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尚有磕碰流血之时,还请将军看在两军将士刚开始融合,彼此不熟悉的份上,从宽处理!”
听到这句话,白复眼神略转柔和,但金批令箭在手,仍没有放回箭壶的意思,一脸的高深莫测。
尉迟骠骑知道自己生死就在此一线,他看了一眼磕头不止、满头鲜血的呼延铁衣,暗道:“自己固然可以耍性子,大不了来个碗口大的疤,丢了项上这颗大好人头。
但这帮老兄弟恐怕会受自己牵连,失去主将的信任,日后还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
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尉迟骠骑心中一声长叹,双膝一弯,向白复连磕三个响头,道:“将军在上,末将知错了。
其实末将虽然手段卑劣,但内心深处并无恶意,只是想给这些新兵提个醒,避免他们将来在战场上吃大亏。”
“哦?你且说说看,他们能吃什么亏?”白复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尉迟骠骑道:“末将刚才看他们演练军阵,皆是校场操练之法,没有将战场复杂的情况真实体现。
比如他们所骑的马匹,都是百里挑一的大食骏马。这些马虽然雄健,但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还称不上真正战马。所以听到异响和刺耳之声就会焦躁不安。
此外,骑兵们虽然武艺高强、内力充沛,但对战马的体能不太会管理。冲阵时只知一味地加速冲刺,不知利用阵型变化之间的转圜,让战马回血,调匀呼吸。
实际上,一场大战,战马长距离直线冲刺的机会并不大。绝大时候,马匹的速度和灵活性都体现在调头、过弯、急停急起这些战术动作上。这些动作不仅对战马的柔韧性要求极高,对战马的体能要求更高。
所以,安西北庭这类边军,都酷爱打马球。不仅是为了娱乐嬉戏,更是为了锻炼马匹,让骑手和战马人马合一。”
白复乃是元夕魁首,对此深以为然。
白复深邃的瞳孔泛着冷霜,显然并没打算仅凭这三言两语就放过他。
除非!
尉迟骠骑能证明他存在的价值!
尉迟骠骑见白复肯耐心聆听,便有了几分把握。
他八岁那年,以孤儿身份在安西从军,数十年军旅生涯,大小战役数百场,自认相较江湖帮派,还是有不少宝贵的经验。
尉迟骠骑继续讲道:“新军的斥候骑兵在巡查阵地时,只顾着侦查对方的兵力、武器和阵型分布,并没有养成勘察战场土地的习惯。
倘若对方在草丛灌木中设下绊马索,或在水沟浅滩等处,撒下铁蒺藜。前锋营这些任务没完成,大军冲阵,就会摔个人仰马翻。
一旦人马互相践踏,就离溃阵不远了……”
无论是川帮弟子还是安西北庭将士,无不频频点头。
临战克敌之法,不少将领都有自己的心得体会,但能描绘的如此详细清晰,还能逐一提出破解之法,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白复手中的令箭终于放入壶中。
他对尉迟骠骑道:“倘若我任命你为新兵的教官,你有几分把握能把他们训练成百战之师?”
诸将一听,长吁一口气,心道:“这句话算是将军给尉迟骠骑一个台阶下了,就看他懂不懂事儿了。”
尉迟骠骑一听,来了精神,他嘴一撇,怪眼一翻,道:“若能给予末将所需要的全部资源,末将有七八成把握把他们训练成虎狼之师!”
呼延铁衣在旁一听,差点骂娘,心道:“你狗日的,不知好歹。生死这关还没过呢,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白复表情古井不波,问道:“为何给了你这般资源,还只有七八成把握?”
尉迟骠骑振振有词,道:“剩下这二三成经验和能耐,是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领悟出来的,天王老子也教不了。
临阵杀敌的法门都能教,但能否严格执行,到了战场上,真刀真枪干起来,人与人千差万别。
犯了错,就会死。不犯错,才有机会活下来。
用命换来的教训,任何时刻才不会再忘!”
“好!你的人头暂且寄在项上。
三个月后与叛军一决高下,实战考核。倘若做不到,我亲自取你首级。”
尉迟骠骑傲然道:“末将定然不负使命。”
白复眼中寒光褪去,望向呼延铁衣,道:“呼延,你起来吧,流的血够多了。
尉迟死罪暂缓,意欲将功补过。你可愿意为他作保?!”
呼延铁衣心猛地一紧,略一错愕,赶忙起身,躬身抱拳,斩钉截铁道:“末将愿替尉迟作保!”
“好,军中无戏言!
你两人立下军令状。倘若战败,提头来见!”白复一撩战袍,头也不回,带领众将离去。
尉迟骠骑呆立当场,望着呼延铁衣,脸上血色尽失,后脊梁发凉。
呼延铁衣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冲尉迟骠骑摆摆手,再不多说,快步尾随白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