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蚕蛊似也深感痛楚,忽然跃起,似一道绿芒窜入人群,哪里还分敌我,沾着血肉之躯便随性钻附。关盛身旁一个幻生门徒只低呼了一声,还不知那虫子是从何处钻进了他身体的,只有那双目顿然已呈了碧色——显然,这门徒的耐受之力远比不上先前的蛊人,满脸满颈一瞬时已现出了青紫,受控之下拳脚齐出向净慧等人袭到,但也不过是数招便即力尽而挫,眼见着便已不行了。</p>
关盛慌忙之下欲待转向关非故求问,却忽见自己这父亲的表情竟也是极尽诡异。“爹?”他人还未及,先低呼了一声。关非故的双手在空中飞舞,仿佛正与什么看不见的对手交战。分神再回顾,碧蚕又已吸足了血,从那倒地的门徒身下爬了出来,饱餐之后的身体再一次变得圆滚滚的,前进得拙笨而缓慢。</p>
欧阳信担心再有意外,拖了石志坚躲至树后,余人亦越发后撤,只恐一个不小心成了下一个蛊人。唯有净慧拂尘一扫,待要将此毒物卷入帚丝之中受缚。只是那拂尘之上亦沾有血迹,碧蚕被帚丝卷入,登时成了附骨之疽,竟一点点向握柄噬啃过去。</p>
关盛撤回父兄一处,近看越发见关非故双目通红,颈上鲜血迸流,口中念念有词。他不觉骇道:“爹,你怎么了?”</p>
“若云,若云……”关非故口中不断重复着,那双血红的眼时明时暗,便如神智时存时灭。见关盛退来,他仿佛得了几丝清明,勉力道:“盛儿,我曾教过你控制‘血蛊’之法,你可还记得?”</p>
“记得。”关盛向那碧蚕望去,吃惊道,“那就是‘血蛊’?”</p>
“不错——这是血蚕,失了宿主,凶性难驯。我此际内息不稳,难以全控其行动,你助我,稍以心法安抚于它……”</p>
“好,好,爹,你放心。”关盛说着四顾。他不似父兄,这血蛊之法虽学过却从未致用,稍许安抚可之,但亦怕有甚不妥,反受反噬。关非故之被动的源头应是在魔音上,若从沈凤鸣与秋葵那里下手,斩草除根,岂非更佳。此时关默还操纵着另一蛊人——自场上毒虫多被自己调去大树附近之后,关默这只蛊人倒是大展身手,虽说早是皮开肉绽,但所向仍是披靡,场面依旧占优。眼下关默当然是抽不出身来,倒是——</p>
他心生一计,忙道:“爹,代语呢?”关代语虽然年幼,但身手便利,动作灵活,人小不易被察觉,叫他从树后偷偷爬上去偷袭了那两人,最是合适不过。虽是亲子,但关代语此前几度落入沈凤鸣之手也都无恙归来,料想即使此番被发现亦不会如何。</p>
话音还未落,树下忽传来关代语尖叫之声。却原来关代语早不知何时偷摸掩去了,可是不巧——欧阳信方方才将石志坚于树后安顿,忽竟见有人矮身摸索到此,怒从中来,只看在是个小孩的份上,不曾便下杀手,只一把将人推了出来。关代语没料叫人撞个正着,胡乱中摸起随身麻针,向欧阳信便刺。欧阳信手上一麻,这一推气力便不曾用尽,关代语趔趄几步,退向树外。</p>
便是此时——他刚刚站稳,正自喜于不曾摔跤跌倒,颊上却忽有几分异样,像是什么冰冷之物蠕面而过——只是这么一刹的知觉,他一颗小小的心骤已骇止。净慧的拂尘扫动,原或是有心将那碧蚕击于树干之上,却又怎料得凭空多出个幼孩——碧蚕顿然触到新鲜血肉,岂肯放过,弃下帚丝,附上娇嫩面颊。</p>
众人惊噫声中,关默、关盛一起向树下抢来。此时情境哪里容得半分犹豫,关默口不能言,动作却快,竟空手便来捉那毒蚕。人人都见得碧绿蚕身倏然已只余一半在关代语耳朵外面,被关默伸长手指往尾上拼死一捻——可,指间却一空——什么都没有捻到。</p>
一颗心也仿佛已是跌空。关代语还未有知觉,只是见关默表情,就知这毒虫必已钻入自己耳中去,双膝一软,跌坐于地,颤声大哭:“大伯……爹……我不想死……我不想死……!”</p>
“真不好意思。”身后忽然多了一个声音。诸人皆微微一怔——众目睽睽方才都在关代语身上,竟忘了发现——沈凤鸣是何时出现在此的。</p>
他的身形从树后悠悠转出,地面的火光此时将他的脸照得分外清楚——连同面上中毒后的隐隐黑气。可却没有人注意他的面色,只因现在,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的手上。</p>
他的手上,停着那只本应钻入了关代语耳中的毒蚕。或许是适才关默的手挡住了几分视线,竟无人看清它是如何倏忽变换了所处。依旧是通身碧绿之中透出诡异的血红,可更诡异的是——它此际安安分分地伏着,一动都不曾动。</p>
“——这只血蚕,现在是我的了。”沈凤鸣继续说着,嘴角微微掀动,牵出一丝难掩的冷笑。声音虽极低,可场中却静了——除了神梦仍在湖山回旋,没有一个人说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