香沙薙之里。
恶魔族是个人数未满四十人的少数民族。他们只有一个姓,全村的人都姓香沙薙。
他们在灭亡後才取得恶魔族这个称号,在那之前一直被称作是香沙薙一族。
恶魔族是在幕府末年灭亡的。
相传由於恶魔族以他们的魔力拥护辅佐幕府派,因而被『院』所消灭。不过这真的是事实吗?
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吧。
到处都没有找到过恶魔族和正史相关的纪录
『院』不,『长者』之所以会率领兽人精锐侵袭香沙薙之里、灭绝恶魔族,一定是有其他目的。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才会留下香沙薙桂这个活口。
身为恶魔族,但瞳孔颜色非苍蓝而是紫色的他,应该不是偶然活下来的。
让他活下来是『长者』的意思。之所以会让阵内甲牙去得到绝对的强大力量也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吧?
静马弯过和缓的弯道,开启雨刷开关准备除雪。
「静马、静马!」
橘一边打开一包零食,一边叫著静马。明明就说不想离开京都,却还是带了许多零食上路,彷佛是要去远足一样。
「请您不要让零食碎屑掉下来。」
静马皱起眉头提醒橘。橘则是高兴地说了一句「没问题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就把零食放进嘴里。不过问题可大了,他一边讲,零食就一直从嘴角掉出来。
「那,您要问什么?」
静马很不高兴地问道。橘一边嚼著零食一边敛起稚气的脸。
「如果『长者』打算要做什么不好的事,你真的要去跟他打吗?」
「是的。」
静马迅速回答,橘一脸困扰地搔了搔脸颊。
会有这反应也是理所当然。与『长者』为敌就是和整个『院』为敌。
「我很清楚静马你的实力很强,但你还是居於劣势啊。如果要以『长者』为目标,就一定得跟兽圣战斗,再加上他身边那个女人又是超一流的术者静马你应该也有听说过吧?那个『长者』已经活了三百年以上的谣言」
「我并没有打算相信那种毫无可信度的谣言喔。」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
橘要说的是敌暗我明的战斗有多么危险。
在『院』的内部几乎没有人看过『长者』。就连身为兽圣十士之一的橘也没有见过他。当然,静马也没见过。
「敌暗我明、对方的手下力量强大和这种人打的话是不会赢的。就算是有两名神狼也」
橘为了栘开视线,转而看向窗外。
「您是说我父亲?」
「相马进去《悠久之室》已经两个月了也应该快出来了。」
「您说过那个是时间流动与众不同的地方吧?!」
「恩听说试炼拖太久的话,会和浦岛太郎有一样的下场。毕竟那里是异空间嘛!」
橘的表情奇妙。他的声音之所以会变低,是因为对静马抱有罪恶感所致吧。
他数天前才告诉静马,相马去了一个叫做《悠久之室》的地方。
被相马下了禁口令的橘早就知道相马去了哪里,只是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过。
相马的目的是要取回他所失去的变身能力。
静马从静华和冬马那里听说相马失踪的消息後,便拜托橘用他的力量帮忙找相马。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好用的术啊。」
橘拒绝了静马。但由於橘那时候的样子怪怪的,在静马的质问之下,他才吐露出相马的去处。
他没有要指责保持沉默的父亲的意思。就是因为不想被人知道,所以才什么都没讲地默默进行他的计划。
因此静马也没有把相马的事告诉静华和冬马。
「如果父亲能取回他的变身能力,那他将会成为我们非常重要的战力。不过如果光是父亲和冬马再加上我和姊姊大人的话,或许就像您所说的,我们的确战力不足,但是我们还有其他战力。」
「其他战力?」
「有两个被五堂恭市锻链出来的有为青年,当然还有我们举世难得的妖术士橘春海先生在不是吗?」
静马摆出一个出社会後所练成的职业笑容,橘手上的零食差点没掉下来。
「你居然叫一个有家室、而且前途光明的男人去战斗,你是什么时候改信邪教啦?而且你明明就知道我擅长的是扭曲空间和张开结界,攻击系的术是我最不拿手的啊!」
「请您放心,我已经帮您保了数个意外险。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幸,您的遗族在生活上也不会有任何困难喔。」
静马轻松的说,橘则是听到整个人吓傻。
「意、意外险?!」
「我已经得到法子小姐的同意了,没有任何问题。」
「啊,是喔。那就没有问题了拜托,这根本就是个大问题啊!」
橘一脸愤怒、欺身上前,结果静马却很平静地告诉橘他在开玩笑。
发现自己被静马耍了的橘就像是心情不好的小孩子一样,鼓起双颊、大口大口地咬著零食。不断从嘴里掉下的碎屑应该是他小小的复仇吧。
静马困扰地笑了笑说道:
「我很清楚在敌暗我明的状况下作战有多么危险,所以才会到香沙薙之里来。」
这个香沙薤桂的故乡,同时也是被『长者』率领狼人战士灭绝全族的村庄。
依据推算,恶魔族是一百多年前在这里被灭绝的,能得到『长者』相关线索及证据的可能性很低。不过静马有预感这趟绝对不会白走,虽然说他并没有任何证据。
此时的静马并不知道自己的预感居然是如此准确。
太阳下山一个小时後,街上已被雪花覆满。
这样的白色圣诞夜应该会让很多情侣满心喜悦吧,冬马也是其中一人就是了。
「虽然说我没有特别喜欢雪,不过偶尔这样也不错吧?」
冬马换上难得穿一次的西装,在客厅里等著深雪。深雪和世界上其他的女性一样,与心爱之人约会时是需要花点时间好好打扮的。
「还好我没有取消餐厅的预约。」
两个人打算去冬马预约的饭店餐厅吃饭。
虽然冬马一度因为深雪厌冒而打算放弃,但
「吃了布丁之後就好了!」
吃完布丁睡了一觉的深雪起床时摆了一个胜利姿势。她已经好到连喷嚏都不打了。
「恩我都不知道布丁可以治感冒」
看著完全复活的深雪,冬马偷偷想著不知布丁是否也对自己的病情有效。然後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取消的餐厅预约。
冬马把这件事告诉深雪後,她的眼底亮起了闪亮的光芒说她想去。
「呼啊啊啊」
靠在沙发等待的冬马愈来愈想睡,他一边打著哈欠,一边看著落地窗外的雪景。
「爸爸不知道怎样了」
他想起从九月底就不见踪影的父亲。
虽然说相马本来就是一个常常一句话都没交代就出门长期旅行的人,孩子们也不太担心他,但三个月都毫无音讯的话就让人有点担心了。
姊姊嘴里虽然说什么「不用理他啦,那种放荡老头。关心他是白费心力」,但她似乎也放不太下心,时常回爸爸家去看看。
「就算想去他可能会去的地方找找看,不过我对他的交友圈和平常出没的地方可是一点也不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