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天太冷的原因,数万年来的冰雪从未化过,日头也很少露面,风雪随时而至,故而冰州始终带着一股沉气,死气沉沉。
冰州民间如此,是以相互往来较少,哪怕相距不过半马之距也从不曾主动相亲;冰州各势力如此,因而冰州犹如一团散沙,府军仅在冰剑门及雪英堡设立驻军外便没再管其余中小势力;冰州江湖亦是如此,冷冷清清,熟人见面也不过点个头就算,至于切磋比试什么就更不要说了,谁会闲着无事找那罪受,撑死了动动嘴皮子还要担心会不会冻坏了嘴唇。
这冰雪,似乎将冰州的精气神给冻没了。
而冰州各地最热闹的时候便是其游市开市之时。
这一天里人们穿着最新的棉袄,披着料子最好的皮毛,成群结队来到街市上,这里有寻常难见的米面糕点,珍奇稀有的兽禽骨肉,花样繁多的各类衣着,令人目不暇接的杂耍,总之能够想到的一切,在街市上基本都能寻得到。
冰州的江湖中人也不会放弃这一热闹,将早已生锈的刀剑磨亮,好久不穿的劲装再次穿在身上,外面罩一件气派无比的毛氅,讲究些的再叼根旱烟,乖乖,这得是多高的高手才能有的排场!
然后江湖中人便于街市上寻一处能够聚集起来胡天说地的这么一处地方。
街市依山而设,街市一段山壁中被向内挖出一大块空间来,空间不大不小,但是拿来做个酒馆却是绰绰有余了。
段老“祖孙”三人走进这酒馆之中时食客酒徒大都忙于各自面前美酒,并没有太多人关注来了什么人,偶有抬头望向三人也是因为三人穿着有异于此间人士,故而多看两眼,然后继续喝酒吃菜罢了。
“客官来点儿什么?咱这儿熟食荤菜米饭馒头应有尽有,更有自家酿的烧刀子,冰州这冻死人的天气喝上两杯才会暖和几分!不过三位客官别嫌小的我多嘴,三位虽然有修为傍身,故而耐寒,但还是多加一件裘袄来的暖和。”
天底下的小二似乎都是一般机灵,一眼便从三人穿着的轻衣布衫上看出三人并非冰州本地人,是而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态度不是一般的好,这话语说来也丝毫不令人觉得厌烦,反而令人亲近了几分。
听完酒馆小二的话,段老笑着应承下来并顺便要了些吃食。这小二说的在理,确实是他考虑不周,既然打算乔装打扮,那还是入乡随俗低调一些的好,待会儿寻个卖裘袄的添置两三件就好,尤其是自家主子最近身子骨正是虚弱的时候。
这酒馆的动作麻利无比,不多久,三人的一碟酱牛肉,两笼热腾腾的肉包子,一盆肉汤便被小二端了上来,临了还放下三只粗碗,以及满满一壶酒。
“客官慢用,有何事但请喊小的,小的随叫随到!”酒馆小二说完便一甩肩上的布巾往别处忙活去了。
洛不易笑吟吟端起酒壶,给段老及九香一人倒了多半碗,这酒壶中的酒水便已去了近半,看来再添一次酒这酒壶就空了。
然后开口说道:“爷爷,小妹,那小二说的不错,冰州天冷难耐,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段老哭笑不得,却也只得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辛辣之意满浸嗓眼,如着了火一般,不愧烧刀子之名。但段老到底年纪大,有些阅历,虽因醉心刀道少沾美酒,几年来再次喝酒更是这等火烈口感,一时难以下咽,但脸上却不懂声色,甚至还有几分笑意,令人看不出虚实。
而九香却也出人意料地喝了一口,脸上连红都未红,半点异色都无。
洛不易见两人喝的轻巧,不由疑惑,莫非这酒其实好喝的很?但他拿鼻子凑上酒壶嗅之只觉辛辣扑鼻,闻着就令他作呕,再想想自己三杯就倒的酒量,暗叹自己果然是不适宜喝酒之人。
洛不易这番动作放在平时没什么,放在冰州腹地之外的地方也没什么,但在这酒馆中,多是冰州江湖客的眼皮子底下却惹来了旁人两句不咸不淡的言语。
“兀那小子,要喝酒就喝,闻来闻去作甚,那又不是婆娘的屁股腚子能闻出个屁来,你们说是不是!”
“哈哈哈…”
一时间半个酒馆都哄笑开来。
冰州本就民风剽悍,若不是气候恶劣堵的人人只能在家里窝着,只怕天天都有架打,处处都有命案发生。但老堵着也不是个事儿,一旦放松开来便容易收不住心,难免生出事端。
这不,眼下取笑洛不易的络腮胡子就这么回事儿,本来他打扮的威威风风出门来是打算好好显摆显摆,若是能得到一众女侠们的芳心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谁想来到这酒馆之后发现四下都满是他这种打扮的,他体型还不如旁人的魁梧,真是矮戳戳把自己矮到了地底下。
偏偏这时又来了三个外州人,其中还有个人模狗样的小白脸,脸白的跟掉进雪里了似的,没半点男子血色,长得倒是美得很,跟个娘们儿似的,身边还有个漂亮小妞儿作陪,真是羡煞他也,当即找机会呛了那小白脸两句,总能引起那漂亮小妞儿的注意不是?兴许酒馆中的其他女侠见他如此男儿气概也会倒贴过来,那样岂不美哉?
至于那个背着棺材板子,腰间别了根烧火棍的老头儿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那种货色他一口气能吹跑好几个。
笑话,他雪里小白龙的名号岂是自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