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略一思忖:“也好。你小心着点,一个时辰,到此会合。”</p>
他知道刺刺独自等待必也是难熬,倒不如真的去打听打听。刺刺的轻身功夫不错,关家和程家的老人却都不会武,即使不小心被他们发觉了,脱身必不是问题,既然已经易了容,也不担心被认出来。</p>
刺刺匆匆闪身离去,君黎在楼上将她的身形望了一忽儿,直到看不见了她的人影,才将目光重又落在了对面的顾家大门。</p>
这个原本以为永不会再回来的地方,终于还是脱不得干系。他苦笑了笑,站起身来。</p>
天色还远不曾放黑,顾宅人又多,君黎也不好明目张胆地跃屋攀走。好在他对这宅邸颇是熟悉,绕至偏墙轻身纵上,压低身形。这一片应是家仆居所,并无外人。他极快地翻身落地,随即遁入屋影之中。</p>
侧角有个管事的领了几人搬着一台供桌去了前面,后面不齐不整地跟了几个丫环,谈论着这两日的伙食,一个道:“老爷说是不禁我们吃食,可是来了这么许多和尚,后厨里都只做素的了。”</p>
顾家已无长辈男子,按照礼规,顾如飞是该称“老爷”了——这与年纪无关。突然从孙辈的“小少爷”换成了“老爷”固然感觉有些怪异,不过毕竟也过去了一年,于这些丫环来说却已然习惯了。另一个接着道:“你不觉得怪吗?太老爷故去的时候,超度法事都是找道士来做的,可是这冥寿却找了和尚。”</p>
“小姐不在,老爷说了算。”前一个道,“他说找谁就找谁。”</p>
君黎听得在心中叹了一口。顾如飞已经成了“老爷”,可已经出阁的顾笑梦却还是被她们称作“小姐”,宛然是她最后留在这府中时的样子,男女之别,尽见于此。听得出来,做佛家法事是顾如飞拿的主意,想来——顾如飞对道家是不甚喜欢的,不知这其中可有自己的缘故?</p>
几个人穿过方门,往前去了。君黎也悄然跟过。隐隐约约的前厅里传来参差不齐的一些低声诵唱,大约是对明日法事的短暂试练。他没有再往前走。曾几何时,他也在这个地方,依稀听着前堂的诵道之声。他甚至不能肯定此际听到的声音,是不是对昔日的一种投射,一种幻觉。</p>
忽前面家仆丫环都喊了一声:“老爷。”君黎回过神来,知是顾如飞来到左近,四下看看,望见自己昔日居屋,当下往那屋前遽然一掠,见门是虚掩,便往里一推,闪了进去。</p>
顾如飞好像是有客人,走得不快,半天才踱步过来,说话声音有些低,却也躲不过君黎的听觉。</p>
“……怎敢劳太子殿下挂怀。”搜进耳中的最先是这半句。</p>
君黎吃了一惊。顾家何时竟会与太子扯上了关系?才听那客人道:“如飞公子哪里的话,太子殿下说了,顾老爷子一世英豪,却死于黑竹会宵小之手,实在令人惋惜。据知去年那件事与殿前司张庭也脱不了干系,只可惜朱雀包庇手下,多有推诿,此事竟也就揭过不提,实在令人气愤。”</p>
这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君黎记得再清楚没有了,正是夏琝无疑。他早听闻夏琝投奔了太子,但在这里听到他的声音,实感意外。夏琝言语之中挑拨之意甚浓,就算顾如飞年轻,当也不会听不出来。</p>
不过顾如飞想来本就对他所言颇为赞同,只道:“不错,若不是首恶马斯已然伏诛,我早就找黑竹会要个说法。”</p>
“说到这个,你可听说。”夏琝道,“黑竹会又有了新主。”</p>
顾如飞哼了一声,“怎会不听说?不就是那个狼心狗肺的道士。我爷爷的死必要算他一份,他不来惹我便罢,倘给我看到了,便休要怪我不客气。”</p>
夏琝似乎是摇了摇头,“如飞公子此言差矣。”</p>
“什么差矣?”顾如飞反问。</p>
“待到他来惹你,岂非太晚了?他是朱雀的弟子,如今又是黑竹会的首领——朱雀、黑竹会,那是什么脚色,你难道还不清楚?顾老爷子也只遭遇了黑竹会那么一次,结果已然无可挽回,那道士和你们顾家那般不对付,难道——如飞公子还要重蹈覆辙吗?”</p>
“那你的意思是?”顾如飞不无疑惑。</p>
夏琝愈发压低了声音,“我听到个消息说,青龙教的拓跋教主,有意让顾家重回青龙教,不知此消息可确?”</p>
“青龙教?”顾如飞又冷哼了一声,“我对青龙教可没什么兴趣。怎么,这与那道士有什么关系?”</p>
“据我所知——去年拓跋教主是想对黑竹会下手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受了阻挠,最后不曾动手。现在黑竹会变动不稳,凭那道士,他就算三头六臂,到底是个生人,一时半会儿决计难以重整旗鼓,倘若如飞公子有心,倒可以去问问拓跋教主的意思,在黑竹会这一层上,他总是与如飞公子站在一起的,倘若公子能回到青龙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