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刺耳的蝉鸣声。
推开保健室的窗子,一股夏日的气息扑面而来。
刚还是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的天空,现在却变得万里无
云,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我伸手扶住窗沿,探出身子向校园望去。
已然略带清凉的夏日微风,沿着我的面颊轻轻拂过。
我眼前的这片操场,现在布满了坑坑洼洼的肮脏的积水
,显得有些凌乱不堪。
每当微风轻拂,水面上便会荡起一道道的大大小小的波
纹。
蝉声宣布着夏日的一天又将结束了。
「哎,阿健,你看你看!」
我回过头,看到她正坐起身来准备下床。
她把白色的床单像头巾一样的披在脑袋上,仔细地环视
了一下四周。
「快瞧!就是那里!」
披着大大的床单,萤用右手指着窗外。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那不是扫晴娘吗?」
在屋檐上挂着一个扫晴娘。布偶的外表变得有些发黄,
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它是什么时候被挂在那里的呢?
从我进入到这所高中到现在已经是第三个夏天了,我却
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过那里还挂着这样一个扫晴娘。
「很可爱吧?」
披着白色床单的萤,边说边转过头望向我。
「我看与其说是很可爱」
「还不如说是很可怜才对。」
我一边如此回答着,一边坐到了床头上。
「可怜?」
「嗯。」
「你看它那样子好像是在上吊一样。」
「能去那么联想的,恐怕也就只有阿健你一个人了。」
萤露出一脸不满意的表情,站在了我的面前。
「扫晴娘啊」
「可是为了『保佑明天的天气』才会被挂在那里去祈祷
的哦!」
「嗯,这个我倒是知道不过」
「???」
「嗯没什么没什么。」
「哎?不要啊,你怎么可以只把话说到一半嘛!」
「你说呢?如果是换成萤你自己变成那个样子,难道不
会觉得自己很可怜吗?」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什么为什么」
「一个没有衣服穿的女孩子难道不可怜吗?」
萤的面颊瞬间变得通红。
「你」
「──你这个坏蛋!」
萤一边说着,一边一下子将床单蒙在自已的脸上。
挂在墙上的萤的制服,不断有水珠滴落下来。
●8月1日●
「总觉得今天还是有些冷啊」
「是吗?我倒没感觉到」
「啊,对了!」
「肯定是萤的衣服还没有完全干透所以穿上之后会
感到很凉。」
眼前这条沿海修建步行道,此时此刻已经完全笼罩在夜
幕之中。
平时我们总是乘电车回去,不过今天却提前一站下来,
步行着向家里走去。
踩在路边由木板铺成的马路崖子上,萤一边努力控制着
身体的平衡,一边慢慢向前走去。
两手左右展开,仿佛是在走平衡木一样
「啊、啊、啊」
「阿嚏!」
随着这个喷嚏,萤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我连忙抢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扶稳。
「瞧瞧,我刚刚不是才说过嘛,应该先借给你一件干衣
服穿」
「哎?什么啊?」
「运动服!」
「不是告诉过你吗?在足球俱乐部的活动室里,我还有
一件平常练习时穿的运动服放在那里嘛?」
「但是,那不是阿健你穿的嘛?」
「嗯。」
「那我可不要,多难为情啊!」
「到了樱峰以后,还是必须要坐电车的啊。」
「要是穿着一件男式的运动服,大家肯定会用奇怪的目
光看我的。」
这样说着,萤再次迈步向前走去。
而我则随着她的速度,在她身边并排走着。
「有那么严重吗?你也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吧?」
「而且不管怎么说,我觉得那可比发烧要好得多了。」
「哈」
「难道说你是在担心我吗?」
担心
不担心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啦。」
我小声嘀咕着。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萤歪过头来,仔细地盯着我问道。
「」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
「你是不是觉得马上就要进行第二次的预选赛了,所以
有些为我担心呢?」
萤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走着。
「但是,萤真的不应该那样。」
「在那么大的雨里面连伞都不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啊?」
「我在看阿健啊。」
「你不是一个人在那里进行角球的练习吗?」
「所以萤呢,就一直躲在学校的角落里,偷偷的看着
你。」
萤把手当成是望远镜,摆在眼前向大海的方向望去。
「结果,也没想到会突然下起雨来」
「而且阿健也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最初我还以为你没有注意到天气的变化。」
「不过后来发现好象不是的吧?」
「阿健你依然在那里一直不停地踢着球。」
「不管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就那样一直踢下去!」
「看来你今天之所以会特地跑到学校里来,其实也就是
因为想要踢足球吧?」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我现在问你的是『为什么下雨的时候,你依然一直站
在那里啊?』」
「我不是说了嘛,我想要看着阿健踢球呀!」
「那么你完全可以打一把伞啊!」
「但是,这样一起不是也挺好的吗」
「阿萤呢,希望能够和阿健一起体会相同的感觉。」
「但是,我没有办法象阿健一样去踢球」
「所以至少想在雨里」
「同阿健一起,淋相同的雨,体会相同的感觉。」
「」
「嗯?难道说你害羞了吗?」
「我怎么会害羞呢!」
「『怎么会害羞呢』」
「哈~!阿健还真的是好可爱啊!」
欢快的笑声,溶入无边的夜色。
一直向前不断延伸的海岸线上,隐隐约约能够看到有
白色的波浪在涌动。
抬头望去,一轮圆圆的明月挂在夜空的东方。
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我们一起慢慢的向前走去。
「阿萤我呢,对于阿健的事情是无论什么都知道的。」
「那你就说说看,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啊?」
「好啊,这太简单了!」
「嗯,啊嗯」
「──啊!──知道了!」
萤一边伸手指着天空中的月亮一边说道。
「是不是在想想要接吻啊?」
说对了
说错了
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月光的照耀下,萤的双唇忽然之间变得非常诱人。
「哎?难道真的说中了吗?」
看得出来,萤的双颊泛起了一片潮红。
大概她在也为自已的话感到有些害羞吧。
「果、果然啊。」
「在满月的日子,人们的那种冲动就会变得越发强烈起
来呢!对吧?」
「也就是说,关于狼男的传说并不是瞎编的喽!」
忽然之间,在萤的面颊上,滑落了一颗细小而晶莹的泪
滴。
在沙滩的另一边传来礼花炸响的声音。
接着又传来了一阵年青人们发出的欢笑声。
(不知道要使用多少个焰火,才能够飞到月亮上去啊?)
我一边在脑海里想着这些荒诞的事情,一边向着车站的
方向走去。
樱峰车站前,还是如平时一样冷冷清清的。
在明亮的街灯周围,有大量的小虫在飞舞着。
寂静中仿佛能够听到它们翅膀舞动的声音。
「那再见」
我向萤露出了微笑。
萤住在樱峰站的后面一站──蓝丘站附近的居民区
里。
「嗯,明天见」
萤的双手玩弄着自己长长的头发,向检票口的方向走
去。
而我则默默的站在那里,目送着她离去。
萤从口袋中拿出了月票。
就在快要到达检票口的时候,她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阿健」
萤转过身来。
「拜拜!」
晃动着举在手中的月票,萤一脸依依不舍的神情。
「萤?」
我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萤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轻轻的点了点头。
去看看焰火吧
到我家里去坐坐吧?
「咱们一起去看看焰火吧!」
「焰火?」
「但是萤有点害怕」
对了。
萤不大喜欢火。
听说是因为在小的时候被点着的香烧到过手指,还因
此受过一点轻微的烧伤。
那伤口到现在还留在她的大姆指上。
「没关系的,又不是拿在手上放的焰火。」
「哎?」
「去买一些可以飞到天上去的焰火!」
「买好多好多的焰火,把它们一直放到月亮上去!」
萤的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抬头仰望着夜空。
「到月亮上去又能做些什么啊?」
「去见兔子啊。」
「兔子?」
我眨了眨眼睛向她示意。
「嗯话说回来」
「阿萤我呢,与免子相比更喜欢智也啊!」
说着,萤往我身边走来。
「最近好久都没有没有见到智也了」
萤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月票又塞到口袋里。
樱峰是一个正对着大海的小镇。
虽然说是小镇,但是也没有什么能够称做是繁华地段的
街道。道路两旁的建筑物都是些近代的,略显古朴的房
屋。
镇里面的道路非常狭窄,纵横交错的向四面八方沿伸着。穿过一段不太熟悉的小路,一座古旧的旅馆和一个老
式的住宅便出现在我们眼前。
从樱峰车站出来向东走上五分钟的路程,在左手处有一
家小酒馆。
顺着酒馆向北拐,登上一段20米左右的狭长斜坡,在
它的左手边上
──就是『朝风庄』。
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我现在就住在这座古旧的小楼里。
推开大铁门。
门轴处照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悲鸣。
紧接着,传来了一个欢快的声音。
打开门之后,最先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条白色的小
狗。
「哇,想死你了!智也!」
「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萤蹲下身来,在那条小狗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
小狗也欢快的摇动着尾巴,露出非常高兴的样子。
是的这条狗的名字就叫『智也』。
「智也~!智也~!」
「你还是那么可爱啊!」
萤不住的抚摸着智也的脑袋。
「嗯?难道说是萤萤来了吗?」
「啊,是阿信啊!真是打扰你了!」
萤一边直起身来整理好自已的裙子,一边向对方打着招
呼。
「当我听到有人喊『智也智也』的时候就在想,这会是
谁呢」
「没想到原来是你啊」
智也绕着萤的脚边不住的蹭着,向她表示亲热。
这个人的名字叫『稻穗信』──。
也是这座『朝风庄』的房客。
关于信的事情
不去想他
「没想到你这个时候还没走,真的是很少见啊?」
「啊,今天我正好有些事,所以就提前回来了不过
在我请假的时候,店长的脸色可不太好呢!」
一边逗着绕在脚旁的智也,信露出了他那一贯无忧无虑
的笑容。
「不过没想到伊波你也很反常啊?竟然将萤萤给带
来了。」
『伊波』──是他对我的称呼。
我的名字叫『伊波健』,所以他就叫我『伊波』。
顺便说一下,他称呼萤作『萤萤』。
「她有多久没有来过了?」
「有两个月了吧!」
「是吗?我就说嘛,感觉有好长时间都没有见过她了
呢」
「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企图啊对萤萤」
一边这样说着,信盯着身边的萤的眼睛。
「你还和以前一样,就会瞎说哦!」
「这可不是瞎说啊!我可是真的在为你担心呢!」
「萤萤怎么说好呢嗯,你真的是太天真(与可
爱同音)了。」
「瞧,果然还是在瞎说吧。」
这样说着,萤的嘴角却露出了一抹微笑。
好象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害羞,她又蹲下身去开始逗弄起
脚边的智也来。
「喂,阿信。」
「嗯?」
「智也现在有多大了?」
「嗯?大概有6个月左右了吧?」
「它是一条弃犬,是我在海岸边上拾来的」
「哎?原来是这样啊!」
「我离家出走之后,正当自己一个人在海岸边上溜溜哒
哒的不知道该去哪里的时候」
「看到了一条同样无精打采的小狗从对面蹒跚着走过
来。」
「也许是感觉同病相怜吧」
「很不可思议的,我们一下子就变得非常亲热起来。」
「那么智也的名字又是怎么来的呢?」
「当然是我给起的了。」
「在我的朋友里有一个叫『智也』的傻瓜我觉得它
们有些地方还真是相似呢,所以就给它起了这个名字。」
「相似?」
「对啊。这条狗看上去不是也很傻嘛?当然,它也确实
很傻哦!」
「是嘛?可是在萤的眼中看来它挺聪明的啊!」
智也此时正伸出后腿来,给自己的脑袋搔着痒。
「智也!智也!伸手!」
信弯下腰来,向智也伸出手去。
智也用鼻子在他的手上用力地闻了闻,便迅速地跑到一
边去了。
「你看?确实很傻吧?」
「那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教过它的缘故吧?」
「我真的教过它了,就在昨天夜里。」
「昨天晚上教的,也不能够保证它今天马上就能学会了
啊!」
「不是那样的!萤萤。」
「昨日刚刚教过它的事情,怎么能够今天就忘了呢?」
「如果是几个月前教它的,就算是忘了也不奇怪,但是
现在这样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听了这话萤的脸上一瞬间好象有些犹豫,然后露出了一
种非常困惑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也和萤一样,表示赞同。
只有智也看上去仍然非常高兴,在一边大口的吐着气。
「啊!对了,萤萤」
好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信抬起了头。
「上次对不起呢我没有去」
「嗯?你说什么?」
「比赛的事情啊,钢琴比赛!」
「第1次的预选赛不是在6月份吗?」
「啊,是啊,是有这回事不过,你其实没有必要为
此这么郑重其事地向我道歉啊!」
「但是,我以前不是答应过你嘛,到时候一定会去给你
捧场助威的。」
「现在你还记着那件事情啊?我还以为你当时只是随便
说说客气话呢」
「哇,你好过分啊」
「虽然自己这样讲好象有些自卖自夸的嫌疑,但是,我
对于自己说过的话,还是相当守信用的!」
「虽然说是在几个月前的约定,但我绝对不会忘记
的」
这样说着,信向着智也的方向望过去。
智也一边看着外面,一边深深的伸了个懒腰。
顺便说一下,虽然此时信在嘴上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但
是他在很久前从我这里借的3万元钱,却是直到现在还
没有一点要还的意思。
『到了7月的时候我一定会还给你的』──记得当时,
他是这样说的,现在恐怕早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了。
看起来,他好象是很容易就会忘记一些对自己不利的
约定。
(这也许也可以算做是一种了不起的素质)
我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在心里这样想着。
「话说回来,信还真的是变了呢。」
「嗯,应该说是变得更加狡猾了吧」
「有些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那也许正是他的魅力所在吧」
「什么?」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想歪了哦?」
「我的意思是说,阿健是不是被信的那些特质所吸引住
了啊!」
「我对信?」
「对。阿健不是很喜欢信吗?」
事实如此,我确实很羡慕信。
好象对他抱有某种莫名的好感。
虽然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但是总觉得信比我要成熟很
多。
「真是不凑巧」
「我对**恋可没有什么兴趣啊?伊波」
「啊!?」
「信君?」
信从敞开的窗口里面探出头来。
「喂,喂,你在干什么呢,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啊!」
「啊,我只是偶尔经过这里罢了,没想到正赶上你们开
着窗户。」
「经过这里这里,这里可是2层啊!?」
「是啊」
「可是,信的房间是在楼下啊!」
「喂,伊波」
「在世上有时候也会有些用科学的道理解释不清楚的
事情啊。」
「这和科学不科学没有关系吧!?」
「你怎么能说这么扫兴的话呢?」
「难道说你真是一个科学万能主义者吗?」
于是我决定放弃同他继续纠缠下去。
站在旁边的萤看到我们这样,不禁笑了起来。
「其实是因为刚才忘了一件事情。」
「所以才上来告诉你的。」
信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爬上窗口,跳了进来。
「忘了什么事情呢?」
「这件事嘛,和萤萤倒是没有关系。」
「我只是想告诉伊波」
「告诉我?」
「是的」
信一脸严肃的望着我。
「喂,喂,不要露出那么严肃的面孔来。」
「不是什么坏事情,对你和都我有好处」
我只是对他所说的『对他也有好处』非常留意。
「喂,伊波?」
「我要同你谈的事不是别的是关于向你借的那三万
元钱的事情」
「哎?你终于打算要还给我了吗?」
「虽然我也想早点还给你,但是我最近的情况你应该也
很清楚。」
「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对我说让我再宽限一段时
间啊?」
「确实也有这个意思。但是,不仅仅是这件事。」
「那个」
突然,萤开口了。
「嗯,我现在能去一趟便利店吗?」
「啊,你请,你请嗯,好象这话不应该由我来说
吧?」
「当然可以啦,不过你要去买什么啊?」
「刨冰!」
「──刨冰?」
我听了她的话,情不自禁的跳了起来。
从去年的11月开份,我就陷入了对刨冰的恐惧症当
中。
「阿健要吗?」
「啊,我的话就算了吧」
「你给我买点别的冷饮吧。」
「那么信呢?」